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太尉劉通得到戰報與消息後,大為憤怒。先是自己最為疼愛的外甥劉辯慘死沙場之上,後又是自己的一母同胞,親弟劉明遭遇大敗。雖說那劉明複又卷土重來,報仇雪恨,但不知怎地,竟在自家府上暴斃而亡。


    這劉通還依稀記得,劉明家人對他講述的,關於那劉明死前死後的家中異樣。原來這劉通血洗了那揚寧府,便於當晚在城內府中設下晚宴,飲酒作樂,十分歡愉。可正在此時,那席間添酒加菜的下人驚見那劉明臉色煞白,雙眼瞪得滾圓,額邊止不住的冒冷汗,好似被甚麽邪祟之物附上了身。一眾下人見了這般異樣,雖說有些膽戰心驚,但還是主動上前去攙扶那劉明。


    不想卻被那劉明一把推開。不僅如此,他口中還含糊不清的念念有詞,拔出身旁架子上的寶劍胡亂的揮舞著。屋中下人驚慌失措,爭相出逃。無有責任者,逃了便是逃了。稍有心者,便去後方將此事告知那劉明的夫人。劉夫人對邪祟上身一說哂笑不已,極為不屑,故而說道:“興許是老爺心情煩悶,一時醉酒,才成了這般模樣。你們不將老爺攙回房中休息。卻在此散步甚麽邪祟上身的流言,甚是不吉利,實該張嘴。”


    雖說那夫人說的似乎有些道理,但這群下人怎麽琢磨怎麽覺得有些不對勁。一來是這劉明喜好飲酒,自詡千杯不醉,一向酒量極少,很少酒醉。即便醉酒,也該是臉頰赤紅,倒在一旁呼呼大睡,從未有過今日這般模樣。更何況他們早已聽到些許傳聞。原來這揚寧府的確不幹淨。衛軍進城之時,那劉明為了報仇雪恨,將滿城百姓殺了個幹淨。至於那田牧,雖已自盡,但他的屍首卻被剁成肉泥,家眷也還困在城中。


    田牧父母早已仙逝,膝下隻有一兒一女。其妻在城破之時便跳城自盡,其子早年參軍,乃是前軍一校尉。隨父出征,死戰不退,身中六箭一十三刀,血液流幹,戰死沙場。隻可憐那小女兒獨獨被留在家中,正值妙齡,生的貌美,四處躲藏,企圖逃出城去,不想卻被城中巡邏的衛軍拿住。衛軍士卒垂涎其美色,遂將其輪番奸汙,後又被劉明發現,帶入府中。這劉明哪有那麽好心,當晚便又將其奸汙。


    隻歎田家滿門忠烈,本是白玉璧,偏染塵土泥。田氏小女亦不肯受此大辱,當夜趁著那劉明熟睡之時,不知從何處來尋一把短刀,想要將劉明首級割下,不想卻被劉明捉了個現形。劉明本想留他姓名,日後好做侍妾,不想她卻要置自己於死地,故而一氣之下,持劍將其四肢斬斷,拋開肚腹,扯斷肝腸,將屍首丟在城外喂了野狗。


    自那時起,這揚寧府城中便日夜不得安寧,不時會有士卒親眼目睹甚麽百姓亡魂,遊蕩在街市之中。但卻無人敢調查此事。下屬上報與那劉明,卻反遭劉明一頓怒斥,劉明警告他們休要在城中散步甚麽流言蜚語,擾亂軍心,否則就要按照軍令處置他們。這下將士們再也不敢言語,但也再無有人敢在深夜獨自外出,生怕撞見了甚麽不幹淨的東西。


    不料他們進城駐紮的那晚,劉明便成了這副模樣。但很快他便恢複正常,隻是麵無血色,身子極為虛弱,並無其他異樣。劉夫人隻當他是醉酒受了風寒,故而請了個郎中來為他開了幾副藥,不想卻始終不見轉好。又過了七日,當下人端著剛煎好的湯藥送去那劉明房中之時,無論怎麽叫門,都不見有人應聲。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的下人見狀,便果斷推門而入。


    不想一進門,便望見那劉明赤身裸體,渾身慘白,無有一絲血色,腦袋朝下,撞死在床腳,暗紅色的血跡早已凝固,想來已然死了好一陣子。那下人哪裏見過這般情形,驚得手中藥碗碎成了滿地渣滓,手忙腳亂的跑出屋外,撕心裂肺的邊哭邊喊,不知是撞見那劉明慘死的模樣,嚇成這副模樣,還是著急著撇清關係,生怕被牽扯上人命官司。劉夫人與一眾將士下人聞訊匆匆趕來,果如先前那下人說的一般。


    劉夫人兩眼一瞪,便昏死過去。眾將士忙命附上下人將其扶回房中,他們一幹人等則上前查看那劉明的屍首。可當他們將屍體翻身之時,才發現著劉明還保留著死前的慘狀,驚恐的表情永遠的凝固在了臉上,額角陷下去好大一塊傷口,想必這便是致命的傷口。可劉明這副表情卻極為耐人尋味,雖說是驚恐,但似乎不是那種,預感到自己將要死時的表情,反倒是有點像,撞見了甚麽不幹淨的東西。這不禁叫他們聯係起了先前城中的那些流言蜚語,不禁琢磨起來,這莫非就是邪祟所為麽?


    故而他們不敢怠慢,草草將劉明的屍首收拾了一番,在得到了昏昏沉沉的劉夫人的準許後,便尋來一副棺槨,將劉明的屍首換上潔淨的衣物,收斂入棺,就暫時擱置在那正廳大堂之上。有專人日夜守靈。第一日倒無有甚麽異樣,第二日倒也平常,許久未曾見過甚麽傳聞中所謂的不幹淨的東西,倒是讓眾人都放了心。想來那神鬼之說,也不過是荒唐之談罷了。可不想就在那第三日,劉夫人攜一雙兒女,親自為夫君守靈之時,出了怪事。


    臨近子時,屋外忽然卷起一陣駭人的陰風,極為寒涼,還透著些許血腥氣味。這股子邪風輕而易舉的將正廳的大門頂開,魚貫而入,頃刻間占據了整個前廳。周圍散發著些許泥土青草的氣味,還夾雜著些許腐爛的腥臭,叫人聞了都得嗆上好一會兒。那昏昏沉沉,將睡未睡的劉夫人被這一陣陰風一吹,陡然驚醒,望著懷中熟睡的一對兒女,不知為何,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恐懼感。


    望了望門外,依舊是平靜如常,劉夫人便輕輕扶著一對兒女睡下,起身去關上那大廳的正門。可不想就在她起身前去關門之時,身後卻搖搖晃晃,站起一具黑影,可那劉夫人卻不曾察覺。而當她關上大門,回想起夫君的暴斃輕歎一口氣,徐徐轉過身來之時,驚見她那死去多時的丈夫劉明,此時竟然提著一把鋼刀,麵無表情的站在她的身前。


    正所謂人死不能複生,豈有人死還能活動自如的道理?那額角的可怖傷口還十分清晰,可這劉明的確完完整整的站在劉夫人的身前。劉夫人驚得說不出話來,瞠目結舌,呆若木雞,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自己太過困倦,在熟睡之中做了一個自己毫無察覺的,極為真實的夢。或許是因為她太過思念丈夫,才會做出這般荒唐的夢來。更為荒唐的是,麵無表情的劉明卻顯得十分猙獰,尤其是他手中那般明晃晃的鋼刀。


    揉了揉眼睛,卻依舊抹不去眼前真相的劉夫人愈發慌神,下意識的喚了一聲劉明的姓名,卻不想那劉明二話不說,快步上前,但將右臂一抬,身前刀光閃過,霎時間人頭落地。那劉夫人的脖頸之上墜下一顆圓咕隆咚的腦袋,滾了幾圈,停在那一雙兒女的身前,可他們卻並未察覺身前那一顆血淋淋的首級,還沉浸在香甜的睡夢之中。而劉明身前的那具無頭屍,在抽搐一陣後,便軟塌塌的倒在一旁,斷裂的脖頸之中,還在汩汩的湧出刺眼的殷紅鮮血。


    而那劉明的屍首提著血淋淋的鋼刀,轉身緩步朝那一雙年幼的兒女走來。此時此刻,屋外有巡邏的將士聞聽這廳堂異樣動靜,遂快步朝此地趕來,不想正撞見此一幕:大門邊一具無頭屍倒在血泊之中,看衣著應該是今晚守靈的劉夫人,而那早已死去多時的劉明,此時此刻竟然背對著眾人,站在大廳正中央的棺材之上。他亦是滿身血漬,右手提著一把已然砍出缺口,刀頭還在滴血的鋼刀,左手則提著三顆血淋淋的腦袋。


    這一十二名巡邏的士卒也早聽聞過城中鬧鬼的傳言,但那畢竟隻是傳聞,從未親身經曆過,不想今日竟然被他們撞見,而那所謂的“鬼”,竟然是他們故去多時的將軍劉明。眾將士心驚膽戰,手腳早已發軟,哪還敢上前問話,兩股戰戰,紛紛想要逃走,幾個膽小的甚至還被嚇得跪坐在地,身下更是積出一片黃湯,嚇得不輕。正在此時,那劉明徐徐轉過身來,望著這一眾士卒冷笑一聲,忽然仰天大笑道:“奸賊!畜生!你也有今日這般下場,蒼天有眼呐——”


    說罷,那“劉明”便將鋼刀架在脖頸旁,忽然抹下,脖頸見登時多出一道血痕。下一刻,那屍首便直挺挺的倒下,更是撲到了靈堂前的一排火燭,那橙紅的火苗迎風漲了又漲,又被那幹燥的衣衫一蓋,登時便將劉明的屍首整個引燃,很快,衝天的火光就充溢著整個前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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