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嶸正在做夢。


    自從植入正陽火種後, 陰氣與陽氣交融初期造成的影響讓他經常昏昏欲睡,懶洋洋就像冬眠的蛇,打不起精神來。而這段時間巫嶸每次睡著都會做同一個夢。


    他處在一片燃燒著暗紅色火焰的地方, 放眼望去周圍全被黑沉濃霧籠罩。火焰像絨毛地毯般鋪了一路,燃燒在巫嶸腳邊, 但他卻並不覺得熱。隨著巫嶸走動, 火焰也跟隨在他的身邊。暗紅火光並不明亮,搖曳昏暗, 隻能照亮一小塊地方,再往遠處光線全被黑霧吞沒。


    無窮無盡的黑暗就像魔鬼貪婪的血盆大口, 能吞噬一切,但巫嶸卻並不害怕。他做的是‘清醒夢’,也就是說巫嶸能清晰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


    這片燃燒著暗紅火焰的大地他已經來過很多次了,巫嶸知道自己一會會看到什麽,這一次也和前幾次一樣。他隨意選了個方向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 腳下黑暗虛無中多了些慘白的東西。


    全都是人類的骨骸。


    斷裂的,尖銳的骨頭有的泛黃, 有的蒼白,有的被火燎過般漆黑脆弱。漸漸地骸骨布滿了地麵, 巫嶸走在骨頭上麵,能清晰感受到腳下的觸感。骨頭越來越多, 遙遙望去能發現前方不遠處骸骨堆起向上的斜坡, 就像一座骸骨山巒一般。


    巫嶸走上骨山,碎骨塊自他腳邊滾落下去。暗紅火焰停在骨山下,遠遠看去像盛開的茂盛暗紅花海。


    骨山並不高,巫嶸很快就要到達頂峰。令巫嶸奇怪的是之前幾次夢境中每到這時候他就快要醒了, 周圍景色都會開始變得模糊。但這次夢境卻格外長久,巫嶸現在也沒有任何將要清醒的感覺。


    帶著疑惑,巫嶸終於走到了骨山的頂峰。


    叮鈴鈴——


    清脆碰撞聲響起,明明沒有風,但被紅繩穿著的銅錢卻在微微搖晃,特殊風鈴一般。密密麻麻交錯縱橫的大片紅線幾乎布滿眼前全部空間。紅線不細,裏麵似乎編了金絲一般閃閃發亮。有些紅線腐朽了,露出裏麵純金絲線。透過這片紅線向裏麵望去,隱約能看到在它們最中央,豎立著一個黑漆棺材。


    前幾次巫嶸隱約發覺這片穿著銅錢的紅線似乎是個陣法,目的就是為了封印最中央的棺材。之前每次到現在他都會蘇醒,沒機會仔細觀察,但這次不一樣。借此機會巫嶸繞著紅線陣法外圍走了一圈,發現在正北,正東,正西,東南,西南方向的紅線端點處沒有掛銅錢,而是貼了一張金符。隻不過正東和東南兩方的金符發烏,腐朽了似的。


    金色符篆是天師最頂端的符篆,巫嶸隻在天坑狹縫中見過一次,是西瑪嘉措喇嘛當年畫的密宗伏虎符,喇嘛犧牲後還能鎮壓胡仙數十年。而眼下這處陣法中除了這五張金符外,最中央那尊厚重的黑色棺材上也貼了數張金色符篆,上麵用朱砂寫了繁複咒語。


    這棺材很怪,那裏有棺材會豎著放。這處地方也很奇怪,白骨與暗紅火光,封印和豎立放置的棺材處處都透著詭異,但巫嶸卻沒有覺出半點陰氣鬼氣,幹淨極了,倒像是在天師道場。


    忽然間眼前景物模糊起來,巫嶸有些頭暈目眩。他知道自己快要從夢境中醒過來了,但眼前豎立的黑色棺材卻給他一種奇異遙遠的熟悉感,仿佛曾在哪裏見到過,又因為太久遠被埋在記憶深處。黑暗漸漸淡去,變成霧蒙蒙的鉛灰色,如同深夜將去,白晝到來。巫嶸的身體也越來越輕,沒有了半點重力,要像泡泡似的飄飛起來。


    不,他不想走。


    難得這個夢這麽長,巫嶸不想現在就結束。但和之前每一次一樣,夢境結束是不受他控製的。巫嶸隻能盡力記住今天看到的一切。那尊豎立棺材上似乎有花紋,但是巫嶸看不真切。受到蠱惑般,巫嶸情不自禁向前一步。卻忘了他現在就像一縷霧氣般輕飄飄的,沒控製好力度,直接往前飄了一大截。


    然後撞到了紅線上。


    叮鈴鈴——


    叮鈴鈴鈴——


    銅錢們全都清脆響了起來,不隻是被巫嶸撞到的那一串,整個陣法上全部的銅錢齊齊無風自動,紅線震顫,響聲越來越大,如有共鳴一般,很快吵得巫嶸頭暈目眩,大腦嗡嗡作響。眼前骨山與漆黑棺材逐漸模糊,他的身體向上飄去,即將離開夢境蘇醒。


    但下一刻,巫嶸眼睜睜看到紅線陣法正中的漆黑棺材蓋子滑落,露出裏麵一襲紅衣,墨發如雲的男性屍體。他除了臉色蒼白外十分完好,眉飛入鬢,眼尾上挑,雙眼緊閉宛如沉睡一般。


    巫嶸看到他的瞬間心頭劇震,情緒劇烈波動下他眼前黑暗下來,徹底離開了夢境。


    叮鈴鈴——


    叮鈴鈴鈴——


    巫嶸閉著眼,手準確關掉了鬧鈴。他視網膜上還殘存著白骨,紅線以及黑棺的景象,三種顏色對比強烈,但最讓他震驚的卻是那尊豎立棺材裏的人,樣貌和穿著打扮分明和大鬼一模一樣!


    他身上在流血。


    巫嶸隱約看到棺材裏麵似乎有交錯的黑色長釘,刺穿男人屍體的同時將他固定在了棺材裏麵。鮮血染紅了衣衫,順著釘子流淌下來,就像一條血色的小河。


    他夢到的是不是大鬼屍體在的地方?


    巫嶸想起自己夢境中看到的紅線銅錢陣法以及那五張金色符篆,其中兩張變色發烏,正好對應著大鬼解開的兩重封印。這段時間他頻繁夢到這個場景,是大鬼在給他托夢嗎?


    “嶸哥,時間要到了。”


    “嗯。”


    暫且收斂思緒,巫嶸睜開眼。正對上黃毛關切目光:“剛才表弟□□著消息呢你就睡著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還好。”


    車內空調嗚嗚吹著涼風,有些暈車的巫嶸坐在後座上,旁邊車窗開了條縫。在公安部內網成功與那位‘翡翠收藏家’搭上線後,巫嶸按約定帶著翡翠來到福煦路,卻沒想到半路睡著了。


    “這是陰陽平衡時的正常反應。”


    白牯倒是看得明白,簡單幾句安撫黃毛:“建立聯係後總會有些反應。”


    一聽巫嶸最近嗜睡是因為陰陽契,黃毛訕訕憨笑兩聲,不多說了。倒是巫嶸心裏明白白牯說的和他自己情況並不完全相符。和傅清簽訂契約後,巫嶸也上網查了不少陰陽契的資料。按理說他跟傅清簽契約後,因為陰陽融合氣息相染,平日裏兩人默契會越來越好,俗稱心有靈犀,做夢時也會經常夢到彼此,不自覺增進感情。


    從簽契約開始巫嶸卻是一直在做夢,但夢裏沒有傅清,反倒今天差不多能確認這是有大鬼的夢。這說起來可古怪極了,就算大鬼和傅清之間真有血緣關係,甚至是父子這種最親近的,也沒聽過和兒子簽陰陽契後,夜夜都夢到公公啊。


    還有上次,巫嶸一直覺得自己忽然能和傅清心靈溝通這點來的太突兀,還正是大鬼解開二重封印的時候。再加上這次,巫嶸心中隱隱有些猜測,但並不能確定。他暫且壓下去推後再想,先專注於眼前的事。


    他和這位墨女士約的是下午四點,現在正是三點四十五分。福煦路這片區域是楊家坪前些年新開發區,規劃的很好,設施完善,都是洋房似的獨棟小別墅。周圍植被鬱鬱蔥蔥將每棟別墅隔開,非常安靜。隻不過實在太安靜了,街道上除了他們以外沒有半個人影。


    “都遷往市中心了啊。”


    黃毛感慨,現在公安部已經開始將安全區裏,處於較為邊緣社區的居民們向更安全的市中心遷移。福煦路這邊景色好,公安部巡邏車也會每天經過這裏,但現在顯然已不再安全。能住在這邊的都是有錢人,早用各種方式或離開楊家坪,或搬到市中心去了。


    唯有墨女士仍堅持住在這裏,跟釘子戶似的,公安部誌願者們勸了幾次都沒能讓她挪窩。


    “應該是個固執的老太太吧。”


    黃毛猜測:“利奧爵士的養女活到現在,起碼得七八十歲了,高壽啊。”


    有關這位墨女士的消息很少,就算巫嶸有聯邦特警的特權能申請進入資料庫,查到的消息也少得可憐。不知道墨女士的具體年齡,不知道她的具體長相,隻知道她是個脾氣古怪,平日裏深居簡出的老太太,喜歡養貓和翡翠。


    最討厭天師。


    所以這次出行沒有帶蘇小米,留他看家。


    “咪嗚~”


    一聲奶貓的軟甜嬌氣叫聲從巫嶸旁邊的座椅上傳來,渾身雪白的波斯貓矜持乖巧趴在巫嶸腿邊,招式自己存在感般抖了抖耳朵,愉悅甩了甩自己毛絨絨的大尾巴。顯然,它非常高興被巫嶸帶出來,一路上把自己的毛打理的又白又順,簡直像是雪白緞子一樣。


    直到黃毛疑惑道:“嶸哥,你這貓怎麽不長個啊?”


    說著他還比劃:“我記得剛看到時它就這麽大點,怎麽現在還這麽小?光吃飯不長個啊,不會是隻侏儒貓吧。”


    誰是侏儒貓啊喵,沒眼色的人類!


    波斯奶貓心中喵喵咧咧,急忙討好去蹭巫嶸的腿,叫聲又甜了幾重高度。聽得旁邊白牯想笑又忍住,最後嘴角彎彎勾起。天知道他看見巫嶸別墅裏有一群貓蠱的時候差點被嚇到,再見著這隻眼熟的波斯奶貓前心中就早有預感。


    這種天地靈物總會憑本能找到氣運最強的人,跟在他身邊。就像潮州遇到的奶崽黃鼠狼,有一有二就會有再三。隻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這隻靈物似乎還真把自己當貓了,學的還不像。白牯今早去找巫嶸的時候就看到它皺著臉上毛毛痛苦在啃饅頭,巫嶸經過時還像狗似的衝他搖尾巴。


    真是稀奇。


    叮鈴。


    時間正好到四點,輕快跳躍的鈴聲從別墅方向傳來,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眾目睽睽下別墅外的自動柵欄門緩緩打開,同一時間辨不清男女的電子合成聲響起:


    “巫嶸先生,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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