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浪卷白沙,旭風撫鬟發。


    這幾日,阿雲為了彌補自己的失誤,一直親力親為服侍著司徒菁,畢竟女兒身有些時候不太方便,司徒菁體內的毒素還要慢慢排除,多有不便,隻能躺在木排床上。


    看著阿雲任勞任怨的樣子,盯著她皸裂後結痂的兩手,司徒菁又看了看自己布滿老繭的雙手,雖然兩人都還是少女,好像同樣粗糙的膚質,卻是兩種不同的人生。


    司徒菁慢慢也能起身了,就是還不能隨便走動,水母的毒素也算是讓自己好好休息了一次。她不喜歡被人伺候,在郡府的時候,每次貼身丫鬟幫她打水換衣,都會被她趕走,總感覺別別扭扭的渾身不舒服。


    稍微能動後,每次阿雲還是堅持把湯匙送到她的嘴裏,司徒菁都極力拒絕,而阿雲也很倔強,最終還是靠弟弟妹妹才解了圍,小家夥們的“伺候”,司徒菁還是很受用的,沒有那麽別扭。


    早上,太陽從海平麵上慢慢鑽出,不遠處的浪頭拍打著沙灘,阿雲特意去窯人那邊,拎來兩桶清水,等會給司徒菁浣洗下頭發,自己也有好幾天沒有清洗了。


    司徒菁躺在床上,看著阿雲忙活著,開口道:“阿雲,這些天,謝謝你了。”


    阿雲看著她,笑了笑,也不說話。畢竟自己“有錯在先”,心裏愧疚,梁宗麗這些天也覺得自己可能當時太衝動了些,都是自己粗心大意,不該對阿雲發脾氣,也沒再來這邊,而是帶著蝴蜉軍和鬼矮人,去周圍的四座島上搞些清水木石什麽的,朱魚暫時沒消息,可能還得在這長住一段時間,不得不為生活做打算。


    前兩日,還在幫忙的窯人們,好像突生聽到了什麽召喚,正在島上幫著梁宗麗,突然就跳入海中不見蹤影。鬼矮人解釋說,他們可能回青琅宮了,以前跟他們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就這樣,沒什麽大事。梁宗麗也就沒放在心上,繼續舀水裝進桶裏。


    現在林子裏,鬼矮人加上李敏裪那些人,差不多有三四千人,每天對淡水的消耗量就差不多頂上一個鎮子那麽多了。家在江邊和花溪穀生活慣了的梁宗麗,以前還從來不覺得喝水是什麽問題,現在才意識到是多麽重要,人哪怕幾天不吃東西都沒什麽,但是一天不喝水任誰都抵不住。


    蝴蜉軍們,也算暫時逃離了司徒菁的魔掌,哪怕天天在島上爬上爬下的采水,也比訓練要強。


    兩個衛尉,一個叫於永強,曾是安東城城防營的步卒,家裏還算過得去,靠自己的軍餉,供養著弟弟妹妹們在學堂讀書。一個叫趙大慶,老家在壬州,祖輩都是種地的農戶,不想跟父輩一樣,辛苦半生大部分都給別人家交了租子,所以從了軍,等攢夠了餉錢,自己回家置上幾畝地,讓爹娘兄弟們,也跟著享福,後來隨薑全良到了安東城。其他的蝴蜉軍,也都跟這兩位憑軍功擢升的衛尉差不多的窮苦出身,歲數也差不多,沒讀過書,但是心思單純,尤其是看到像司徒菁那些校尉,家世那麽好還那麽拚命,個頂個的都把生死置之度外。


    兩個漢子,也就比梁宗麗大五六歲,但平時對梁宗麗幾人,是畢恭畢敬言聽必從。梁宗麗平時都叫他們於大哥,趙大哥,而且都和兩人說了好幾回,自己和他們一樣,也是從村子裏出來的,現在不是戰場上,不要對他那麽客氣,張口閉口的梁校尉,叫小梁或者梁老弟就行了,可兩人在這上就是不從,還囑咐手下的兄弟,誰敢不敬犯上,逮著一個就是一頓屁股小烙鍋。梁宗麗見說不動,也就放棄了。


    梁宗麗剛剛和眾人登島的時候,還以為這裏既然那麽偏僻,應該不會有什麽飛禽走獸,可現實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冷清。其中有一種五彩長翎的鳥兒,雖然叫聲聽著很滲人,但是卻會說人語,而且也不怕他們,總是成群的跟在他們身後,聒噪著說些聽不懂的話。


    梁宗麗問鬼矮人聽得懂說什麽嗎?鬼矮人也不太清楚,猜測可能是東邊瀚源大陸那邊的話,以前在木東島也從來沒見過。


    於永強想要搭弓射去,梁宗麗摁下他的胳膊,搖了搖頭,並下令不許傷害四座島上的一隻禽獸。


    島上還有一種小臂那麽高的袋熊,雄性的腹部都裝著一隻拳頭大的小熊,啃著果子,隻要有人搶過熊孩子手裏的食物,就會嗷嗷大叫,叫聲讓人耳朵發麻。經常在梁宗麗他們路過一叢樹後,毫不客氣的落下一堆,緊緊抱著他們的脖子不撒手,好在也不傷人,就是喜歡賴著他們。所以每次氣喘籲籲的爬到島上山頂的清水泡子,梁宗麗他們一俯身,袋熊們才會爬下來搶著喝水,然後躺在石頭上翻著肚皮,懶洋洋的曬太陽,什麽時候梁宗麗他們往回走,他們再爬上“坐騎”回到林子裏。


    回家的路上,梁宗麗看著臉龐的袋熊,打趣道,要是沒有我們,你們怎麽辦?渴死啊?袋熊好像能聽懂他的話,居然做出一副取笑的表情,一蹬腿爬上樹,然後一顆果子就砸在梁宗麗的頭上,袋熊又狠狠落在梁宗麗身上。他撿起果子,也不客氣,淡黃色拳頭那麽大,咬上一口全是甘甜的汁水,袋熊見狀,嗷嗷叫著,然後梁宗麗也給它一口,就這麽一邊走,一邊和袋熊分著吃。


    四座島上,每個島上的飛禽走獸都不同,無論是鬼矮人還是高國人都不曾見過,就更別提梁宗麗他們了。


    每天中午之前,眾人都會拎著水桶,背著大大小小的水袋,還有一些汁水爆漿的果子,返回四座島嶼中間的樹林。有蝴蜉軍笑著說,就當負重訓練了,還能跟那些稀罕獸玩,可比在安東城的日子快活多了,然後也不知是誰起了個頭,開始唱起歌:“哥哥我騎上高頭大馬啊,連夜火急火燎闖進妹妹的家啊……”有人就笑話道,闖進人家幹什麽啊?那人提高了聲量,繼續唱道:“比劃比劃那兩座山峰有多高啊!”引得眾人止不住哈哈大笑。


    剛回到林子,原本還是一片晴空的海域,馬上就變了臉,烏雲壓頂暴風狂怒,但僅僅一陣,林子就恢複了平靜。


    梁宗麗聽鬼矮人說,之前也有颶風發生,過後林子裏是一片淩亂,這次奇了怪了,怎麽沒動靜了呢?梁宗麗敏銳的發現,好像跟高國那時的屏障很像,有什麽東西把林子隔絕出來,不受颶風的侵擾。


    梁宗麗也沒驚動李敏裪他們,隻是提醒幾十個蝴蜉軍做好準備,周圍有古怪。然後趕緊跑到阿雲和孩子們那,看著一臉歉意的阿雲,還有竟然衝她微笑的司徒菁,梁宗麗支支吾吾的說,你們注意安全,我帶人看看,這場颶風不正常,然後又轉身跑了。


    阿雲趕緊把孩子們叫到身邊,坐在司徒菁的床上,司徒菁緊緊握著阿雲的手,安慰說沒事,比這還大的陣仗他們都見過,不算什麽。阿雲朝她笑了笑,然後盯著昏暗的天空,司徒菁隻感覺阿雲全身都在顫抖著,握著她的手,也在不斷用力。


    司徒菁為了轉移阿雲的注意力,問道:“你和梁宗麗,是青梅竹馬嗎?”


    阿雲疑惑的看著司徒菁,她馬上改口道:“就是,你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吧?”


    阿雲點了點頭,然後開始跟司徒菁,說起他們是如何認識,以及後來是如何一起快樂的度過了童年。


    司徒菁聽著阿雲細聲細語的娓娓道來,莫名又想起了梁宗晴他們,聽著聽著,就默默流起淚。阿雲之前,都聽梁宗麗說過,知道司徒菁和梁宗晴他們的感情,她也沒讀過書,也不會說什麽大道理,隻是默默幫司徒菁抹著眼淚,跟著哭起來。


    司徒菁說了聲謝謝,然後看著瑟瑟發抖的孩子們,就打趣道,你們這一路跟著姐姐,什麽沒見識過,還這麽害怕啊?


    阿傑和阿江,就嘰嘰喳喳起來,開始斷斷續續說起他們和梁宗麗,一路的驚險路程,自己給自己打氣。那些事,梁宗麗都沒有跟阿雲說過,怕讓她想起自己的經曆。此時聽孩子們一說,雖然不是很完整,但是阿雲也大概了解了蝴蜉軍的征程和不凡,還有其中的凶險,這才理解了那晚,為什麽梁宗麗像瘋了一樣,會對她發火。共同經曆了連番的生死考驗,司徒菁他們,對梁宗麗來說,已然是比親人還要重要的存在,從兩千多人,到僅剩的這幾個人,就像單淵銘在白沙澤時的感受一樣,超越了親情和友情,任什麽人發生了意外,彼此都會不顧生死的照應。


    想到這裏,阿雲反而哭的更厲害了,司徒菁反而又開始給她抹著眼淚。突然,一聲天雷,從烏雲中降下,嚇得林中的所有人,都緊緊抱住身邊的親人。


    李敏裪帶著侍衛,馬上跑到雷聲的源頭,赫然發現,梁宗麗和幾十個蝴蜉軍,正麵對一道滔天巨浪,其中一個碩大的黑影,正在從海麵中升起,給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


    魏毅,易厚鵬和剩下的蝴蜉軍們,也不知道在地下的綠江河道走了多少天,但是接連翻過幾道濕漉漉的峭壁後,他們能感覺到,地勢正在緩緩上升。


    直到身上的口糧,就快要吃完的時候,終於聽到轟隆隆的落水聲,然後伴有光亮出現在眼前。


    易厚鵬提醒道,大家慢慢走,在黑暗中呆的時間太久,一下見到陽光眼睛受不了。然後眾人放慢腳步,走一段就停下緩緩視線,適應了以後再接著走,靠近綠江落下的那道瀑布地口。


    等到眾人終於清楚的看到那道半圓形的瀑布後,發現簡直就是一道天塹,五十丈寬二十餘丈高,好在像台階似的河道堆疊著,瀑布被分成了幾截,小心點抓著石頭,也不至於讓他們毫無攀爬的機會,就是最上層那道瀑布上去,會費點勁。


    眾人用繩子彼此綁在一起,易厚鵬打頭陣,體重更壯實的魏毅殿後,幾十個人,小心走入湍急的江水中,扶著石頭,慢慢攀爬。


    最上層,正好有一塊巨大的石頭,露出水麵,已經爬到了一半的易厚鵬瞅準機會,用套馬繩圈在上麵,狠狠拽了拽繩子,然後看向身後,魏毅還坐在地上,和幾個人等著。


    易厚鵬扶著繩子,露出半個身子,一邊抓著周圍水上或者水下的石頭,一邊和江水角著力,慢慢爬上去。從進到江裏,再等他爬上最上層的“台階”,大概用了一個時辰,回頭看魏毅才開始出發。


    易厚鵬有看了看周圍,找了幾個結實的石頭,把繩子捆了幾圈確保不會滑動後,甩了下去,讓剩下的人,也能省點力氣。


    然後易厚鵬看著那道瀑布,想著怎麽才能翻上去,隻見瀑布中,突然出現了幾條大魚,逆遊而上躍出瀑布,很快就“飛了”上去消失不見,易厚鵬想了想,解開繩子,徑直走進了瀑布。


    瀑布內,是一片特別開闊的溶洞,易厚鵬點起蝴蜉刀火把,明顯有著人工鑿刻的痕跡,因為歲月年久,洞壁上的很多刻痕已經模糊不清,來到一處好像雕刻著各種獸類與巨眼的地方,使勁抹去覆蓋在上麵的苔蘚和沉積的泥沙,跟著進來的蝴蜉軍們,看到後也跟著忙活起來。


    等魏毅也終於登上最上一層“台階”,返現人怎麽都沒了?突然一隻手從瀑布中伸出,把他嚇了一跳,跟著走進瀑布,站在眾人身後看去。溶洞內,就有一條人工砌成的台階,陽光慢慢穿進洞中,隨著光線的移動,魏毅發現,在他麵前,赫然是一幅幅雕刻的壁畫,描述著一場場慘烈的妖獸與巨眼之間的大戰。


    突然一陣地動山搖,沿著台階爬出洞外的蝴蜉軍,在洞外大聲喊道,我擦,你們快出來看啊。


    洞內的眾人,依次沿著台階來到洞外,隻見東邊的高國天空,出現了一隻黑暗深邃的巨眼,正如薑全良看到的一樣。


    “快下去!快快!”易厚鵬發現,不遠處的紅霧正向這邊蔓延過來,地麵上的青綠色,轉瞬便化作了黑炭,有水的濕地也都肉眼可見的蒸發幹涸。


    待眾人再次回到洞內,發現壁畫中的那些巨眼,也都開始散發著金光。洞外,紅霧突然在一丈開外止步,一個漢子輕輕一揮手,以綠江為界,從綠珀海一直到勃州的最南端為止,從東邊再次豎起一道灰色的屏障,不讓紅霧再犯一寸。他看向洞內,歎了口氣,又看向東北兩處方位,捏著下巴,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易厚鵬看著那些金色的巨眼,腦袋愈來愈沉,眼前的畫麵瞬間扭曲起來,好像擰轉吸到中心,自己也跟著被拽了進去。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來到一處黑暗的世界,先是看到了單淵銘和檀茜茹,彼此也都發現了對方,可任他們怎麽跑怎麽喊,都無法縮短距離聽不到聲音。然後畫麵一轉,他又看到了梁宗麗和司徒菁,同樣是發現了對方,卻無法靠近無法聽見呼喊。


    緊接著,畫麵消失,易厚鵬感覺被什麽東西猛然推了一下,半弓著身子彈向前方,驟然停下後,他看到了一座聳立在江西山上的石楦牆,看到了密密麻麻攀附在上麵的傀儡和猙獰,還有數不清的霸醜,以及巨大的三麵六臂的怪物。周圍不時傳來爆炸聲,赤色的火焰灼燒著那些怪物,循聲望去,他看到了茅邵娟和薑全良他們,正想向石牆跑去,他又看到了自己,然後畫麵中,出現了一粒金色的光芒飛出,然後波紋蕩漾,複歸黑暗。


    等易厚鵬再次睜開眼睛,還是身在溶洞中,他看著魏毅,好像也跟他經曆了同樣的事情,一臉的不可置信。而其他蝴蜉軍則好像剛剛進入洞中,一臉恐懼的盯著台階外麵,但什麽事情也沒有繼續發生。有個膽子大的出去看了看,馬上回來說,綠江東岸好像豎起了一道屏障,那些紅霧沒有衝過來。眾人聞言,不僅長舒了一口氣。


    易厚鵬走到魏毅身邊,問道:“剛才,你也看到了?”


    魏毅點點頭,接著問道:“為什麽,我就見到了單淵銘,檀茜茹,梁宗麗和司徒菁,其他人呢?”其實,他心裏明白,也早有預感,隻是還想從易厚鵬的猜測中獲得安慰,讓自己不要去相信無法接受的後果。


    易厚鵬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隻是問道:“後來你又看到了什麽?”


    魏毅說,看見了小時候跟司徒菁他們胡鬧,一直到從簸箕村出征,再後來自己也說不清,好像是看到了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看到,反正自己就是確定看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畫麵,那種感覺說不出來。


    易厚鵬隻當他和自己一樣,也看到了那道石牆,和令人心底生冷的戰場。


    看著已經失去金色光芒,和高過天空如出一轍的那些巨眼,眾人決定馬上離開這處是非之地,趕緊沿著綠江返回簸箕村再說。


    原本應該震塌,把易厚鵬和魏毅埋骨於此的溶洞,卻沒有絲毫變化,連個石渣都沒有掉落。


    遠處,一道赤色的身影,怒視著那漢子,隻是說道:“下不為例!”便消失在原地。漢子笑了笑,心想,這娘們心真夠狠的,那我,偏不!


    相對於易厚鵬和魏毅兩人,身處綠江“上遊”,剛剛進入江西山餘脈的單淵銘和檀茜茹,以及剩下的七個蝴蜉軍,就顯得更加險象環生。


    幾日前,眾人整理好夏蔚峯和邢寶妍,以及其他蝴蜉軍的戰袍武器,懷著悲慟的心情,繼續向北朝著江西山出發。


    蒼天不負歸鄉人,自從分作三支隊伍,他們早已經忘記到底走了多少天,眼前終於看見了江西山餘脈。山下,居然還有一片村落冒著炊煙,九個人在看到這一刻的時候,紛紛跪倒在地,相擁一起,嚎啕大哭起來。


    過了一會,整理好心情後,幾人就近來到一戶人家,賣些吃食,順便打聽如何翻閱山脈的路線。


    這戶人家,是一對中年夫妻,家裏還有兩個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女孩。男人看著他們的裝扮,也沒說什麽,而是讓出來看熱鬧的孩子們趕緊回屋,自己也關上門,從門縫向外看著。


    女主人則熱情好客,看著單淵銘他們狼狽的樣子,也沒問他們是幹什麽的,趕緊從家裏拿出些肉幹和粟米,連連道歉說窮鄉僻壤的款待不周了。單淵銘幾人也沒多想,可能實在是太餓了,根本沒注意婦人說的話,是那麽的“拿腔拿調”完全不符合身份。


    連忙又討了口水喝,才把噎住的食物鬆下肚子,單淵銘掏出兩錢銀子遞給婦人,順便問道:“嬸嬸,你可知道翻過這後山,回到勃州或者柔州,怎麽走嗎?”


    婦人莫名其妙道:“小兄弟,就在這裏住下不好嗎?我們這裏雖然地處偏僻,好歹也能豐衣足食安居樂業,不受世外的侵擾,優哉遊哉豈不快活?”


    檀茜茹笑著回道:“謝謝嬸嬸的好意,但是我們還有家人在勃州,我們還是要回去的。”


    “回去作甚?盡孝道?還是為了……”婦人接下來的話,明明張嘴說了什麽,單淵銘幾人卻沒聽到,以為是自己連日勞累,精神恍惚了。念頭過後,才亟需聽到婦人說:“唉,算了算了,既然你們執意回去,呐,還是多住幾日再走吧?”


    單淵銘看了看眾人,眼神中都透露著歸鄉心切的急迫與期待,於是婉言拒絕了婦人的好意,還是堅持問道,如何翻越後山,能更快的回到勃州。


    婦人暗暗歎了口氣,指著西北邊,一處雲霧彌漫半山腰的方向,說你們上了那座山,有條羊腸小道,一直走,趟過綠江後,看到兩條岔路,走左邊的那條,就能回到勃州,右邊的那條就能到柔州。說完,也不再管他們,回了屋子。


    不再耽擱,眾人把剩下的食物打包好,又在水缸的蓋子上放下兩錢銀子,然後開心的向山那邊跑過去。


    屋子裏,一個赤色的身影隱藏在黑暗中,幽幽說道:“你是不是管的有點寬了?”


    那婦人,還有男人以及兩個女孩,驀然合成一個漢子,嘲笑道:“怎麽?不爽,打一架?反正我看你不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道身影哼了一聲,也懶得搭理漢子。


    “我就奇了怪了,你這麽處心積慮到底是為了什麽?你的心裏就不會痛嗎?”漢子自顧自說道,“莫非,你是想要找回,不對,是想重新生出煩惱絲?哈哈,是了,是了,當初你們就是在這上吃了大苦頭,但是也不對啊,辦法有很多,何必這麽折騰?你讓我再好好想想。”


    漢子踱著步,冥思苦想,最終還是不知甚解,求助的目光,看著那個身影。


    “沒空和你廢話,反正當初見勢不妙,你們人族跑得比誰都快,你也沒資格評價我的行事。”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再說了,我那會還沒出生,如果我在的話,肯定不至於後來那麽淒慘。”


    “哼,昊都不敢說這話,吹牛批這點,你確實天下無敵了。”


    “你真的想好了?不心疼,不難受?”漢子問道。


    “我就是因為會心疼,會難受,才不得不這樣做。”


    漢子抬頭分別點了點西南方和東方,露出疑問的表情,不言而喻。那道身影,也不說話,隻是慢慢消失在黑暗中。待單淵銘他們徹底走入那片雲霧,山下的村子,也跟著消失不見,就好像這裏就從來沒有過煙火氣。


    入眼處,小路兩旁,還有樹上懸掛著的,都是各種動物的屍骸,越往山上走去,就越來越多,甚至偶爾還會看到人族幹癟的屍體。


    “阿銘,那個嬸嬸,不會是故意把我們帶到了歧路吧?”檀茜茹問道。


    “可能這條路最近但也最為凶險吧,你沒發現她和我們說話時,不經意的總是歎氣,還挽留我們嗎,我猜就是這路不太好走,提醒我們。”


    單淵銘提醒眾人都打起精神,山裏有股子血腥味,馬上就要回家了,可別在這裏翻了陰溝。


    山外,還是豔陽高照,而此時,他們卻感到山裏越走越昏暗,詭異的氣氛讓人心底發寒。


    不遠處,一道赤色的身影慢慢浮現在樹後,而樹上赫然就是一隻倒吊在樹幹上的巨大飛血鼠。它竟然沒有發現頭下憑空出現了一個大活人。


    她就那麽看著他們幾人,心裏不斷鬥爭著,就在幾人馬上要走出雲霧時,她好像終於下定了決定,抹了抹眼睛,踢了那飛血鼠一腳,然後隱沒身形。


    本以為前方就要平安無事的走出山霧,還來不及高興,隻聽一聲淒厲的慘叫,從周圍傳來。接著啊的一聲,一個蝴蜉軍好像被什麽抓到了半空,沒過一會從天上摔落,已然成為了一副幹癟的模樣,嘴裏還不斷發出喝喝的聲音,然後就咽了氣。


    眾人提起蝴蜉刀,馬上繼續朝前分奔起來,一邊跑一邊警惕的看著空中。隻見一個巨大的身影,隱藏其間,不停的在他們頭頂飛來掠去。


    跑了半天,實在跑不動,剩下的六人氣喘籲籲,仍不忘注視著半空。


    “快,這裏有個山洞,快進來!”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單淵銘幾人,發現路旁突然就出現了一道昏暗的洞口,聽著越來越近的呼嘯聲,也不顧那裏是不是有危險,先躲過天上的再說,拉著檀茜茹的手,和四個人就鑽了進去,飛血鼠落在洞口,不甘的朝裏麵大聲嘶鳴著。


    漢子在不遠處的樹上,嗑著花生,看也不看他旁邊的人,有本事你就動手。隻是聽聞她的話後,漢子也沉默了,決定不再胡攪蠻纏。隻是用可憐的眼神,看著她,然後朝她身上不斷丟過去一顆顆花生。


    來到洞中,單淵銘和檀茜茹,好像和易厚鵬一般,經曆了相似的事情,看到了山洞兩側的壁畫,還有閃爍著金色的巨眼,然後在黑暗中,看見了易厚鵬和魏毅,梁宗麗和司徒菁,隻不過後麵看到的畫麵,兩人都和魏毅一樣,好像又一次經曆了童年,再到和朱魚從簸箕村出征那天為止,還有些畫麵也是說不清道不明,模模糊糊朦朦朧朧的。


    回到現實,單淵銘和檀茜茹簡單的交流過後,便繼續加快腳步穿過山洞,等再次出來,發現外麵已經是夕陽西下,各自慶幸躲過一劫的同時,也不禁為剛才的那個蝴蜉軍感傷,明明馬上就要回家了,怎麽還會如此。


    此後的路,就好走了許多,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睚眥必報的飛血鼠,正在不遠處睜著猩紅色的雙眼注視著他們這些獵物,隻等夜晚來臨。


    從沙灘外,鑽出一座好像是黑色礁石堆成的高塔,隨著電閃雷鳴,黑色的礁石慢慢褪去歲月附著的塵垢,露出一幅幅大戰的慘烈壁畫,其上,還有閃爍著金色光澤的巨眼。隨著一陣波紋向四周傳遞,然後梁宗麗和司徒菁便感覺頭疼欲裂,來到了黑暗的世界。


    兩人同樣看到了魏毅和單淵銘他們,揮著手大聲喊著,卻無法靠近也聽不到聲音。司徒菁和其他幾人看到的一樣,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回看著過去那些幼稚而天真的胡鬧日子,還有意氣風發的從簸箕村南征高國。最後,同樣是迷迷糊糊,說不出看到了什麽。


    而梁宗麗清醒過後,隻是默然走到司徒菁的身邊,扔掉蝴蜉刀,當著阿雲的麵,緊緊抱住手足無措的司徒菁。


    帶著哭腔,輕輕呢喃道:“不要走,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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