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將士望見火光,前去馳援。奈何城中無有多少水源,隻有幾戶居民家有水井,但也距離州府衙門甚為遙遠,城外最近的河流距離此地也有一二裏地,這一來一往又得花去不少時辰,如此往複,還不及取來多少水,隻怕那府衙早已燒成精光。但即便如此,城中大隊人馬還是急忙去尋找水源,卻不想偌大的揚寧府城,竟然尋不見一隻木桶木盆。


    府衙內的幾口水缸早已用盡,火勢仍不見半點減小。那一陣陣陰風還在不斷地灌入正廳,助長那火勢,一漲便有三丈高,若要近身便覺刺痛難耐,而那正廳又多木製家具與屋梁,此時此刻都成了那熊熊大火的柴薪,眼看著火勢越來越大,下人與將士們卻手足無措起來。萬般無奈之下,他們隻得一個個快馬趕到有水井的民居之中,解下衣袍,用水浸透,以此物來救火。


    但遠水救不了近火,這些許水滴之於那衝天熊熊大火不過是杯水車薪。令眾人更為驚奇怪異的是,那火隻在正廳燃燒,竟然不曾蔓延他處,甚是離奇,好似冥冥之中有人操控著火勢一般。而那先前目睹劉明死而複生,行凶殺人,手刃家眷一事的十二名巡夜士卒遂將此事告知眾人,眾人恍然大悟,皆道定是那老將軍田牧一家慘死,皆因此劉明,故而心有怨氣,死而不消,魂魄不曾入地府,反做厲鬼蕩人間。


    他們皆認為,此乃是田牧陰魂不散,附身那劉明,方才有了今日之事。但似乎他不願毀壞揚寧府,故而才不讓這大火蔓延,隻單單燒毀這一間正廳,帶走劉明一家大小性命,如此而已。眾將士皆信服如此說法,當即拜服在地,磕頭求饒,懺悔自己先前的罪過。數個時辰後,那熊熊大火竟然自己逐漸熄滅,眾人再看時,那正廳早已成了一片焦炭,也尋不見劉明一家大小的屍骨。


    眾將士更無有敢為那劉明一家收屍的心思,早已四散逃去,從此洗心革麵,不再作亂。揚寧府登時化為一座空城,再無人敢到此地來。不知過了多久,逐漸有因戰亂流落四方的百姓聚集到此,在揚寧府中棲身,他們聽聞過去的那些悲戚故事,感懷田氏一家的恩德,自發的在城中供奉起田氏一家的靈牌。再後來,隻聽說揚寧府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百姓安居樂業,安康富庶,再無有甚麽大事發生。老一輩的人便將田公顯靈之故事代代流傳,更是為田氏一家建立祠堂,四時供奉。他們都堅信,舉頭三尺有神明。揚寧府之所以能有今日,都是因為那田氏一家英魂在天護佑。


    但此事在外人看來,卻是再過荒誕不羈的神鬼怪談,尤其是當那劉明府上的下人拚死逃回京師,見到了那高居太尉一職的劉通,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告知與他時,不想那劉通勃然大怒,險些氣得昏厥過去。待回過神來之時,將桌案掀翻,怒斥那下人散播流言蜚語。他從來不願相信甚麽鬼神之說,能走到如今的高位上來,他可不是甚麽麵慈心善的主,劉明一向隻相信自己的手段,相信事在人為。


    故而他認定,那劉明乃是被某些想要為那田牧一家報仇的人,謀害了性命,至於那所謂的死而複生,借屍還魂,不過是那殺害了劉明的刺客假冒,隻因天色昏暗,那些巡夜的士卒自己疑神疑鬼,故弄玄虛,才惹出了這般禍事來。也正因為如此,那刺客才會將正廳點燃,引火自焚,為的便是毀屍滅跡,不讓他人察覺出其中異樣。劉通自認為將此事看破,這一切不過都是有人在幕後裝神弄鬼罷了。但他接連派出幾波人馬,前往揚寧府調查此事,非但未曾查出個所以然來,甚至就連那些奉命前去探查此事的人都相繼死於非命,或是杳無音訊,更是給此事蒙上了一層詭異的麵紗。


    即便如此,即便周圍的人都開始相信這鬼神之說,每日吃齋念佛,設香壇祭祀,請來各路神佛保佑自家性命之時,那劉明仍不肯信邪,反倒是認為家眷做出這等事丟了他這個太尉的臉麵,故而他推倒香壇,劍劈香案,以此來為自己壯膽。但隨後他大病三日,旁人皆以為他乃是觸怒了天上神靈,因此降下罪責來懲罰。但那劉通認為這一切不過都是巧合罷了,仍不放在心上。但他嘴上雖說不肯承認此事,但他卻在也不曾派過他人再去調查他親弟弟的死因。


    此事便一直擱置到了此時,而今那負責征討江南的左將軍呂靈還未凱旋,江南戰亂久久不能平息,可那呂靈卻一再上書,隻說是地方賊寇作亂,暫時無有精力處置,想來不日便可恢複安寧,天下大定。但今日這劉通卻得到最新的戰報,這哪裏是甚麽流寇搶匪,分明是前朝“餘孽”,“為禍”地方,而他們的勢力也絕非如那呂靈上報的一般,隻是幾百人的小隊伍,而是上萬的起義軍,並且已然攻占了南方三府,聲勢浩大。


    江南剛剛平定為有多久,衛國在此地的根基還不平穩,若是此時不能將這股義軍扼死在搖籃之中,隻怕不日他們就要殺奔京師而來。而那吃幹飯的呂靈卻將如此強敵置於不顧,更是叫劉通氣憤不已。更何況那尹溫烈,乃是他日思夜想,想要取下人頭的死敵,正是因為此人,自己最為疼愛的外甥死於非命,自己的親弟連吃敗仗,最後死的不明不白,他做夢都想擒住尹溫烈,如今他主動冒出頭來,自己豈能坐視不管?


    故而那劉通便想著給那呂靈施壓,但以他自己的名義,隻怕難以叫朝中那些老幫菜與那呂靈心服口服,故而他換上朝服,戴好衣冠,手捧禦賜上方劍,連夜進宮去。來到宮門前,不想卻被那門前的金甲侍衛攔住,身旁隨從遂怒斥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可是當今的太尉大人!”那侍衛聞言慌了手腳,當即讓開道路,劉通便提著寶劍在禁宮之內肆意行走,全無阻擋。


    且說這劉通直奔皇帝寢宮而去,而此時已然臨近亥時,三宮六院早已安歇,年紀輕輕的廣德皇帝此時正擁著貴妃在龍榻之上安睡,不想卻被屋外傳來的一陣急促腳步聲驚醒。他木訥的從金絲帳內探出腦袋來,不知是何人膽敢擅闖後宮,揉了揉惺忪睡眼,卻見那劉通提著尚方劍快步敢來,大步快行,劍履上殿,徑直來到龍床前,也不下拜,也不行禮,隻微微頷首,說道:“陛下。老臣深夜覲見陛下,還請陛下莫要怪罪。”


    口氣極為不遜,認定了那小皇帝不敢拿他如何。準確的來說,這廣德皇帝不過是他這一幹隨著那沈欽征戰四方的老臣,共同扶植起來的傀儡罷了,根本無有甚麽實權。這廣德皇帝唯一的作用,便是告訴天下人,衛國的京師還坐著一位皇帝,你們皆不能造反。而真正的實權,則緊握在像劉通這樣的老臣手中,廣德皇帝任由他們操控擺布,毫無尊嚴可言,但這卻是他唯一可以留下性命的方式。


    故而那廣德皇帝趕忙陪著笑臉說道:“怎麽如此,怎麽如此......朕豈能怪罪老太尉。但不知老太尉等不及明日上朝,深夜進宮,有何貴幹?”麵無表情的劉通遂從袖中取出那戰報,丟在那皇帝身前,徐徐說道:“請陛下一觀!”廣德皇帝不解其意,但還是按照他的吩咐,披上件衣物,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複又蹲下身子,伸手拾起那沾染著半點血跡的戰報,一看究竟。不想讀罷此戰報,那廣德皇帝不僅沒有甚麽驚慌,反倒苦笑著問你劉通道:“敢問老將軍此外何意?這軍國大事,一向有老將軍來處理,那需要朕來摻和?愛卿打算如何,朕一定全力支持。”


    劉通聞聽此言,撫著白須點了點頭,卻冷笑一聲,複又開口道:“既然如此,請陛下下旨。”不知是那廣德皇帝未曾聽清,還是他未曾回過神來,緊跟其後忙多問了一句:“下旨做甚麽?”劉通聞言一聲冷哼,似乎心中不悅,驚的那廣德皇帝險些跪坐在地,但他還是守住了皇帝最後一絲尊嚴,故而那劉通複又說了一遍:“下旨討賊!”


    廣德皇帝聞聽此言,連連點頭稱是,當即尋來筆墨紙硯,搭起龍案,便要親自為那劉通草擬聖旨。“但不知老愛卿需要朕如何草擬這聖旨?由何人掛帥出征,最為妥當?”廣德皇帝小心翼翼的問道。劉通思索一陣,便不再停頓,一口氣說了個透徹:“陛下就寫,左將軍呂靈,奉旨征討江南,多有不利,辦事不當,有辱朝廷天威,故而將他連貶三級,除去兵權,命他回京師前來受審領罪。”那廣德皇帝不敢怠慢,當即提筆,按照那劉通老匹夫所說的,一一寫在聖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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