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崽縮在巫嶸懷中, 左顧右盼滿眼好奇被抱下了車。到外麵時它還佯作害怕地把頭埋進巫嶸袖口,偷偷深吸了一口氣。


    香啊!


    貓崽陶醉抖了抖胡須,原本因為被巫嶸孤零零扔在別墅裏生的怨氣咻地就沒了。


    沒想到這個人類離開一段時間身上又長好吃的了, 簡直是個寶藏人類!人類原來是出去捕獵了喵,不愧是它看上的人類, 實在是非常能幹了!貓崽能嗅到巫嶸腰間蘊含純粹能量, 那是誘人可口的酥脆小薄餅(白玉筒裏的央金卓瑪),也能聞見巫嶸身後背包裏香氣撲鼻的美味大餐(轉經筒裏的除穢寶珠)。


    哦, 當然了,它最愛的, 胖乎乎的小蜘蛛也在。而且被養的又長肉了,黑黑胖胖的,節肢裏都是滿滿的肉。還有小蜘蛛旁邊的扁蜘蛛,雖然聞起來有點臭,但貓崽能忍受, 它要是能和小蜘蛛搭配著吃肯定是聞著臭吃著香。


    想到這, 貓崽偷偷咽了口水。開心搖尾巴賴在巫嶸身上就不想起來,這就是貓貓天堂!


    忽然它發覺了什麽, 頭搭在巫嶸手臂上,藍眼睛冷酷掃了街角一眼, 玻璃珠似的漂亮眼睛裏流露出上位者傲慢的光芒。被它這麽一瞪,街角樹影處隱約露出的十數個黑色貓貓頭迅速縮了起來。


    誰也不能打擾它跟人類培養感情喵!


    貓崽遵循貓的本能在巫嶸胳膊上蹭蹭, 想留下自己的氣息。卻發現自己畢竟不是真貓, 沒有費洛蒙也完全不掉毛的。偷偷看了眼,人類們正在說話。貓崽趁機不備使勁往巫嶸身上一蹭,就在他的黑襯衫上均勻留下了一層柔軟的‘白毛’。


    這是它的人類了!


    就在貓崽沾沾自喜的時候,一隻無情鐵手伸向了它的頭。


    喵?


    “嶸哥, 你真要一個人進去嗎?”


    黃毛憂心忡忡道,下意識揉搓波斯奶貓的貓頭,小貓被揉到變形卻不敢吱聲,因為黃毛腿邊那條體型龐大的鬼犬王正盯著它看。這位墨女士脾氣十分古怪,隻喜歡貓不喜歡狗,為了保險起見巫嶸連鬼犬王都不準備帶。


    也不怪黃毛擔心,實在是這座小別墅看起來太像恐怖遊戲裏的驚悚洋館了!


    “你們在外麵等我。”


    剛才響起的聲音中隻邀請了巫嶸一個人。巫嶸沒有多言,在白牯和黃毛的注視下抱著貓崽走進了這座別墅。他剛進去,鐵柵欄門就自動關閉,將裏麵和外麵分成了兩個世界。


    小路邊的草坪似乎很久沒打理過了,荒草萋萋,野草肆意生長,草叢中開著淡色的野花。明明現在還不到秋季,但小花園邊上的樹卻全都禿了,幹枯蒼白的樹枝扭曲猙獰指向天空,上麵停著幾隻烏鴉。這些黑色大鳥一動不動,猩紅眼睛詭異盯著巫嶸的方向。


    巫嶸看了兩眼,發現它們並不是活鳥,而是一種類似人偶的東西。


    穿過凋敝荒涼的草坪花園,眼前的別墅倒是看起來很新。淡黃色的外牆讓它看起來就像一塊漂亮的乳酪,潔白的窗棱,淡藍色的窗簾,窗台上盛開的花,一切看起來就像童話故事裏的建築。巫嶸走到別墅門口,登上台階。不用按門鈴,就像剛才那幕重演一樣,別墅大門自動為他打開。


    但門隻開到一半,意外陡生。


    “喵嗷——!”


    淒厲尖銳的貓叫聲驟然從大門上響起,伴隨著令人不適厭惡的氣息。巫嶸立刻看去,就見木門上方的牆麵上釘著一根長釘,上麵掛著個黑貓布偶。布偶不大,就像鑰匙扣上的掛墜,但它做工極好。毛發柔順黑亮,眼珠子像是翡翠做的,碧綠滲人。


    貓叫聲不斷從黑貓布偶體內響起,越來越淒慘刺耳,如尖刀般刮磨人的大腦,意誌薄弱的人恐怕會痛不欲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布偶正變得逐漸破舊幹癟,就好像一張真正的貓皮。而它的眼珠中也添了抹肮髒猩紅,從中迸射出人類般狡詐凶惡的目光。


    而且隨著貓叫聲,剛打開的木門竟然在緩緩關閉!


    巫嶸一下子皺起眉頭,左臂鬼紋亮起。但還沒等他做什麽,波斯奶貓一個翻身趴起來,向後飛耳朵皺鼻子如被侵犯領地的野獸般,衝著黑貓布偶狠狠嘶吼咆哮。


    “嗷——!!”


    叭。


    木門打開,黑貓布偶恢複正常,低調縮小,碧綠眼珠中滿是驚恐。貓崽粉嫩小鼻子哼了聲,懶洋洋縮回到巫嶸懷中,不屑抬起下巴。


    你叫的有我大聲嗎廢物貓。


    再看我就挖掉你的眼睛!


    噠噠兩聲硬物落地的聲音,黑貓布偶翡翠眼珠掉了下來,彎曲縫合線讓它看起來就像閉上了雙眼。目睹一切的巫嶸淡定摸了摸貓頭。


    在帶白牯回來的第一天,白牯就告訴他了貓崽的真實身份。但既然它喜歡吃饅頭,願意當貓,母親也挺喜歡,巫嶸不介意再養個小玩意。


    沒想到這次還真派上了用場。


    “貴客請進。”


    不辨男女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比之前多了分尊重。巫嶸抱著貓走了進去。


    一進門巫嶸就嗅到了奇異的氣味。別墅內和外麵看起來風格完全不同,厚實的窗簾,暗色家具,西式的裝飾讓它看起來更像會發生恐怖事件的洋館。地上鋪著深紫色的厚實地毯,上麵繡滿了各種貓的花紋。牆壁上到處都掛著貓的裝飾畫,櫃台上擺著貓的陶瓷擺件,沙發上堆著貓的抱枕。


    再可愛的東西多到一定程度都會變得恐怖起來,巫嶸從它們身上都感到了淡淡的陰氣。如果是尋常客人來到這裏恐怕會被滿屋子的‘貓’盯著看,嚇到崩潰。


    但抱著貓崽來的巫嶸不一樣,他進來時滿屋子的‘貓’全都閉上了眼睛。掛在高處的畫像自動下移,擺件搖晃著從櫃台上‘掉’下來。豎著的抱枕躺平,眨眼間別墅一層中所有的‘貓’都位於比巫嶸懷中的貓崽更矮的位置,恭順臣服。


    “貴客到來,有失遠迎。”


    雌雄模辯的尖細聲音響起,同一時間壁爐被施了魔法般燃燒起來,明亮的火光映亮了壁爐前的胡桃木矮桌以及兩側淺草綠的沙發。沙發上是淡黃色的軟墊,剛才的聲音就是從左側軟墊處傳來的。


    巫嶸抱著貓走過去,看到那沙發上沒有人,而是趴著一隻黑白相間的貓。它身上的色塊非常漂亮,脊背毛發黑亮柔順,臉和前胸都是黑色的,一塊菱形白色斑塊位於胸前,腹部也是純白色,看起來就像隻披著燕尾服,戴著小領結的貓。


    這隻貓有漂亮的墨綠色眼珠,隻是左眼受了傷,眼球處隻剩黑色空洞。


    “天氣不好,主人身上的老毛病又犯了,不能親自迎接,還請貴客們見諒喵。”


    燕尾服貓語氣很紳士,壓低了的聲音不再尖細,反倒因為雌雄莫辨而很是柔和。雖然它眼神靈動,姿態和正常貓沒有兩樣,但它說話的那一刻起巫嶸就感到一絲隱藏極深的陰氣。


    燕尾服貓也不是真的貓,而是做工更加精細的玩偶。


    “相信您帶來了主人需要的東西。”


    燕尾服貓彬彬有禮道:“主人也為貴客準備好了禮物。”


    * *


    “誒唷,嶸哥你們這麽快就出來了?!”


    靠著車抽煙的黃毛一驚,被燃到盡頭的煙燙到手指都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急匆匆過去:“順利嗎,怎麽樣?”


    白牯臉上也有些驚異,從巫嶸進去到現在剛過半小時而已,這麽快他就和墨女士談妥了?


    巫嶸搖頭不語,等幾人坐回車上往家開的時候才淡淡道:“來的不巧。”


    巫嶸一進別墅聞到的是屍體的氣味,混著香料的辛香從別墅二樓傳來。明明是提前約的時間,墨女士怎麽會正巧在這時候發病?這幾天都是晴天,豔陽高照,燕尾服貓卻說天氣不好。


    墨女士有可能已經死了。


    但在這個世界,有些死人也能像活人一樣‘活著’。巫嶸並不打算去深究別人的秘密,因為他想要的東西已經得到了。


    他用那塊紅翡以及另一塊巴掌大的帝王綠換到了一頁手抄的聖經。當拿到這頁聖經時,巫嶸感受到大鬼情緒的波動。


    紙頁已經發黃,但質量仍舊很好。似乎是羊皮紙,很小一張,上麵是黑色鋼筆的字跡。字跡並不好看,就像小孩般歪歪扭扭,有些字母大有些小,卻寫的很認真。但是這些經文上最後卻打了個大大的叉。


    “是聖經裏的經文。”


    白牯拿過來看,翻譯給巫嶸聽:“‘你們不可偷盜,不可欺騙,也不可彼此說謊’,‘隱藏怨恨的,有說謊的嘴。口出饞謗的,是愚妄的人’,這兩句。”


    “這是什麽意思,告訴我們不要說謊嗎?上麵打了叉,是不信仰基督教的人?”


    黃毛抓耳撓腮試圖解讀,白牯也提出一個個假設。巫嶸看著這張羊皮紙出了神,目光尤其落在那個黑色的叉上。


    當天回到別墅後,巫嶸想了一夜,然後從花園裏把當初埋下去的金匣挖了上來。


    金匣裏裝著那顆自稱普色烏度羅勾伊(欺詐者,謊言之神)的石雕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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