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兩員重傷的副將被拖回營帳中,尚在昏迷。諸將念在同僚之情,為他二人擦拭傷口,小心敷藥,換不得衣裳,便赤身裸體的叫二人趴在案上,用幹淨衣裳搭在後背上,照料一番,便要離開,隻留數個小卒在此侍候,若有要事,隨時來報。


    臨近深夜,那龐征大醉未醒,懷抱著酒壇倒在榻邊,呼呼大睡。帳前衛士見狀,心有餘悸,不敢上前攙扶,生怕醉夢中的龐征又燃起無名業火來,提刀將二人砍殺,到那時,真是到了閻王殿也無話可說。


    且聽那帳外三聲梆子響,眼看著皎月空明,寒鴉徘徊,落於枝上,落進帳來。那二人掙紮著睜開眼皮,相視一眼,長歎一聲,若不是身子有礙,恨不得抱在一處互訴衷腸,痛哭一場。心中等多怨恨苦楚,埋怨無辜,無處傾訴,翻上心頭,登時便如刀劈斧砍,痛不欲生。


    稍過一陣,不知到底是年輕力壯,身子骨還算硬朗,還是白日裏那些同僚敷的良藥起了作用,二人隻覺傷勢稍好了些,便挪動活動著身子,對坐於榻上,雙手緊緊攥在一處,二將遂商議起這日後的“前途”來。


    “非是我胡亂說,今日之事,怕絕非偶然。”左邊那將喚作趙德,言語間盡是對龐征的深惡痛絕,“你我跟隨那龐征多年,東奔西走,出生入死,受傷無數,不說功勞也有苦勞。可這有功不賞,無罪卻罰,今日你我無非是犯了些許小錯,他險些要了我二人性命。隻怕日後,還多有刁難之處,你我又當如何是好啊......”


    說罷聳了聳肩,又長歎一口氣,垂頭喪氣,搖頭擺手。


    而右邊那將,名叫李彪。二人皆是龐征帳下軍前八虎騎,作戰勇猛,更盡心力,本是龐征心腹,可不想也是滿腹牢騷,痛恨龐征久矣。今日之事,使得將帥之間嫌隙更甚,矛盾爆發,再難安分,故而二人也不得不動起歪心思來。


    聞聽趙德此言,李彪深表讚同,也將腹中苦水一股腦的傾吐出來,抱怨一陣,便歎氣說道:“若是再想不出對策,隻怕你我早晚丟了性命!今日是五十鞭,日後便不知道多少鞭了......”


    見李彪愁眉不展,滿腹怨氣,又擔心自家性命,趙德心生一計,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嘴角微微上挑,心想到此,身子也向前傾倒,徐徐挪動交疊的雙腿,朝李彪靠去,不想又牽動傷口,扯動那嘴角不時抽搐,但卻他強忍著劇痛,咧開嘴對那兄弟說道:“好兄弟,我倒是有一計,或能留的一條生路在。”


    “賢兄若有良策,何不早說?”李彪聞言大喜,急忙問道。


    “雖是有計策,但有些風險。若成,日後性命尚在,亦能大富大貴,享受不盡。若不成......今日便是你我兄弟二人身死之日。但總好過在此等死。不知兄弟,敢從否?”趙德故作神秘,賣了個關子,勾引那李彪發問。


    果不其然,那李彪聞言也琢磨起來,心想一陣,遂垂下腦袋,側臉問那趙德道:“兄弟莫非是想......投靠那薑國孟克?”趙德一聽此言,忽地變了臉色,也顧不得甚麽傷痛,噌的站起身來,從床頭抽出一柄短刀,義正言辭的指著那趙德罵道:“趙德!你我同為大狄效命,深受國恩,今為何不思報國,反要唆使我叛國投敵?!汝不怕我拿你去向將軍請罪麽!”


    李彪見狀也沒了好臉,細聲嘀咕,埋怨幾下,冷哼一聲,攤開雙掌頗為無奈,亦沒好氣的說道:“你我既是兄弟,我也不瞞你。不錯,我早有此意。若兄弟肯放過我,我自投那薑軍去,絕不牽扯與你,日後戰場相見,再做定論。若兄弟再不認我,這便拿了我的人頭,向龐將軍請功罷!”


    “哎呀,兄弟,此話真是折煞我也!我趙德豈是這等無情無義之人?”且看那趙德竟丟了手中短刀,喜笑顏開,拱手作揖,請罪致歉,又朗聲笑道,“賢弟有所不知,我亦早有此意。隻是方才生怕兄弟不肯,故而試探耳!”


    李彪仍是有些芥蒂,冷笑一聲道:“你我既是兄弟,何故相戲?”“賢弟切莫怪罪。此事事關重大,稍有不慎,怕是便會招致殺身之禍。故而須得小心謹慎,步步為營。”趙德如此這般解釋。李彪又問:“既是如此,兄弟有何打算?”


    “怕是夜長夢多,橫生枝節,你我二人,趁著月色,今夜便走,直奔赤霞山大寨投誠,你看如何?”正所謂越簡單的計劃越不會有多少差池變故,越長越瑣屑的算計反而會漏洞百出,故而這趙德不敢怠慢,提議今夜便走。“話是沒錯,正該如此,隻是......”李彪卻猶豫起來,似是有甚麽顧忌,“隻是兩軍交戰不過數日,我軍新敗,此時投誠,如何能叫那薑軍信服,收了我倆?”


    這倒是個不簡單的問題,二將又琢磨商議一陣,竟決定趁著夜黑風高之時,將那醉倒在榻上的龐征拿了,押往薑軍大寨,求得一官半職,榮華終身。可不想話音剛落,那帳外便閃過一道黑影,快步而去。二人商議要事,若是走漏了風聲,乃是掉腦袋的大罪,故而不敢怠慢,相視一眼便一齊下榻,匆匆追上前去。


    追著那黑影一路出了大寨,來到一處無有營火的角落,隻能借著那微涼的月光看個大概,不甚真切。趙德大怒,忙上前指著那人問道:“你是何人,膽敢偷聽我二人談話!你莫不怕死麽?”


    那人原是背對著二將,聞聲便轉過身來,笑道:“二位將軍竟敢叛國投敵,造反投誠,莫不怕死麽?”“呸,怕死的便不是好漢!”趙德啐一口唾沫,又厲聲罵道。而那李彪則是心狠手辣,見狀二話不說,抽出明晃晃的腰刀,緩步朝那黑影逼去,惡狠狠的說道:“哪裏管得這許多?今日若不殺了此人,去往將軍那告上一狀,豈有活路?”


    “兄弟此言甚是有理!”趙德也附和一聲,抽出兵刃,二人左右夾擊,就要將那黑影亂刀砍死。不想那黑影驚的後退數步,連忙抱拳躬身,苦笑著擺手道:“二位將軍且慢動手,且慢動手。不瞞二位將軍,我乃是大薑孟大將軍麾下,軍前鞍馬司常令左督騎,專司探聽軍情,哨探之職。今乃是受我定遠將軍之命,打入北軍大營探聽情報,不想撞見二位將軍想要投誠,我願助二位將軍一臂之力,不知如何?”


    月光掃過,旌旗微卷,二將這才看清那人相貌,正是白日裏混在人群中圍觀二將受刑的軍士。


    “此話當真?”二將齊問。


    “自然當真!”那人答道。


    二將遂大喜,忙將那薑軍哨探請入帳中,欲敬酒於他,奈何此時正是行事之急,便免去諸多繁文縟節,閑雜心思,稍準備一陣,趁著夜色尚濃,便借著探聽軍情為由,賺來幾匹快馬,星夜奔往赤霞山大寨。


    且看此時雖是夜黑風高,那赤霞山大寨中,卻是燈火通明。孟克孟嘯孟心三父子於帳中,親自召見那哨探,以及他引薦而來的兩員北族叛將。且看那孟克身著常服,端坐帥案之後,孟嘯孟心侍立左右,那孟心眉頭緊蹙,似有心事在懷,那孟嘯卻是喜上眉梢。隻是孟嘯傷勢初愈,麵色蠟黃,更有些憔悴。


    “喚那二將前來。”孟克一聲令後,那哨探便起立在一旁,好似立了甚麽大功一般,得意洋洋。而那在門外恭候已久的二將便挑簾而入,一齊下跪拜道:“末將趙德,李彪,拜見孟大將軍!”話音剛落,就連那孟克都不曾反應過來,憂心忡忡的孟心卻快步上前,指著二人,朝帳外厲聲喊道:“左右,將此二將推出斬首,祭我大旗!”


    左右聞言領命而入,可帳內眾人,孟克孟嘯,哨探二將,皆大驚,不知孟心為何一反常態,如此行事。孟嘯更是也快步上前,阻止道:“且慢動手!”說罷又擺了擺手,左右退去,不再應聲。且看那二將,滿臉惶恐,不知所措,急忙一齊叩拜,連連叩頭,嚷道:“末將無罪,末將無罪!”


    趙德抬頭,抱拳言道:“請大將軍明察,我二將誠心來投,為何要殺?”


    李彪緊接其後,亦拱手道:“大將軍明鑒,今若斬了我二人,叫天下欲降者望風而止,大將軍失去民心,如何能擊敗北軍!”


    似乎是覺得二將所言有些道理,且不說這二將來投,誠意多少,但不分青紅皂白,不待查明真相,便要殺害,隻怕淪為他人笑柄。但孟克深知自家兩虎子絕非等閑之輩,既有如此行事之心,必是別有用意。故而未曾輕易決斷,而是偏頭問那孟心道:“心兒,他二人所言有些道理,為何要殺?”


    孟心卻斬釘截鐵的回身抱拳道:“回稟父帥,此二人乃是詐降,決不可留,當早除之,以防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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