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挽鳳急促的喘息聲徘徊在郭皇後耳畔,而郭皇後已是呆若木雞,再無話說。隻見那狄挽鳳俯身拾起聖旨,攤開在左手掌心,遞到郭皇後身前,陰笑一聲,已然近乎癲狂,輕聲說道:“嗬,你還不接旨?”


    “狄挽鳳......我哪一點對不起你,你為何要如此對我......”那叱吒後宮,一統六院,頗有頭腦的郭皇後在狄挽鳳麵前竟施展不出任何手段,似乎每每有甚麽想法,便會被洞察人心的狄挽鳳戳破打消,此時她已是束手無策,心煩意亂,六神無主,也顧不得那聖旨是真是假,淚眼朦朧,苦笑著對狄挽鳳問道。


    “並非是皇後娘娘的錯。要怪,便怪你那不爭氣的弟弟。人心不足蛇吞象,竟妄想改朝換代,如此滅族重罪,即便是我想為你開解,也無能為力。”好個狄挽鳳,他倒將責任推卸的幹淨,此事分明因他而起,卻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但郭皇後並不是傻楞之人,心裏自然清楚,聞言冷笑道:“好一個無能為力......好一個狄挽鳳啊......我真是瞎了眼......”說罷便從容站起身來,用寬大的袖口抹了一把眼角殘淚,輕笑一聲道,“既然如此,本宮無話可說......但狄挽鳳,你所懼者,不過本宮與紫陽侯兩人而已,本宮希望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放國丈與本宮家中人一馬,本宮與我弟,甘願一死,從你心願......”


    雖說是央求的語氣,但卻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叫狄挽鳳聽的好生別扭。但他並未記著打斷郭皇後,而是帶著玩味的笑容聽完,才開口笑道:“家有家規,國有國法,豈能因一人而改?正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我狄挽鳳,能因為一己私情,置國法與不顧麽!”


    狄挽鳳說的義正言辭,郭皇後卻聽的抖似篩糠,終是怒不可遏,赤紅著臉怒斥他道:“狄挽鳳,你不要欺人太甚!”


    “皇後娘娘!你豈敢蔑視國法!”狄挽鳳也橫眉冷眼,不肯退讓半步,二人針鋒相對,氣氛好不冰凝。


    “你我都心知肚明......所謂國法,不過是你需要之時最為趁手的兵器,不需要時......便是不入眼的玩意,你又何必自欺欺人?”郭皇後冷言譏諷,可厚臉皮的狄挽鳳卻並不在意,沉默不言。


    見狄挽鳳軟硬不吃,自知已然別無他法,再無靠山的郭皇後終於崩潰,跌坐在地,痛苦不已,那哭號聲撕心裂肺,響徹後宮內外,但卻無人敢應,也無人敢上前主持公道。隻見那郭皇後昂著頭苦苦哀求道:“家父已然年過七十,對此事並不知情,也無力造反,為何還要受刑?以本宮及我弟之命,難道還換不得他一個安度晚年麽......狄大人,我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貴手......”


    “既然如此。你可認罪?”狄挽鳳俯下身子,用最為溫和的口吻輕聲問道。


    郭皇後見狀,竟天真的以為他會回心轉意,良心發現,故而連連點頭道:“願意,願意認罪!但求放過老父,本宮願意認罪!”說罷,還扯住狄挽鳳的衣袖,瞪圓著一對飽含感激與哀求的秋水眼眸,滿是誠懇的回答道。


    不料那狼心狗肺的狄挽鳳聞言朗聲大笑,又將衣袖抽出,輕輕推開滿臉詫異的郭皇後,坐在鳳榻邊笑道:“汝既已認罪,便不再是當今的皇後娘娘,而不過是區區布衣,罪臣之女。既已如此,你還有和甚麽資格與本丞談條件?本丞若是答應你,豈不是叫人,貽笑大方?”


    “狄挽鳳!你,你不是人!”再度被欺騙的郭皇後披頭散發的顫抖著,好似瘋癲病犯一般,驚恐無神的雙眼自那蓬亂的發絲之下透出,死死盯住狄挽鳳煞白的臉頰,咬牙切齒,聲嘶力竭的咆哮著,宛如一頭發怒的野獸,在做最後的鬥爭,“狄挽鳳!你莫非真要趕盡殺絕麽!”


    “非是我不念舊情!也並非我狄挽鳳趕盡殺絕!要怪便怪你那自不量力的弟弟!”狄挽鳳挑動眉頭,陰陽怪氣的笑罵道,“若非是他,我也無有理由動你們郭家。更何況,此乃聖上旨意!他說如何便是如何!他才是皇帝,哪個敢問他緣由!”


    郭皇後卻仍不肯服輸,粉白的雙手死死攥住裙裾,紅著眼質問狄挽鳳道:“那你敢與我一同麵見聖上麽......你敢麽,你敢麽!”狄挽鳳聞言撫掌大笑,又起身緩步走到郭皇後身旁,俯身搖頭道:“聖上命我全權處置。如今他自身難保,哪有餘力管你?哈哈......”


    說罷,大笑三聲,便要轉身離去,不想還未走遠,便被那騰身而起的郭皇後一口咬住了細白的手腕,雪白的貝齒此時像一排鋼刀利刃,刺入狄挽鳳的皮膚之中,幾乎要滲出殷紅的血來,郭皇後死不鬆口,疼的那狄挽鳳齜牙咧嘴,五官扭曲,也無力將她推開,隻得放聲哀號道:“來人呐——快來人——”


    在殿外等候多時的鐵甲侍衛不敢輕舉妄動,此地畢竟是後宮,狄挽鳳可以肆意行走,但他們不能。故而便聽從吩咐在殿前靜候,直到這急促的呼喚聲傳出殿外,才一股腦的湧入皇後寢宮之中,將各處要害守住,哪怕是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哪料忽地見此一幕,眾人未及回過神來,直到那狄挽鳳直冒冷汗,已然上氣不接下氣之時,才慌忙上前將把郭皇後硬生生扯開,救下狄挽鳳。可此時那狄挽鳳的右手已然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即便已然脫險,滿頭大汗的狄挽鳳還是抱著鮮血淋漓的右手抱在懷中,疼的他倒吸涼氣。


    奈何左右都是粗人,照應不周,稍恢複些的狄挽鳳隻得自己撤下一片碎布,草草將右手裹了,暫時止血,待回府後再行醫治。怎奈傷口不小,血流如注,很快便將那絲綢質地的碎布條浸染鮮紅,血珠便順著指尖滴落在身旁,狄挽鳳卻無暇顧及。望著那被甲士扯住左膀右臂,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郭皇後,站起身來的狄挽鳳捧著右手怒不可遏,快步上前,命左右抬起皇後的頭,用完好的左手狠狠扇了她兩記耳光,厲聲罵道:“賤人!瘋狗!”


    說罷,又啐了口唾沫,卻難解心中之恨。


    堂堂一國之母,竟遭如此侮辱。此時的郭皇後徐徐抬起紅腫的臉,竟露出一道詭異的笑容來,露出那沾染了狄挽鳳鮮血的牙齒,淒厲的大笑起來,笑得狄挽鳳竟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毛骨悚然,後撤半步,急命左右將她押出殿外,關入天牢。


    怎奈那郭皇後不堪受辱,仰天長笑,又望著狄挽鳳笑道:“狄挽鳳!我已經受到了應得的懲罰,你的報應也不遠了,哈哈哈......”說罷,竟趁著左右鐵甲侍衛失神之際,掙脫束縛,站起身來,猛然朝那庭柱撞去,一聲悶響,左右攔截不及,那郭皇後便撞破頭顱,氣絕身亡。逐漸冰涼的屍首靜靜靠著那暗紅的庭柱,與裴元撞柱有些相似,卻也不同。


    少了一分壯烈,多了一絲淒楚。竟透露出些許詭異的妖豔。


    殷紅的鮮血很快浸透那鮮紅的宮袍,精致的牡丹花仿佛更加鮮豔。


    “真是個瘋女人!”狄挽鳳暗暗罵道,看了一眼右手的傷勢,那鑽心的疼痛感再度襲上心頭,不減分毫。可此時狄挽鳳心中卻徘徊著郭皇後臨死前的那句遺言。他這一生幹過不少違背良心的惡事,唯獨今日第一次有如此神秘的感覺,究竟是為何?他並不清楚。


    “大人......事到如今,我們該如何是好?”身旁近侍小心翼翼,極為謙恭的問道。狄挽鳳沉吟片刻,回過神來,瞪了他一眼便厲聲斥責道:“廢話,白跟了本丞這許多年。”“屬下無能。”那近侍咽了口唾沫,急忙躬身認罪。狄挽鳳卻無心罰他,而是轉身吩咐道:“待將此皇後屍首收斂後,汝等多帶人馬,速去宮外將郭家三百餘口盡皆捉拿到案,交由刑部關押,等候行刑。還有,周虔,文權等血書名單上的每一個人,和他們的家人,都不能放走!走脫一人,拿你們問罪!”


    “屬下遵命!”眾人皆領命而去,隻留一近侍跟隨身旁。


    眼看著郭皇後的屍體被人抬出,狄挽鳳沉默不言,麵無表情,眼眸之中卻閃過一線悲楚。


    近侍欲言又止,狄挽鳳看在眼中,瞪了一眼質問道:“有何話講?”


    “大人此時是否該去麵見聖上?處理正事?”近侍試探性的說出自己的想法,說完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生怕被狄挽鳳訓斥。但這次並未“如願”。狄挽鳳難得誇讚他道:“總算是機靈些了。”說罷,便轉身朝殿外,快步走去。


    近侍微微愣神,又趕忙喊道:“大人,手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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