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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晝變短,原來四十五分鍾的一節課變成了現在的四十分鍾,每天都像在坐滑滑梯一樣,剛坐上不知不覺就到頭了。


    記不清楚是哪一個早晨了,全班出去掃雪,李強堆起了一個超大號的雪人模型,正在安鼻子眼睛的時候,老班從後麵衝過來,一掃把把他的雪人打得粉碎,李強當時僵在那兒,被一句“快去給我掃雪”結束了沉默,趕緊跑去掃地上的雪。


    記不得是周幾的數學課了,薛剛由於昨晚包夜上網而籠罩在了一種瞌睡的氛圍中,老班讓他站起來,不期薛剛的睡功已經練得爐火純青,站著都睡著了,老班沉著一張河馬臉,跑過去一腳把他跺翻。


    記不得是哪一天,劉毅和楊曦放學後一同往家走,在一個t字形路口被五個小流氓攔住了去路,其中一個盯著楊曦道:“你就是楊曦吧,搶別人的女朋友,快說,你跟許瑤什麽關係?”說實在的,那架勢對於像楊曦這種沒見過什麽世麵的人而言真的能讓他磕頭求饒了。


    “他女朋友,咋了?”劉毅代替楊曦說了。


    不說還好,一說這五個小流氓就下車衝過來把楊曦和劉毅圍住,拳腳齊上。劉毅和楊曦人力單薄,招架不住,挨了好幾拳。


    “他媽的,敢欺負我們班的好學生。”


    楊曦轉頭看去,是三霸。薛剛把車往路邊一撂,衝過去,先跺翻一個,而後劉希和伍順也來了。場上一下子變成了五對五,對方看這邊來了一個有萬夫不當之勇的薛剛,不敢戀戰,趕緊蹬上車,臨走前丟下一句“別讓我們下次見到你們”。


    “下次見到,老子打得你媽都不認識你。”劉毅道。


    這些就是這個冬天發生在校園裏的大事,林林總總,也隻有這些事值得一提了,其餘的都是些雞毛蒜皮,比如哪個女孩被哪個男孩親了,比如哪個人又收到了一封情書……無關緊要。


    還有最可恨的一件事,那就是學校既沒有通知元旦放假,也沒有搞元旦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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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走得就是這麽快,過完了這個學期的最後幾天,寒假以一個溫文爾雅的美女形象走進每一個學生的生活,美中不足的是她似乎隻具備溫婉的外表,內心卻如同蛇蠍。


    平時溫習好了功課,楊曦也和父親一起走家串戶。男男女女的話就像一個纏繞著不同顏色的線團,什麽樣的色彩都有。


    比如“這孩子幾天不見長得越發英俊了,怪不得在學校有女孩子喜歡。”


    “聽說你給女孩子寫情書了,給我們說說吧。”


    “不錯啊,期末考試又得了全班第一,比我那個不爭氣的娃兒不知道強了多少。”


    “聽說你以前考試作弊了,還在卷子上自稱大爺,是怎麽回事?”


    ……


    哎,地球上傳播聲音的介質就是這樣多而複雜,無論你躲在哪個角落,用怎樣的手段去隱瞞,都無法阻止它跑向別人的耳朵。


    楊曦也隻能自認晦氣,很有禮貌地笑而不答。


    但是這種不該出現在農民人家的紳士風度往往招來的是一句“這孩子一副女孩子心性”。楊曦無可奈何,隻能接受這樣的“美譽”。


    然後去找魯家兄弟和劉毅,一出門就看到魯文抱著一本書作小跑狀,靠,魯文是有名的厭學者,竟然拿著書,莫成世界顛倒了。


    “魯文,幹嘛去?”楊曦在後麵疾呼道。


    “洋妞,走,賭博去。”


    “賭書嗎?”


    “不是,賭紙,一本書夠賭一天了。走,一起去嘛。”魯文道。


    “我沒紙啊。”


    “我有啊,借你點兒。”魯文招手示意楊曦快走。


    楊曦跟了上去,兩人進了一間寬綽的房子,光線不甚明亮,一張破爛的桌子邊坐滿了人,最大的不過十六七歲,他們有的手中拿著一疊書紙,有的拿了大半本書,需要時便撕下一張。


    “讓個位兒。”魯文把身邊的人往外撥,擠出來僅容兩個人的位置,把一本書撕成兩半,一半給了楊曦。


    楊曦運氣不佳,賭術也極差,紙張隻有出去的,沒有回來的。


    反觀魯文,手氣好得不得了,又是馳騁賭場的熟手,老馬識途,才一會兒就贏了厚厚一塌紙張。


    搞不懂為什麽這群小兔崽子賭癮那麽大,一天不吃飯不喝水都撐得下來。其實,這些人之所以拿書紙當作賭本,除了娛樂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泄恨,泄老師給的恨。


    當劉毅和魯文走出賭場的時候,外麵的天空業已擦黑了,上麵是又濃又厚的雲朵,把天空壓得很低,這樣的景色,如果發生在夏天,那一定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魯文今天贏的書紙總合起來約莫有一市斤了,很厚很厚的一摞,但是魯文不留戀於這些戰利品,掏出打火機就在雪地上點起來,火苗燃起來,把周圍的雪都燒化,那些用了大半天贏回來的東西瞬間就灰飛煙滅了。


    魯文拍了拍手,道:“我喜歡的就是這種感覺,蔑視勝利的感覺。”


    你這種感覺真奇怪,楊曦在心裏這麽說,發現魯文竟然還有這麽扭曲的一麵。


    走在回家的路上,兩人才覺得肚子餓,接著各回各家,都怪《孫子兵法》上沒有第三十七計——吃飽肚子為上策,不然也不犯這麽傻著去無謂的賭博。


    回到家,一屋子的光明,一爐火,父母在圍爐一邊夜話一邊燙火鍋。


    在這個家裏,誰都不必等誰回來吃飯,好像誰也不必要為誰做無謂的付出似的。


    “到哪兒去了,大半天的都不回來,真以為自己是不吃飯的神仙。”楊父沒好氣地問道。


    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在賭博,一定會扒了自己的皮,燒烤蒸煮油煎一起上。


    “我在打遊戲,在劉毅家。”這個理由合情合理,既減輕了罪行,又沒有完全開脫自己,很有說服力。


    “一天到晚就知道打遊戲,趕快去拿碗吃飯,下次在打遊戲打這麽晚就別回來了。”楊父急匆匆地道,明顯是生氣而霸道的語氣。


    楊曦沒回應,去廚房裏拿碗筷去了,燈光照著的身影落到院子裏,像一顆幾十米高的白楊樹,挺拔得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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