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通坐在道觀前唉聲歎氣。玄通偷偷瞥了不通一眼。


    “不去練功,又歎氣做什麽?”


    不通說道:“師父,為何我日日苦練,武功就是沒有長進?”玄通一聽,心中樂得不行。他看著不通吃癟的樣子,不知為何自己心中卻舒坦不已。


    “唉。”歎了一口氣,不通起身走回道觀,不再搭理玄通,自己這個師父為老不尊,說了也是白說。


    “徒兒啊,怎麽這就走嘍,不和為師再聊會?”玄通咧嘴一笑。


    不通心中一直想不通為何自己什麽都做不好,就連練武也是一樣。他想著要不要為自己算上一卦,可是算卦者從不算自己。有句老話說得好,十卦九不準,一卦小命沒。


    雖然不通不信算卦還能把人算死,就算能,他也不怕。可若是真的一命嗚呼,就再也見不到心中的那個姑娘。如此想著,又歎了一口氣。不通站起身準備上床歇息,可是袖擺帶翻桌上蠟燭,倒在道經上,不通急忙將道經拿在手中,小心察看,隻見到道經燒壞。不通心疼,拍拍上麵的煙灰,扣了兩下,見隻燒掉了一個字,心中才稍有安慰。


    把道經放在桌子上,自己向床邊走去,想著那本經書那頁的經文,不通隨即眼睛一睜,急忙跑回去。再看,那個字明明就是“晴”字。不通隻覺得腦如雷擊:“嗯?”


    他手拿書卷,露出擔心的神色,望向南方。


    不通喜歡算卦,並不是因為相信天命。


    算卦講究的是“命理”二字,一“命”一“理”。“命”為何物?就是玄通也不說清楚。而“理”則有跡可循。萬事萬物皆有天理,不是不存,而是未知。


    但天理本存,誰人又敢說天命不在?今日他遲遲沒有為自己占卜,不是因為害怕什麽算卦者不可自算的禁忌,而是不敢。若是真的算出自己害怕的那個結果,他現在真不知如何。但命運這東西,越是說不清,便越是擺脫不得。


    不通看了一眼師父的住處,那裏還亮著燭光,他簡單收拾了一下,走出房門,輕輕關上房門,抬腳剛走出院子,猶豫一番,這才又轉過身,走到玄通房門前,俯身一拜:“師父,徒弟去了。”


    房內無人應答,不通看著房內的亮光,良久又說了一句:“師父,您老人家保重。”不通眼神堅定,轉身大步便走,沒有絲毫的拖遝。


    房內盤腿而坐的玄通緩緩睜開雙眼,看著門口:“傻徒弟,雖然通了一半,可另一半還是不通。你既然聽過石橋禪,就可知人間之情,雖可一見便傾心,傾心便可一世。但到頭來,無非隻是人之所欲,求而不得罷了。”


    屋內燭火飄搖了一下,玄通輕輕拂袖,房內山風消失不見。


    “如這燈火,為何而動?風未動,火未動,心也未動。看似雖動,隻不過是一場虛幻。修道悟禪理皆如此,修道修一個‘靜’,悟禪悟一個‘空’,心不靜,身不空。談何能夠通達?”


    玄通這些話原本是想對不通說,可不通早就離開了三清觀。


    “為師曾經便是因為年輕氣盛,跟你師祖慪氣,跑到江湖上混跡多年。雖然為師也不爭虛名,不做什麽俠義之舉,最終還是被俗塵纏身,落得一身的虧欠。你師祖比為師強。雖然嘴上說將為師逐出師門,可在危難之際,一生閑雲野鶴的你師祖,竟為師父殺人,破了道心,一世苦修毀於一旦。不是你師祖不讓為師回龍虎山,而是為師沒有臉麵再回龍虎山。不通啊,師父雖叫你不通,其實你樣樣通達,越是通達便與這煩亂的俗世格格不入,可修道哪能隻修經書,不修世事?說你通了一半,是因為你終於有了俗心,可是一旦俗心參不透,最終可是身入泥沼,做了俗人,這道還和你有何關係?”


    玄通站起身,走到三清觀門前,此時不通已經翻過了山頭,正在向前走去。


    “這一去,還能回嗎?你師兄出事之時,為師怎忍心不出手?可是當年見到師祖因為為師失去道行,卻整日如往常一樣,看到為師便笑嗬嗬地叫我給他捶背。我看著他老人家,心中不忍。你師祖臨終前唯一的囑托便是讓為師修出個道果金丹來,也不負龍虎山各位先祖。若是當年為師出手,便會與你師祖一樣。為師沒有盡做師父的本分,你師兄死的不明不白,那個臭小子還敢上山責斥老夫?哼,毛頭小子,若不是看著是自己的徒孫,早就給他點顏色瞧瞧。”


    玄通看著頭頂烏雲,眉頭一皺,大袖向空中一揮,烏雲消散:“話是這樣說,可道禪那孩子心中也苦,為師自然知曉。可……這般說來,那幫和尚確實比咱們這幫修道的強,一顆佛陀舍利說送人便送人。”


    孤山黑觀,玄通身形佝僂,他嗤笑一聲:“難道老夫真的老了嗎?”


    玄通忘了一眼漆黑的夜空,說道:“既然你心意已決,師父不能為你做什麽,那便給你一輪明月,讓你前路好行。”


    而在龍虎山上,廣月與長溪正在對弈。長溪仍然是全神貫注,雙眼死死盯在棋盤上,而廣月抬頭看向夜空,微微一笑:“師祖他老人家肯定又是生氣嘍。”


    長溪抬頭朝頭頂的明月匆匆一瞥:“師祖生氣時可不會有閑情雅致看月亮,想必是小師叔下山了。”


    廣月看向盯著棋盤的子期,哈哈一笑:“為何這樣說?”


    “對弈,對弈。現在可是到了中盤,哪還有閑心想那些。”


    廣月嗬嗬一笑,自己這個長溪師弟果然比自己有道心。


    鬆照卻推門而入,看向自己兩位師兄,說道:“師父讓咱們去看看師祖。”


    “可說了何事?”廣月問道。


    “沒有,但是師父的臉色可不大好,我說自己不願去,師父他老人家還把我罵了一通。”


    長溪一擺手:“他們長輩們的事,咱們插手做什麽?師祖他老人家不知為何,道心不穩,師父他又什麽都不說。平日一有何事便讓咱們跑腿。師祖師父的事,哪有下棋重要?”


    鬆照嘿嘿一笑,一想,是這麽個道理,打算退出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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