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不仁那虛偽的防線終於被孟克父子三人一舉擊潰,目光呆滯,跪坐在地,一時間六神無主,好似魂飛魄散一般,良久才回過神來,叩頭連連,全不過那額頭已被磕破,滲出殷紅的鮮血來,仍在叩頭請罪,坦白說道:“末將知罪!末將知罪!末將受奸人教唆,一時昏了頭,所以才想投降......幸得大將軍與兩位少將軍當頭棒喝,末將幡然醒悟,悔不當初......請大將軍責罰......”


    “哼,他們那些人不是好東西,你也好不到哪去!休要說甚麽受人教唆!”孟嘯冷言訓斥道,“我們早已派人封鎖各處城門關口,將你的那些鷹犬爪牙一並擒獲,與你一道治罪!”劉不仁聞聽此言,如遭雷擊,又叩頭請願道,“末將知罪,甘願領罪,甘願領罪......但請大將軍給末將一個戴罪立功,將功折罪的機會......”


    雖說南理城地理偏僻,但卻不妨礙混跡官場多年的劉不仁也學得一兩分官場行事的風格來,與其死不承認,不如直接坦白認罪,從寬處理,興許還能留下一條性命。再花些金銀,使些手段,打通各處關節,這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說不定連走刑部定罪的工夫都省了。


    可他的如意算盤卻未能如願,隻因他碰上的並非是尋常官吏,而是油鹽不進的孟克與他兩個絕非凡人的兒子。


    見劉不仁如此模樣,認罪的倒也誠懇,換做他人,定然收押在牢,秋後算賬,但不想這孟心心生一計,上前打斷他的話問道:“劉將軍,大將軍自知你乃是受奸人蠱惑,並非本意,今有一事,若你辦事得力,興許能免去一些罪過。”“請少將軍示下!請少將軍示下!”劉不仁聞聽尚有活命減罪的機會,自然大喜,挪動膝蓋,踉蹌上前,拜伏在孟心腳邊,極為誠懇。


    但孟克孟嘯卻不知孟心的用意,對此大為不解,滿臉困惑的瞪著他,卻見孟心微笑著擺了擺手,似乎早有算計一般,躬身將那劉不仁扶起身來,竟十分親昵的說道:“我素來知曉這南理城之所以能風調雨順,安康太平,皆是由劉將軍這般人物嘔心瀝血......”前後態度轉變之快,叫劉不仁受寵若驚,不敢抬頭,卻連聲說道:“少將軍抬舉了,抬舉了......”


    “休得過謙,休得過謙......想來赤霞山與南理城互為依托,如今赤霞山已破,唇亡齒寒,南理城恐難長久。大戰將至,正缺精兵良將。”孟心好似兄弟一般攬著劉不仁的肩膀,卻暗中使足了氣力,叫他掙紮不得,稍作停頓,又接著說道,“啊,我有一計,可奪回赤霞山,保全南理城。隻是,現缺一員勇將,率軍出征,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在下何德何能,無才無能,隻恐難當大任,煩請少將軍另選賢良前往,末將,末將,末將願為少將軍死守南理城!”劉不仁一聽便慌了神,龐征麾下能征慣戰之將,身經百戰之兵,不可勝數,皆是北軍精銳,而龐征更是有萬夫莫開之用,赤霞山更是一道天險,休說是劉不仁,哪怕就算是孟家三父子親自率兵去奪,也是有去無回,必死無疑,更何況他們剛剛敗於北軍之手。


    這分明是讓劉不仁去送死,他心知肚明,自然不肯,又怕孟克等責罰降罪,斟酌之下,便後退一步,主動請纓,死守南理城。


    卻沒想到,如此一來,正中那孟心下懷。他當即笑著問道:“此話當真?”劉不仁遂跪倒在他的腳邊,抱拳俯首道:“末將願立下軍令狀,與南理城共存亡!死戰不退,直至敵軍退去,雖以身殉國,肝腦塗地,尤不悔也!”想來這本欲投降之將,卻又擺出這般誠懇模樣,細想下來,的確可笑。


    “若再生異端,又當如何?”孟心雙目含笑,淡定地問道。


    劉不仁抬頭答曰:“千刀萬剮!”


    “好!”孟心早已料到如此情形,故而撫掌大笑,又拍了拍劉不仁的肩膀,便將其放回,隻是暫時奪了他的軍職,貶為軍前校尉,一線聽令。而孟克與孟嘯雖說很不理解孟心這番作為,缺並未提出多少異議,而是待那劉不仁走遠後,反來問那孟心道:“心兒,你可知曉,這搖擺不定,思量投敵之人最忌再用。你不殺他,也不將他趕出南理城,若是他將來臨陣倒戈,反戈一擊,又當如何?”


    “但請父兄放心,這劉不仁是個糊塗蛋,膽小怕事,極為惜命。今日不殺他,便是大恩一件,他哪怕不感懷於心,也不敢忘卻。想來等北軍攻城之時,他也不會食言,定能身先士卒,奮力向前。如此一來,多了一個奮勇的守城將士,少了一個投降敵軍的將軍,也少殺了一個人,何樂而不為。”孟心攤開雙掌,從容的笑道。


    “你啊你啊,行軍打仗,死傷無數,一將功成萬骨枯,你卻還能這般在意一兵一卒的性命,真是難得。”孟嘯叉著腰感歎道。可那孟克明顯更在意從他手上丟掉的赤霞山與先帝遺命,一心想要奪回赤霞山大寨,將北軍趕出貪狼關外,一來為先帝,為大薑,為黎民百姓,二來也為他留名青史,為他孟家的顏麵。


    故而孟克發問道:“心兒,你方才說,你有計策能奪回赤霞山?且說說,如何行事,為父親自走這一遭......”孟心聞言險些慌了手腳,急忙上前勸阻,講明實情道:“父帥切莫如此,孩兒方才所說乃是虛言,不過是為了激那劉不仁賣力守城,不敢怠惰,再生異端。龐征凶猛,銳不可當,赤霞山堅固,易守難攻。若我等據之,尚有計策退敵,但如今僅憑南理城和城中這些許兵力錢糧,想攻破赤霞山,簡直是天方夜譚。”


    “為父悔不當初,未曾聽從你之良言,致使丟失赤霞山大寨,為父,為父實無麵目再見江東父老,若不將北軍擊退,絕不再回承天府!”孟克大手一揮,麵露悲愴,好似英雄末路,回天無力。孟嘯遂安慰他道:“父帥切莫心急,先前心兒屢次看破龐征計謀,今日也定能再破他一次!”說罷,又煞有介事的望了孟心一眼,以眼神示意他快些思索良策,好叫孟克心安。


    但此事已是窮途末路,回天乏術,雖是孔明再生,公瑾在世,也難決斷,故而思量之下,孟心始終不願欺騙孟克,給他毫無來由也不可靠的自信,故而如實說道:“我隻有一策,不知父帥肯聽否?南理城絕不能丟,若南理城再破,北軍將徹底不可阻擋,一路南下,大薑危在旦夕矣......事到如今,唯有死守而已。但城中糧草尚可支應三月,我們便死守三月,這期間絕不可輕易出戰,違者軍法從事。而後路尚未斷絕,須得派出哨探,信使,四時打探敵軍動向,好隨機應變,同時向周邊各州府請援,叫他們火速來救,支援南理城。全軍上下,死戰不退,等待援軍,合兵一處,再開城迎戰,與北軍一決生死!”


    雖說此舉有些窩囊,但卻是如今最為穩妥,勝算最大的方法。想來不聽孟心良言的下場還依稀在眼前,孟克也不得不聽從其計,右拳狠狠砸落在左手掌心之中,長歎一聲,頗為無奈的下令道:“事到如今,也隻好如此了!”說罷,又從懷中取出大將軍虎符,高舉過頭頂,轉身對兩子朗聲說道,“定遠將軍孟嘯,安遠將軍孟心聽令!”


    身前孟嘯孟心二人遂撩起下擺,一齊抱拳拜道:“末將在!”


    “今著定遠將軍孟嘯,執大將軍虎符,領三千人馬,分守城中各處要害關口,禁止任何人員擅自進出南理城,若遇敵軍叩關打城,叫罵挑釁,隻可依托城門阻擊,不可輕易出城迎戰,違者殺無赦!再撥你五千人馬,死守城門關及城樓處,日夜交替,晝夜不歇,不可放鬆警惕!”孟克中氣十足,聲如洪鍾,待孟嘯接過虎符,領命之後,又轉向麵對那孟心說道,“今著安遠將軍孟心,領一千人馬,各分營隊,在城中晝夜巡視,嚴查死守,隨時支援。”


    說罷,孟克又從寬大的袍袖中取出那一掌大小,美玉雕琢,鑲嵌碧玉,金石相襯,蹲坐著一隻睚眥的大將軍印。交予孟心之手,又對他吩咐道:“特令你著此將印,調集臨近各州府兵馬,傳本帥軍令,叫他們火速來救,不可遲延!不可有勿!”


    “末將領命——”二人領命起身,一齊拜別孟克,後又相視一笑,拱手作揖,算是兄弟二人就此分別。軍令如山,時不我待,不再多言,就此離開。而那孟克則提著聖上欽賜的大將軍寶劍,登上城樓,眺望天地,不遠處大團的烏雲朝南理城飄來,戰鼓沉寂,鐵戟冰涼,想來一場惡戰將要來到。


    誰勝誰負,誰敢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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