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全粲表麵上,給人好似一副人畜無害,紈絝行事的輕佻做派,實際上,他對越州的風吹草動,一直都保持著關注和警惕。曆史上,這裏其實才是猁族諸部還有被趕到更西邊一些蠻族的領地,安國八百餘載的薑國,才是真正的外來人。


    越州,是薑國版圖的最後一塊領地,甚至太祖一開始都不看好這裏,隻是禁不住當初易侯與茅祖的諫言,放任西陲不管,早晚對於蒼陽城所處的尙州,都是一把直插心腑的威脅,這才將其收入疆域。


    從一開始的鐵腕鎮壓到綏靖安民,薑國讓壬州與長州的大批人口遷移,並與選擇留在越州的各族通婚融合,越州的形勢才慢慢穩定,但實際上,並沒有看上去那麽風平浪靜,每隔幾十年,新登基的皇帝,便會認命一位皇子前期駐守,以防曆史上的多次民變,然後才新命州牧前往接替,直到下一位皇帝,周而複始。


    對於勃州那邊的戰事,薑全粲可以說,是朝中少數幾個最了解東南戰事的人之一,早在薑全良大興兵武的時候,其實自己也未雨綢繆早早做了準備,尤其當得知爰州那邊的變故,自己不禁長舒口氣,但是隨著形勢的急轉直下,易州喜峰城那邊的變故,易老侯爺的放任自流,緊接著是猁族那邊凶險突生,薑全粲不得不放棄叵西城,將為數不多的兩萬兵力收縮放置在欣彩城周圍,畢竟自己手裏僅有的那些人馬,可沒有石牆依仗,昌錦城以西,多平原少丘陵,唯一一座聾山可依卻在城東百裏外。別說解圍困城之局,隻怕一旦投入戰場,哪怕有薑全良所提到的耀晶武備加持,也怕根本都不夠填滿被腐蝕的猁族人和那些丘狸的牙縫。


    慈州?原本還指望得上,現在勃州可能比自己這裏嚴峻太多,更需要白纓軍的支援。易州,曆史上就是處重文輕武的地方,而且現在還是那種自暴自棄的局麵,更是指望不上。


    前不久,薑全良就大言不慚的跟自己這個三哥苦苦哀求道,務必把慈州二十萬的白纓軍留給自己,不然勃州挺不過月餘,薑全良事無巨細的軍報,一式兩份,除給薑明啟的那份,還給了薑全粲一份,看著信中的內容,自己簡直是倒抽冷氣的從頭看到尾,剛剛經曆了第一波戰事,幾十萬的傀儡,還有那些飛在空中和身高數十丈的猙獰,以及身負邪魔異能的霸醜,要不是仗著那邊有石牆天塹的阻滯,和文都尉的出手,隻怕勃州早已成為了一片荒土廢墟。


    勃州在年後,暫時消停了一段時間,但是薑全良言之鑿鑿,第二次,入春前高國那邊肯定會比第一次更出人意料驚世駭俗的發動戰事,怕就怕石牆,會一擊破之,安東城,北邊的望山城和寧林城,都已經人去城空,全部百姓均已經遷往慈州與尙州,隻有郡府的一些官員,還留在前線備戰議事。


    越州這邊,玄鐵礦很少,但是薑全良信中所提到的那種耀晶石,薑全粲簡直都想給太祖爺還有易侯,茅祖磕九個響頭,這邊的屑尾山脈,幾乎可以說就是一條裸露在天地之間的耀晶石礦山,秦莫期提到的那條古河道中,更是從越州與易州西北交界,屑尾山脈中段的堰塞湖中,衝刷出大量的卵形金韌耀晶石,可謂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盡。


    聽到秦莫期說的“以水燎原”之策,薑全粲就明白其用意,是想打開那座堰塞湖的閘口,借用湍急的湖水重走古河道途淹欣彩城至叵西城,最終匯入叵西湖,阻滯猁族人的進攻。


    薑全粲最初的想法,是利用薑全良提供的耀晶彈和那些弓炮的圖紙,加緊督造。然後在古河道的河床中埋下耀晶彈,待猁族人衝過來,先用弓炮消耗,待其大軍衝過來時,再將河床的耀晶彈引爆,然後攜眾撤回欣彩城和後方的城池據守,慢慢打消耗戰。


    秦莫期看完冊子後,又聽完薑全粲自以為是的萬全之策,隻是問了兩個很實際的問題,“王爺的糧草輜重能支持堅守多久?一旦被圍又該如何脫困而出?”


    薑全粲本就心煩意亂,此時彷如又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那你的辦法,就可以了?”


    “王爺,如果我事先看過冊子,可能會想出更好的策略。我早就進言過,叵西湖那邊應該提早設置堤壩,一勞永逸,但是不知為何,石沉大海,現在追究也來不及了。哪怕後來爰州那邊出現意外,臨時於叵西湖築起堤壩,仿照勃州那邊的石牆,工程量也無需多大,足夠我們形成緩衝線。隻要架上弓炮和拋彈機,拆掉這邊的漫雲棧即可,猁族人即使腐化,適應了水性,但有叵西湖作為天塹,足夠保著越州內地相安無事,但此時已經晚了。我們必須機動行事主動出擊,不然就會慢慢困死被蠶食,就像易州和早起爰州那邊的情形一樣。”


    秦莫期接著重重的說道,“王爺,事不宜遲,不能再拖延了!”


    薑全粲起身,甩了甩頭,立時吩咐下去,差人將堰塞湖的閘口全部打開,集結在昌錦城西邊的兩萬越州軍,披掛上馬即刻開拔,輜重弓炮跟上隊伍,欣彩城和古河道沿岸城池的工坊,再加派人手日夜趕工,別業內的軍略署,跟著隊伍一同出發。邊說邊拉著秦莫期走出別業,說要他幫自己當次說客。


    兩人登岸後,騎上快馬,飛速回到昌錦城內的一處隱秘宅邸。


    秦莫期畢竟不是行伍出身,侍從與其合乘一騎,下馬後,還顛的有點迷糊。抬頭借著月光,隻見院門匾額之上,寫著“奴猁廷”。


    走過影壁,院內沒有一點燈火映照,院內外的高樹遮蔽著月光,眼前黑黝黝的,饒是見多識廣的秦莫期也不禁心裏發毛,然後就感覺撞到了什麽東西,軟乎乎毛茸茸的。


    薑全粲不愧是薑全良的兄弟,這時候使了個壞,跟在秦莫期的身後看熱鬧。秦莫期伸手摸了摸,不知為何物,然後想繞過去,結果又是撞到了什麽,換到右邊,還是過不去,這時抬頭一看,差點沒嚇到失禁。


    隻見一雙發著黃色光芒的東西,嘴裏喘著粗氣,吹拂著秦莫期的衣襟,口水流在他的頭上,就那麽像看一隻弱雞似的盯著他。


    “胡狸,讓他們進來吧。”一道清脆的女聲,從那龐然大物身後傳來。


    那東西起身,轉過身,屁股朝著秦莫期,他便感到一陣風拂過,然後聞到一股極為爛臭的味道撲麵而來,躬身不停嘔吐。


    薑全粲哈哈笑著,這才率先邁過二進院子的門檻,然後此時,院內才燈火通明。跟著的秦莫期,以為自己來到了一處“狸園”。院子裏,大大小小的丘狸,在奔跑嬉鬧著,看著兩人隻是愣了一下,然後繼續自顧自相互追逐玩著。


    前邊,那隻足有一丈多高的丘貓,帶著他們,來到中堂然後就趴在二人的身後,秦莫期隻見一個少女,坐在地上被一群貓崽子圍著,隻露出一個腦袋,笑嘻嘻的。


    少女挽著一條長辮,左耳掛著一串琅璫珠鏈,略施粉黛,說不上多麽豔美嬌俏卻也清麗可人。


    薑全粲正了正衣襟,收斂在龍舟上的那種玩世作態,躬身行李,說道:“胡奶奶,小粲來求您了!”


    “不用說了,我不會帶著它們幫你的。”


    薑全粲躬著身,轉頭朝秦莫期使了個眼色。


    秦莫期不明所以,但還是大概猜到了什麽,於是上前拱手道:“在下秦莫期,有請姑娘能夠幫扶淩王,實在是西陲邊患,已經是燃眉之急,數萬百姓的性命,皆在朝夕之間。”


    “跟我有什麽關係?”那少女捋著貓毛,一邊漫不經心的笑著回道。


    秦莫期有點怪薑全粲,事前來時的路上也不交代清楚,自己哪有發揮的餘地,就算讓自己當那說客,可自己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隻能噎在當場,跟薑全粲一樣手足無措。


    薑全粲還是低著頭,問道:“胡奶奶,此人便是我帶來的睡客,不知奶奶滿意否?”


    秦莫期聽著雲裏霧裏,有這麽直接告訴人家,自己就是說客的?


    少女從頭到尾打量著秦莫期,露出一臉的壞笑,尤其在某個部分停了很長時間,還舔了舔嘴唇。直到此時,秦莫期看著那姑娘毫不掩飾的眼神,才後知後覺,自己理解的說客,和薑全粲說的睡客,完全是兩回事。


    恍然大悟後,秦莫期就要轉身離開這裏,簡直是胡鬧。結果,又撞上了趴在身後的那隻丘狸,而且對方,正瞪著眼睛死死盯著自己,原來自己已經進了賊窩?


    再轉身,想要跟薑全粲討個說法的時候,卻發現,那姑娘幾乎臉貼臉的站在自己麵前,嚇了秦莫期一跳。


    自己的身高,在薑國人中,也算挺拔儁偉,但那少女幾乎比自己還要高出一頭,完全是俯視著自己。


    “胡奶奶”圍著秦莫期,從頭到腳聞著他,弄得秦莫期渾身汗毛倒豎不自在,聽著身後那隻大家夥的喘氣聲,又一動不敢動,簡直是辱人太甚。


    “矮了點,瘦了點,髒了點,脾氣好像還大了點,要不你先讓他留下吧。”


    聽著“胡奶奶”不太滿意的回答,薑全粲簡直是心花怒放,這都是自己送來的第幾個人了,自己完全記不清,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那些人,沒有一個邁過門檻,甚至大部分,連影壁都沒看到,就被“請”了出去。


    那少女斜瞥了下薑全粲,你還在這礙著幹嘛,還不快滾,趁老娘沒改主意之前。


    薑全粲這時已經起身,看著少女,眉來眼去,不行啊,胡奶奶,我還得靠這小子辦正事呢?


    正事,什麽正事比你奶奶我這的事還要緊,趕緊麻溜滾蛋,饒了老娘的雅興。


    馬上,隻要解了叵西城那邊的圍城之局,孫子馬上就給您全須全尾的送回來,如何?不行的話,那孫子隻能再給您老找一個了。


    哼,臭小子,你是想讓我也出去吧?


    薑全粲此時終於繃不住,眼見奸計不能得逞,便嘿嘿笑道:“胡奶奶,之前求您的事兒,真的不考慮考慮嗎?”


    少女背著手,走回堂內,摸著貓崽子們,不是她不想,屬實是不能。叵西城那邊,其實事情並不大,隻要自己和胡狸兩個,就足以應付,隻是自己還沒恢複,跟薑全粲要什麽睡客,也全然是戲弄之辭。


    這時,突然天空閃過一陣耀眼的光芒,然後兩道白色的光柱,直直落在院中,那隻胡狸嚇得渾身毛發炸開豎立,趴俯著慢慢挪到中堂,躲在那少女的身後。


    光柱很快消失,收斂在其中兩團三丈多高的人影之中,看不清容貌,擠在院子裏,有些伸展不開的樣子,相互推搡著,甚至有些罵罵咧咧用聽不懂的語言爭執著,好似兩人馬上就要動手互撕。


    少女閃身,擋在秦莫期和薑全粲的身前,緊張的盯著那兩道來者不善的東西。


    兩人發現那少女,居然能夠抗住他們的壓力,擋著他們,馬上停止了動作,身姿慢慢化成與常人身高無二,其中一人聲如洪鍾,開口道:“胡娓娓,這是文都尉交予你的,從即刻起,你跟著我們二人。可有異議?”


    少女聞聽此言,馬上單膝跪地,單手拄地,顫聲回道:“屬下得令。”


    “拿著吧,你還想讓老子一直舉著手等你嗎?”


    少女也不敢抬頭,實在是對於這兩位大人的印象,著實不太好,舉起雙手,顫抖著拿過一顆閃爍著金色熒光的膽石。


    “趕緊吃了,磨磨唧唧,小心老子一巴掌呼死你。”令一個人怒道。


    少女聞言,馬上吞了下去,隻感覺不僅恢複到過往那樣的力量,而且還有突破的征兆。


    “你現在脾氣能不能別這麽暴躁?”


    “是啊,想我也是風流倜儻的翩翩少年,如今怎是這幅模樣。”,剛說完,又馬上暴躁道:“用你管,老子想怎樣就怎樣。”


    說著,兩團白影又開始推搡起來,完全把目瞪口呆的少女,和薑全粲,秦莫期不當回事。


    薑全粲不禁腹誹著,這,到底是要鬧哪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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