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嗷——”


    慘烈貓叫聲戛然而止,剛才叼來小貓的貓鬼被老貓鬼殘酷撕了個粉碎,懲罰它沒叼好小貓。動作時老貓鬼渾身都在打顫,包括它在內,所有貓鬼都對這隻小貓極端尊敬,甚至畏懼惶恐。不像同類,更像是卑微仆從。


    老貓鬼喉嚨中發出低沉咕嚕聲,小貓舔了舔爪子,站到火塘和竹簍中央。


    在場所有人都看出來,貓鬼們接下來的舉動,全取決於奶貓的選擇。


    如果它選擇老鼠,那就皆大歡喜。如果它選了火塘……


    接下來少不了一場惡戰。


    但糟糕的預感總是比較準的。


    奶貓垂涎看看竹簍,又扭頭貪婪望了眼火塘。最後往兩者中間一坐。


    “咪嗚。”


    它全都要。


    氣氛立刻變得劍拔弩張起來,貓鬼們毛發炸起,耳朵後飛,喉嚨中齊齊發出似哭非哭般威脅叫聲。以巫婆為首的寨老們也都站了出來。青靈蠱交給巫嶸,沒有絕對克製鬼怪的東西,想要嚴守篝火唯有拚死一搏。每人臉上都是背水一戰的堅毅神情,唯有白牯老神在在。


    就算青靈蠱在也沒用,這小貓可不是貓鬼那種低賤的玩意。它更肮髒,也更恐怖,天生就是一切蠱與靈物的克星。


    好在白牯早有準備,這是他給巫嶸的投名狀,可不能辦砸了。


    劈啪。


    篝火突然爆出了一個火花,一股淡淡的味道彌漫開來。這種氣味極輕,人聞不到,但嗅覺比人靈敏千百倍的貓能嗅到。聞到這味,幼貓跟被紮了屁股似的噌蹭噌後退十幾步,耳朵厭惡後撇,像是嗅到什麽極其惡心的東西。


    “阿嚏,阿嚏阿嚏!”


    奶貓甩頭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畏懼咪咪嗚嗚的叫,不甘在原地轉圈,看了幾眼篝火,最後發出一聲懊惱喵叫聲,粗魯將什麽東西甩落在地後轉身逃入莽莽森林中。


    突發異變貓鬼們也沒反應過來,老貓鬼嚎叫一聲緊隨其後追了上去。本來會掀起一場致命危機的貓鬼們帶著四筐老鼠離開了,留下不知所謂的苗人們。


    隻有白牯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幼貓是山林中怨氣陰氣在靈異複蘇世界異變時孕育出來的怪物,它本無形無態,因為靈異複蘇剛開始時進入了一具幼貓屍體中才呈現出貓的姿態。


    也因為在大山中,接觸到的人少,怪物渾渾噩噩,懵懵懂懂,雖然天性狡詐貪婪,但它將自己當成了一隻幼貓。


    幼貓最厭惡橘皮燃燒的氣味,上輩子白牯曾見過格朗用燃燒的橘皮來驅使幼貓為自己做事。這種當然不是普通的橘子,而是從人腦袋裏長出的橘樹,穿眼而出,隻結一顆果,果實摘下後樹就會立刻枯萎,人也會死去。曾經這是一種惡毒蠱術,種出來的橘子和正常無異,但常人隻要吃下一瓣就會被種蠱,最後腸穿肚爛而死。


    格朗潛心嚐試多年,最終發現橘皮妙用。現在都被白牯拿來討好巫嶸。


    時間應該足夠巫嶸收複蠱種了。


    白牯抱著木杖,目光飄忽。


    也就是初生的時候這小怪物還比較好騙,等到一年半載後它就再無忌憚,甚至會佯裝懼怕聽話,最後偷襲格朗,吃了他的十子孑孓蠱後揚長而去。不知道時日久後它能成長到何等可怕程度。


    “不要用手拿。”


    回過神來的寨老帶人去剛才貓鬼盤桓的地方,那被幼貓甩下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張折疊好的紙條,上麵隱隱有字跡。告誡冒失後生不要輕舉妄動後,寨老命人拿來特殊處理過的柚子葉,小心翼翼將紙條包起來打開。


    隻看一眼,他臉色立刻變得鐵青,忙呈給巫婆。白牯心中升起絲不妙的預感,湊過去看。


    紙條上是格朗的字,看到上麵內容時白牯目光一厲。


    惡苗圍山是假,貓鬼撲火是障眼法。他們早找到另一條通往老苗洞的道路,埋伏其中,就等巫嶸用血引出蠱種後再一網打盡!


    “這下可完了,全完了……”


    寨老喃喃,臉上滿是絕望。巫婆仿佛僵硬成一塊石頭,久久未動。


    這可是徹徹底底的絕境,引出蠱種要耗費大量的血,巫嶸隻是個普通人,怎麽可能在虛弱狀態下對付的了惡苗人!


    反倒白牯在驚駭過後卻是最先冷靜的一個。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不知道為什麽,他總對巫嶸有種迷之信任感。


    就算巫嶸死了其實也沒事。


    別人死了就是死了,但那可是巫嶸。


    誰知道竟有人死了會比活著的時候更強大呢。


    * *


    篝火內世界,巫嶸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他正在一處鍾乳石洞內,沿著石板小路向深處走去。巨青蛇留在外麵,剛到洞口時它便自覺將巫嶸放了下來,自己盤到洞口守衛。


    老苗洞隻有純粹巫家血脈的人才能進入。


    周圍陰氣很重,幾乎比得上那日鬼童降臨時的溫度。陽剛之氣越強的人在這裏受到的排斥就越大,通常走不到一半就會陰氣入體,就算沒丟了命後半生也會留下病根。曆來都隻有巫家女子才有資格進入老苗洞,並且能活著出來。


    但巫嶸不是一般男人。


    他是死人重生,左臂裏又藏著個大鬼,身上陰氣重的不行。老苗洞內的環境不僅沒讓他難受,反倒覺得分外舒服。越往裏走,山洞濕氣越來越大,有不知名的結晶體和黴菌生長在兩側岩壁上,散發出幽微清甜香氣——除了巫家血脈,任何闖入者嗅到這香味都會被毒倒。


    巫嶸微微皺眉,他記得巫婆講述老苗洞時說過,在這段‘花香走廊’中,岩壁上生活著許多劇毒黑岩狼蛛,都是巫家祖祖輩輩培養出來守護蠱種的。黑岩狼蛛劇毒無比,一滴毒液就能殺死百人。唯有巫家血才能令它們退卻。


    但巫嶸卻完全沒看到它們的影子,甚至連蛛網都沒見到半點。


    是信息有誤,還是巫婆太久沒來過苗洞,那些蜘蛛們死了?


    巫嶸揉了揉眼睛,從進入這個世界到現在,他的左眼灼熱到難以忍受的程度。視線模糊,開始出現重影,想到那日在左眼裏看到的紅衣鬼影,他覺得這不是什麽好征兆。


    巫嶸加快了速度繼續往老苗洞深處走,糟糕的狀態讓他注意力警惕性降低,沒注意到就在頭頂崎嶇岩壁上,每條大大小小岩縫中都藏著幾十對眼睛,漆黑明亮,幽幽盯著他看。


    巫家血脈帶來的親近抵不過那人身上恐怖氣息。


    這是一頭來自深淵的怪物,雖然看似慵懶無害,但光是經過的足跡就足以令群蛛戰栗。狼蛛常年生存在這個世界,對陰氣鬼氣最為敏感,本能令它們拖網帶口全都躲藏。唯有一隻剛破殼不久的小蜘蛛反應遲鈍,看巫嶸隻覺出了親昵欣喜,好奇垂著絲想往他肩膀上落。


    ……然後被大蜘蛛飛速勾絲拽了回去,直接裹成了球。


    巫嶸經過後不久,老苗洞中又響起了窸窸窣窣人聲。


    “注意小心,通道不穩,我們被傳到不同的地方了。”


    三個身穿漆黑外衫的惡苗手持苗刀槍械,為三角陣型警惕周圍環境。為首的那個在看到岩壁上生長的熒光黴菌後稍鬆了口氣,低啞道:“這裏應該是花香走廊,快服下解毒丸。”


    “沒有蛛網,那名巫家人應該經過了這裏。我們還算好運,黑岩狼蛛隻認巫家人的血,滴血過後一段時間這裏都是安全的。”


    “那我們快走吧!”


    一人急不可耐,垂涎望向光禿禿岩壁:“抓來的人血肉太難用了,培養不出什麽好蠱。殺了巫家人奪了苗寨,寨主可是允諾讓我們隨意挑選勝利品。黑岩狼蛛是十大凶蠱之一,被巫家人用來守這個破洞簡直是暴殄天物!”


    “傻大個,前麵還有更好的。”


    另一長了對三角眼的人桀桀笑道:“風花蠱,金銀蠱,馬裏兒蠱,世間十大凶蠱光這洞裏就藏了四種,等事成之後還不是便宜了兄弟們。那巫家人就是給我們趟地雷的,等到了蠱洞喚醒蠱種,我們再將他殺了,輕而易舉。”


    “不能放鬆警惕。”


    為首之人警告道,忽然他眉心一皺:“莫虎呢,他去哪了?”


    “傻大個不就在我後麵?剛才他還說話……”


    三角眼話音未落覺出不對,他背後是冷颼颼黑漆漆的幽深岩洞,哪還有半點剛說話人的影子!


    汗毛一豎冷汗如漿,他立刻舉槍戒備身後,倒退著緩緩到領頭人身旁:“大哥,這裏有古怪,快取驅蟲藥來。”


    “大哥?”


    沒有回音,空蕩蕩岩洞中回蕩著他的聲音。無形恐懼攥住了三角眼的心髒,他渾身發顫,拿槍的手都在哆嗦,顫顫巍巍想取出驅蟲草藥,驀然,他動作僵住了。


    細細涼涼的絲垂到他脖頸,一縷縷黏在了他的皮膚上。頭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卻因為蛛網上的毒渾身麻痹,看不到無數蜘蛛垂著絲落下,小蜘蛛注入毒液,大蜘蛛吐絲結繭,三角眼被活生生裹緊蛛網中,被大蜘蛛們拖回去慢慢享用。


    注入他們體內的毒液會慢慢腐蝕肌肉內髒,最後化成一包美味濃漿。被拖回蜘蛛老窩的三角眼側立靠在岩壁,旁邊是另外兩個大白繭子——這些惡苗好兄弟們可以繼續在蜘蛛窩裏暢談未來了。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苗洞各處,一路順順利利走到苗洞深處的巫嶸不由得皺眉,在他看來苗洞裏的護衛實在太少了,若是有歹人進來,很可能完全防不住。


    ……


    惡苗總共派來五十多人,現在隻剩三個幸運兒苟苟祟祟藏在後麵,臉上驚恐未定,滿麵蒼白,渾身哆嗦。


    “太恐怖,太血腥,太殘忍了!”


    一壯漢被嚇得精神失常,小聲啜泣,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隻會來回重複這一句話。


    “放,放心,老苗洞最深處是安全的,我們隻等巫嶸放血引出蠱種,搶了它就可以走了。”


    一蠟黃臉的人哆嗦自言自語,不知道是在安慰壯漢還是自我安慰。他的話卻引得另一人滿臉絕望:“我們還得從原路走回去嗎?”


    “太恐怖,太血腥,太殘忍了!”


    “沒,沒事,少寨主會來接我們的,他會來的。”


    蠟黃臉忽然抽了抽鼻子:“血腥味,巫家人開始放血引蠱了。”


    “走,我們過去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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