李玫在沙發上睡了很久,從一個長長的夢境中醒來,緩緩睜眼,已經是深夜了,她動了動腳,感覺自己的身體重回了人間,隻是剛才的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夢,讓李玫心裏如恍然隔世般滄桑。


    身上蓋著毯子,她轉了轉眼睛和僵硬的脖子,看到了旁邊的小沙發上蜷縮著睡了的曼青。


    李玫緩緩地坐了起來,思維和記憶慢慢的隨身體蘇醒了。她還在家裏,現實的冷冰冰的家裏。


    她的意識從夢境中恢複了過來,緩緩地,她站了起來,滿地的狼藉已經被曼青收拾了,隻是餐桌下麵縫隙裏還藏了一些瓷器的細碎殘片,剛好反射著窗簾透過來的一線光,發出慘白的亮,好像又提醒了她發生了什麽。


    李玫輕輕走到衛生間裏,開了盞小燈,打算洗洗淚痕幹了之後緊繃的臉。鏡子裏的女人形容枯槁一臉狼狽,才幾天的時間,李玫彷佛老了許多。


    女人真的是需要幸福的動物啊,好的男人可以讓女人容光煥發,不好的男人隻會讓女人衰敗憔悴。


    胡亂洗了下臉,李玫到廚房倒了一杯冰水喝了,精神好了許多。


    她靜靜站在餐廳裏,打量著家裏的一切。


    她一手打造的家庭,天花板上的燈是她跑了三個燈具城選的,牆上的壁紙是她和設計師從十幾個試樣中挑選的,櫥櫃和餐廳的風格和配色,餐桌上的花,冰箱上的留言板,都是她花了很多時間,傾注了很多很多的愛,一點一點的,精心挑選搭配的。


    玄關那裏和茶幾上的家庭合影,有她和李盛的結婚紀念日的,還有和孩子們的合影。每一張照片裏的回憶都是她的時光,她的愛。


    現在,這個家彷佛一下子就變得陌生了。


    李玫低下了頭,自己堵住了心裏即將席卷而來的哀傷,慢慢躺回了沙發上,拽過來毛毯把自己裹得緊緊的。


    “我需要睡一下,我需要睡著,睡著了就什麽都不會想了”,李玫不願意去想要麵對的現實,逼迫著自己重新睡了過去。


    夢境的續集


    夢境就像連續劇一樣,李玫強行把斷了的劇情續上了。


    夢裏,她回到了她曾經的辦公室格子間,辦公桌上有一個用過的酸奶瓶,她把它洗了,剝了標簽,插上了一枝最最普通最最容易活下去的綠蘿葉子。


    她在辦公室裏籍籍無名,她的工作看起來瑣碎而無價值,她的存在感幾乎看不到。


    除了每個新員工報到時她說的:“歡迎加入公司”,和老員工離職時她說的:“祝你前程似錦”,這兩句讓人多看她一眼的話之外,她職業生涯的最高光時刻大概就是被一位總監的年終評審上寫了:流水的行政部鐵打的李玫,獲得了一個優秀員工獎。


    她一生都隻想做一個普通人,她的夢想就是在普通的工作崗位上做著普通的事,嫁一個和自己一樣普通的北漂男生,一起奮鬥,生個孩子,和千千萬萬的北漂一樣,在北京過普普通通而堅持奮鬥的生活。


    可是,生活會獎賞普通人的。而且是從一種不尋常的方式開始,獎賞了她。


    夢裏,那個脅持了她作人質的可憐男人被李盛製住。夢裏,李盛借同一棟樓辦公的便利,經常約她吃飯,帶她去北京那些她從來沒時間去,不能自由去的地方玩。


    李玫和李盛隻要下班就形影不離,被他的死黨老許和老江總是說李盛見色忘友,自從有了女朋友,就再也不要男朋友了。


    她每每聽到,總是抿嘴一笑,不理他們。


    熱戀的時候,李盛是那麽的黏人,樓上樓下跑都不能解決相思之苦,為了能時時刻刻看到李玫,李盛再三勸說李玫,給李玫在自己工作的公司創造了一個崗位,把李玫的工位和工位上的綠蘿,一起搬到了李盛辦公室門口的四人格子間中的一個。


    四個人的格子間都是做行政和秘書、助理的女孩子們。一個是銷售總監李盛的助理,一個是董事長秘書,一個是行政助理小秋,李玫的職位搬來時已經是行政經理。


    她們四個人不是太忙時,經常約了一起吃飯,公司不怎麽排斥內部員工談戀愛,大家都知道李玫是紅人銷售總監李盛的女朋友,女孩子們就經常勒索李盛請她們喝個咖啡,買個酸奶什麽的。


    慷慨的李盛也樂得為美女們效勞,一些小小的禮物讓姑娘們對李盛好評連連,當然自己的女朋友也是被哄的開開心心的,畢竟這樣的男朋友,讓公司裏單身女孩子們找對象的標準都提高了不少。


    夢裏,李盛去了李玫的家,臉色認認真真地接受她父母問話,問到父母都十分滿意之後,李玫已經準備了一桌子的菜,李盛就正式被李玫的家人認可了。


    他們的婚禮舉辦了兩次,李玫家一次,北京一次。


    前半集的夢境就到這裏結束了,後半集李玫強迫著自己在夢裏續上。


    他倆的愛情簡直像是最美好的人間童話模板一樣,甜蜜幸福,深愛彼此,在別人羨慕的眼神裏,李玫嫁給了愛情,而且愛情對象還是全公司都眼熱的事業正在冉冉上升的黃金王老五李盛。


    李盛和李玫領證的那天,他倆在民政局裏歡歡喜喜的摟著、抱著、拉著手、舉著他倆嶄新的結婚證到處拍照,拍了又拍,反正也沒人笑話,民政局裏結婚登記的半層樓都是這樣一對一對傻乎乎的新人。


    李玫拿著結婚證,傻傻的笑,帶著喜極而泣的一滴眼淚對著李盛說,我像做夢一樣,生活真的是獎賞了我這樣的普通人啊……李盛摟著李玫說,我這輩子就和你在一起了,你是我李盛的女人,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走出民政局的時候,他們路過辦理離婚登記的那半層樓,這裏一點都不像那邊的喜氣洋洋,離婚登記的半邊樓裏也是一對一對的,隻是要麽背對而坐,要麽隔開一兩個座位,各自玩著手機,有的還在吵吵鬧鬧爭執不休,偶爾有眉飛色舞出來的,也是一個人拿著手裏的紅本本離去。


    聽說最早的結婚證是紅色的,而離婚證是綠色的。現在的結婚證、離婚證遠遠看著沒什麽區別,裏麵打開就大不同了,一種是琴瑟和鳴的開始,一種是分道揚鑣的別離。


    李玫匆匆拉著李盛離開這裏,和李盛說了一句:我們永遠都不要到這半邊來。李盛認真地點了點頭。


    這個民政局設計的也是有意思,要來結婚登記的一定會先經過離婚登記的地方,結婚登記完要離開也必然要再路過這裏一次,可能是婚姻管理機關的深意吧,在結婚前讓你們先看看離婚夫妻醜陋的樣子冷靜冷靜,結完婚走之前讓你們再看看,好好珍惜自己剛剛開始的婚姻。


    冰冷的夜裏,曼青蜷在小沙發上,李玫躺在長沙發上,兩人都睡著了。


    仔細觀察能看到她們眼皮微微動著,心理學家都會告訴你這是快速眼動睡眠期,科學觀察結果表明快速眼動睡眠期和做夢有一定聯係,她們也許都在做著各自的夢。


    曼青夢到了什麽,李玫不知道,李玫逼迫自己把前麵甜絲絲的夢續上了,夢裏是民政局,幸福的開始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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