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停在了南樺站,這是108路公交車的終點站。


    裴憶驍抬起疲倦的眼皮看了一眼站台,依舊如此破爛,不知何時貼的公交路線圖早已經模糊不清。他收回了視線,懶懶散散的站起來從後門下車。


    公交站台離裴憶驍的家不遠,步行隻需要十幾分鍾的路程。裴憶驍的家雖然離湘雅市不算遠,但遠不如市區熱鬧繁華,它沒有在市區經濟建設的規劃之內,大多數的房屋還是老舊的平房樓,路麵也是窄而不平。


    一陣陣微風吹過,裴憶驍的睡意漸漸被吹散。他挎著一個老舊的大容量帆布包,雙手插著褲兜悠閑的走著。也許隻有夜晚這麽一點時間,才是屬於他的。


    借著月光,裴憶驍來到了他家樓下門口。他抬頭看了一眼,三樓的房屋內燈光還亮著。怎麽回事?他早就打電話告訴過他媽媽,他今晚會晚些回家,讓她不用等他,自己早點睡覺。為什麽?


    裴憶驍跨著大長腿,將三步樓梯台階並為一步,轉眼就到了門口。他從包裏掏出鑰匙開了門,就看見裴瑢坐在木椅上發呆。


    裴瑢出神的厲害,裴憶驍開門的聲音都沒有引起注意,還是在裴憶驍喊了一聲“媽”之後才回過神來。她雙眼通紅,眼眶裏含著淚水,左臉也是紅腫的,依稀可見手指印。


    裴憶驍換了鞋,放下背包,提著一把木椅坐在裴瑢的身邊。他握著裴瑢的手,麵色陰沉難看,聲音哽咽:“他們又來催債了。”


    裴瑢忽然像是找到了讓她可以依靠的人,在眼眶裏徘徊了許久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她帶著哭腔說:“憶驍,我……今天下班回家就……嗚嗚……”。裴憶驍輕輕撫摸著裴瑢的背,凸起的肩胛骨和脊椎有些硌手。


    等裴瑢平複一點情緒後,她擦幹眼淚,嘶啞著聲音說:“我回家就看見那些混蛋堵在門口,一個個凶神惡煞,抓著我的頭發不放,讓我還錢,說要是不還錢的話,就……”。


    “就怎麽樣?”裴憶驍眼神狠戾,盯著裴瑢紅腫的左臉冷聲道。


    就怎麽樣?就打斷她兒子的腿。


    裴瑢終是沒有把那些要債的人說的話告訴兒子,“就讓我們一天都沒有好日子過。”裴瑢抓著給她輕撫後背的那隻手,心裏也有一絲安慰,“憶驍,你終於長大了,我再也不是一個人麵對暴風雨。”


    是啊,他終於長大了。


    裴憶驍的童年裏,被人要債,被人欺辱,被人罵野種……盡是灰暗。他從小便見識了人性的惡,嚐盡貧窮的苦。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長大,那樣就能保護自己和媽媽,不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裴憶驍從冰箱裏拿出來了冰塊,用毛巾裹著,“媽,我給你敷臉。”


    “我自己來。”裴瑢擋下了裴憶驍的手,接過冰塊自己冰敷。冰塊碰到臉頰的那一刻,裴瑢疼得發出了“嘶”的一聲,“憶驍,很晚了,你早點去睡覺,我自己敷一會兒就去睡了。”


    “好。”裴憶驍站起身來,緊握著拳頭,走了幾步卻停下了腳步,“媽,錢的事你不用擔心,下次如果他們再來家裏,就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裴瑢淚光閃爍,點著頭回應,“嗯。”


    裴憶驍回了房間,他沒有開燈,合衣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將房間照得微亮。裴憶驍的影子倒映在白牆上,顯得格外的清冷孤單。他眉頭緊鎖,黑眸死死的盯著天花板,眼神裏充滿了恨意。


    他恨什麽?他恨這個世界。


    第二天,裴憶驍一早就起床做早餐。他煮了一點小米粥,去樓下早餐店了買了一些包子和豆漿油條。


    裴瑢一周也就是星期天不上班,她也賴床。早些年,裴憶驍還小的時候,裴瑢為了掙錢養家還債也是天天早起的主,拚命幹活,落了一身的毛病。現在裴憶驍長大了,不讓她這麽勞累,找了一周放一天假的活幹,就是在超市當收銀員。


    裴瑢起床的時候,已經不見裴憶驍的身影。他留了一張字條在餐桌上,“媽,我先去上班了。”裴瑢望著早餐,眼眶微潤,心裏覺得對不起兒子,跟著她這樣的媽,別說什麽幸福生活了,連正常人的生活都不能給他。


    裴憶驍站在站台等公交,黑色的棒球帽遮著眉眼,低頭看著蘇聿發來的消息:你昨晚回來的很晚?


    裴憶驍:嗯。


    蘇聿:昨天我聽我爸說,催債的人去你們家了,我爸剛好路過,趕走了他們,裴阿姨怎麽樣?


    裴憶驍:謝謝,我媽沒什麽。


    蘇聿:你今天上班?


    裴憶驍:嗯,公交車來了,先不聊。


    息了手機屏,裴憶驍將帽簷壓低了一些,走上了公交車。


    裴憶驍去咖啡店隻上了半天的班,就向經理請了半天假。


    裴憶驍工作從不遲到早退,認真負責。經理對他印象挺好,裴憶驍請假的事雖然讓她有些吃驚意外,但也爽快答應。


    裴憶驍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去辦,不然他們家從此沒有安寧。


    裴憶驍來到了一個地下室,他掃視一眼四周,低沉著聲音說道:“我找龍哥。”


    幾個頭頂五顏六色的小混混停止了打桌球,齊刷刷的看向裴憶驍。一位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掐滅了手中的煙,吐出一口煙霧,微眯著眼睛,“喲!你小子還敢來找龍哥,腿是不想要了?”


    其他幾個小混混互相望了一眼,發出“哈哈哈”的聲音嘲笑著裴憶驍。


    裴憶驍冷淡的看了他們一眼,對他們的嘲笑不屑一顧,他從帆布包裏拿出一遝錢,“我來還錢。”


    中年男子對身旁一位頂著一頭黃毛的小子使了一個眼神,那黃毛接到指令就走近裴憶驍伸手去拿他手裏的錢。裴憶驍將手伸高,“我要見龍哥。”黃毛踮著腳夠了好幾下都沒碰到裴憶驍的手,他恨恨的盯了幾眼裴憶驍,最後也隻好妥協,收回伸直的手,訕訕的回了中年男子身邊。


    中年男子踢了黃毛一腳,“廢物。”他對裴憶驍斜嘴一笑,看了一眼身後的小混混。


    小混混們就一擁而上,將裴憶驍團團圍住。個個都凶神惡煞的,像極了圍獵的惡狼。


    裴憶驍鎮定自若,將錢放回包裏,挽起黑色襯衣袖,迅猛對著麵前一位染藍色頭發的小混混踢了一腳,那藍毛立馬就跪倒在地上,抱著膝蓋疼得齜牙咧嘴的。其他的人見裴憶驍這麽猛,大眼瞪小眼的望著,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


    中年男子凶狠的吼了一嗓子:“都他媽看什麽呢?給我往死裏打。”


    裴憶驍小時候為了不被別人欺負,練就一身耐打抗揍的好身手。這些小嘍囉對他來說威脅不大,可架不住對方人多,他臉上也掛了彩。他敢保證,對方一定比他更慘。


    正在雙方交戰激烈的時候,一個渾濁的聲音鑽進了裴憶驍的耳朵裏,“住手,我這裏是休閑娛樂的地方,不是讓你們來打架的。”


    中年男子聞聲對著一位穿金戴銀的大胡子男人點頭哈腰,“龍哥。”


    龍哥給了他一個“你幹的好事”的眼神,徑直走向沙發坐下,翹起了二郎腿。


    中年男子下了命令,“都他媽停下。”


    雙方停止了交戰,小混混們被打的慘不忍睹,個個氣衝衝地瞪著裴憶驍,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裴憶驍放下挽起的衣袖,不屑於同他們再浪費時間,連正眼都沒瞧一眼其他人,直徑走向龍哥。裴憶驍從包裏拿出錢來,放在茶幾上,“龍哥,我來還錢。”


    龍哥瞟了一眼茶幾上那一遝錢,挑著眉說道:“早這樣不就好了嘛,大家都不為難。”


    裴憶驍緊咬著後槽牙,眼神淩厲,“你不該讓他們去我家裏,動我媽。”


    龍哥輕嗤了一聲,“我需要你教我辦事?小子,這是你不按時還錢的後果。”


    “後果?”裴憶驍向前走了幾步,用凶狠的眼神死盯著龍哥,好像下一秒他就會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將它擰斷。“錢,我會還,但是,你不能動我身邊的人,否則的話……”


    龍哥怎麽說也是老大,過過刀口舔血的生活,哪能被裴憶驍說的那些狠話所嚇到,他轉動著扳指,笑眯眯的問道:“否則怎麽樣?殺了我?”


    “殺你?那多沒意思,我要讓你做我身邊的一條狗。”


    此話一出,大家夥都躍躍欲試,想弄死裴憶驍,他敢這麽對老大說話,真的是活膩歪了。


    龍哥對他說的大話覺得很是好笑,不禁笑了好幾聲,對身後的人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不要妄動,“小子,想把我踩在腳底下,有誌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好,我答應你,隻要你按時還錢,我不動你身邊的人。”


    裴憶驍出了地下室,抬眼看了一眼這暗沉的天空,真是讓人覺得壓抑。他埋著頭,朝著公交站的方向走去。因為明天學校有課,他現在要趕回學校去。


    不知何時起落起了小雨,裴憶驍身上都被淋濕了。他站在公交車裏,望著車窗外越下越大的雨,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這個天,真是有些冷啊。


    裴憶驍回到學校時,鼻子已經有些阻塞,他知道自己感冒了,他回宿舍喝了一包999就蒙頭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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