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乃可不管姐姐怎麽想,她盯著近藤勇說道。


    “我看得出來,你們都是劍術好手,殺過不少人。”


    近藤勇不知道高田雪乃是什麽意思,但比起商賈氣息濃厚的高田陽乃,眼前如刀劍一般銳利直接的高田雪乃,似乎更對她的胃口。


    她笑道。


    “亂世之中,不是殺人,就是被殺。”


    雪乃點點頭,說道。


    “我希望你們跟我去殺人。”


    近藤勇問道。


    “去哪裏?殺誰?”


    雪乃冷聲道。


    “京都,殺光詆毀大禦台所聲譽的造謠生事者。”


    近藤勇心裏覺得不對勁,看了眼一旁的土方歲三。


    土方歲三麵上掛著柔和的微笑,初見者都很難相信,這個看似陽光少女的劍客,她才是壬生狼中手段最狠毒的謀士。


    她問道。


    “高田雪乃大人,您剛才說,您已經不是斯波家臣了?”


    高田雪乃點頭道。


    “我在京都殺了人,已經出奔斯波家,現在無名無份。”


    土方歲三皺眉道。


    “您這麽做,合適嗎?”


    高田雪乃肅然道。


    “就因為我不是斯波家的人,才可以放開一切,專心殺人,殺光那些雜碎。


    不論那些雜碎是平民,還是姬武士,又或者是幕府武家,隻要出言詆毀大禦台所,全部殺掉。”


    高田雪乃的想法,一直是堅定又純粹。她堅信謠言止於死亡,隻要殺掉足夠的人,就可以讓所有的人閉上嘴。


    殺七個不夠,那就殺七十個,殺七百個。隻要堅持殺下去,死人不會再詆毀,活人也會懂得閉嘴。


    卸下斯波家臣身份的她,可以無所顧忌的殺人,一直殺到京都內外沒有人敢再胡說一句,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濫用殺戮雖然遭人嫌棄,但確實有用。高田雪乃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和未來,她隻希望再也聽不到任何人敢說,斯波義銀是蕩夫。


    土方歲三對近藤勇點點頭,高田雪乃這位殺氣騰騰的劍客,比起說話如談判,永遠留下模糊界限的高田陽乃,簡潔明了。


    高田陽乃忍不住歎氣,雪乃這家夥說得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就這樣還指望壬生狼陪她去送死?她的腦子果然有問題。


    衝田總司咳嗽一聲,說道。


    “高田雪乃大人,您的意思是,我們是以非斯波家臣的身份,為大禦台所而戰?”


    雪乃看了她一眼,說道。


    “是的。”


    近藤勇開口道。


    “我們能得到什麽?誰又來保證,我們的付出可以得到回報?”


    雪乃搖頭道。


    “我不能保證。”


    她這句話把壬生狼剛剛提起的心氣壓了下去,瞬間冷場。


    高田陽乃已經忍不住想呻吟,她這輩子都沒遇到過這樣的場麵。


    不確定,不知道,沒名分,沒好處,誰跟你去送死啊,雪乃你這個大笨蛋!


    高田雪乃卻是雙目盯著近藤勇三人,誠懇說道。


    “我殺了幕府的人,出奔斯波家。你們跟我回去殺人,就是幕府眼中的麻煩製造者。


    我們需要殺很多人,讓許多人忌憚我們,害怕我們,甚至絞殺我們。而且我們不是斯波家臣,斯波家不會對我們的行為背書負責。”


    近藤勇沉聲道。


    “那我們算什麽?流血又流淚?高田雪乃大人,這世界上沒有不求回報的付出。


    既然您已經不是斯波家的臣子,又要以什麽名義召集我們,重返京都?”


    高田雪乃肅然道。


    “以匡扶正義之名。”


    “。。。”


    所有人愕然看向高田雪乃,啥玩意?正義?


    高田雪乃的雙目卻在放光。


    “大禦台所乃是先代未亡人,為幕府,為武家天下付出良多。


    京都卑劣之徒以謠言詆毀大禦台所清譽,實乃不忠不義。


    不義者,天誅之。我等替天行道,秉持大義,正本清源,誅殺國賊,可以得到天下武家的傾佩!”


    近藤勇咽了口唾沫,重複道。


    “我們是自發為大禦台所鳴不平?伸張正義,天誅國賊?”


    高田雪乃狠狠點頭,說道。


    “是。”


    高田陽乃在旁邊目瞪口呆,她完全聽不懂這些劍客之間的交流方式。這群灰頭土臉的浪人也配談大義?敢為天下先?舍身取義?


    現實一點吧,你們又不是武家,就算是武家,也是算清楚利益再喊口號的。


    討價還價呢?利益交換呢?這些壬生狼不會因為雪乃一句大義的口號就跟去京都吧?不會吧?


    商賈思維的高田陽乃,完全無法理解這些輕賤自身和罔顧她人性命的劍客,她們為何能這般坦麵對生死?


    劍客之爭,往往是一刀生,一刀死。富貴險中求的道理,她們是最有體會的。


    高田雪乃根本不遮掩自身的窘迫,近藤勇也沒有提出什麽價碼,連壬生狼中的軍師土方歲三似乎都覺得沒問題。


    這一切脫離了高田陽乃的常識,反而讓她糊塗了。此時,終於有一個人出來反對。


    “在下清河八娘,失禮了。”


    近藤勇見她出列說話,微微眯眼。


    “清河姬,你有話說?”


    清河八娘鞠躬道。


    “近藤姬,此事關係重大,不該由你一人決定,你應該問問我們大家的意見。”


    此言一出,果然壬生狼中又有幾人點頭。


    土方歲三笑道。


    “清河姬,我們離開村子的時候,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出門在外,要聽從近藤姬的命令。”


    清河八娘冷笑道。


    “我們當然願意聽從近藤姬的命令,但這次不一樣。


    你們也聽懂了吧?高田雪乃大人是要帶我們上京對抗幕府!”


    所有人保持著沉默,氣氛有些異樣。


    清河八娘對近藤勇說道。


    “我們出來已經賺了不少錢,為什麽要去京都冒險?這些錢,足夠我們回村子好好活一陣子。”


    近藤勇看了眼不動聲色的高田姐妹,心中惱怒清河八娘的突然發難。清河八娘絕不是一時起意,她是早就有了拿錢走人的心思。


    她在此刻借機提出,讓近藤勇措手不及,還被高田陽乃看到壬生狼內部不諧。


    今天這件事如果交代不過去,那可不是上不上京的事了,而是會動搖高田陽乃對壬生狼的信任。


    近藤勇瞳孔一縮,她看了清河八娘一眼,對堂下所有人說道。


    “還有哪些人支持清河八娘的想法,不礙一起說出來。大家共患難一場,說出來才能好聚好散。”


    清河八娘趁機造勢道。


    “大家難道希望過著每天刀頭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嗎?


    錢,我們已經賺了不少。有誰願意和我回村子好好過日子的,請說出來,拜托了!”


    清河八娘走出房間,站在庭院中。然後,陸陸續續有些人走了過去,和她站在了一起。


    近藤勇對高田姐妹鞠躬道。


    “兩位大人,非常抱歉。我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先商量一下。”


    高田陽乃皮笑肉不笑。


    “近藤姬,真是難看呀。”


    雪乃點頭道。


    “我明天就會回京都。”


    說完,兩人起身離開,壬生狼們一齊鞠躬送別。


    等高田姐妹走後,近藤勇看了眼清河八娘,淡淡說道。


    “今天,大家都回屋好好想一想。明天早上,再做商議。”


    ———


    回到新選組駐地,陽乃怒氣衝衝對雪乃說道。


    “我明明有辦法讓她們服從,隨你前往京都,你偏要插嘴亂講話。


    現在可好,捅破了壬生狼內部的矛盾,近藤勇已然壓不住場子。


    你倒好,還說明天要回返京都。怎麽?準備一個人回去送死?”


    不管陽乃嘴上如何尖酸刻薄,但她心裏還是擔心自己這個讓人操心的傻妹妹。


    她停頓一下,繼續說道。


    “實在不行,給我幾天時間,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雪乃搖頭道。


    “不用了,二十四名劍術好手夠用了。”


    陽乃一愣,問道。


    “哪來的二十四名劍術好手?壬生狼?她們的人數可不止。。嗯?”


    陽乃忽然反應過來,渾身寒毛豎起。


    雪乃平靜說道。


    “今晚,近藤勇就會動手。”


    陽乃瞪大眼睛看著淡定的妹妹,肅然道。


    “你確定近藤勇今晚會殺掉所有異見者?她也許會讓那些人離開?她也許會選擇繼續待在堺港?


    雪乃,你不懂交易的藝術,這些浪人是認錢不認人的。


    你和她們談什麽大義?沒用!”


    雪乃看著有些慌亂的陽乃,說道。


    “姐姐,你懂得做生意,但你不懂劍客。


    你還記得嗎?我在尾張時,因年幼無知,上門挑釁被打成重傷。


    你知道劍道館主為什麽要對一個半大的孩子,下如此重的手嗎?因為劍客從來就沒有退路。


    刀劍不是長槍,單衣劍客打不過披甲軍陣。想要出頭,隻能依靠劍術比試。


    刀劍無眼,劍術比試的勝敗,往往就在一刀之間知曉生死。


    勝者得到上位者賞識,光大自家劍道。敗者丟棄荒野喂狗,道統失傳。


    近藤勇,土方歲三,衝田總司,她們都是殺過人的劍客。你說得對,她們是一群真正的惡狼。


    狼行千裏吃肉,所以,她們不會滿足於你丟出的幾塊骨頭。我在她們眼中看到了渴望,她們渴望階級上遷,卻找不到突破的門檻。


    我說了,我們是為大禦台所而戰,為大義而戰。她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賭一把,為了一絲希望,賭上自己的一切。”


    陽乃聽得有些不爽,但她不得不承認。剛才的會麵之中,雪乃的氣場和壬生狼三首領更加契合。


    雪乃直言不諱,三人簡單問了幾句,其實就已經有心跟著雪乃去京都找死?這些人也太不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了吧?


    雪乃看了眼臉色逐漸發白的姐姐,說道。


    “真正的劍客並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隻在乎自己死得有沒有價值。若能一朝喪命天下知,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劍客如櫻,驟開驟謝。


    近藤勇是一名真正的劍客,她正值年富力強,櫻花盛開之時。此時不去,等待何時?


    天誅,多麽優美的詞匯,她已然動心了。生,可獲取一生所求之富貴。死則如櫻落,淒美不凡。”


    陽乃咽了口唾沫,她似乎在今天才真正認識了自己收買的壬生狼,那真是一群瘋狂的亡命之徒。


    她顫聲道。


    “你確定她會動手殺了那些朝夕相處的夥伴,而不是放她們離開?


    好聚好散,何至於此。”


    雪乃的目光冰冷,說道。


    “土方歲三說了,她們出來之前定下規矩,要聽從近藤勇的命令。


    近藤勇作為首領,如果無法約束手下去留,壬生狼就不存在了。


    她要隨我上京做一件十死無生的驚天大事,怎麽能容忍團隊中有人三心二意,時時刻刻想著後路。


    我剛才算了算,沒有和那個叫清河的人一起站出中庭的劍客,一共是二十四人。


    我說我明天就走,近藤勇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再想什麽對策。


    她是劍客,會用最簡單直接的辦法,讓你我明白她的決心,令麾下諸姬統一思想,別無二心。”


    陽乃眯了眯眼,徹底認可了雪乃的說法。


    “投名狀嗎。。那今晚真是個血光之夜。”


    ———


    是夜,房中隻點了一支火燭。燭光顫抖,倒影三人。


    近藤勇閉目養神,跪坐不動。


    土方歲三目光一閃,輕輕說道。


    “時間差不多了。”


    近藤勇睜開眼,問道。


    “都準備好了?”


    土方歲三點頭道。


    “我給她們送了點酒過去,讓幾個日常親近清河她們的人,陪著一醉方休。”


    近藤勇看了她一眼,說道。


    “會不會露餡?”


    土方歲三笑得很陽光,露出一口白牙。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


    近藤勇點點頭,問向衝田總司。


    “你那邊呢?”


    衝田總司目中帶有一絲悲傷,輕聲說道。


    “都準備好了,帶頭衝進去的七個人,穿上了重金購買的兜胴,其他人都分配了二間半長槍。


    現在,隻等你的命令。”


    近藤勇微微點頭,她猛地起身,衣袖帶風刮滅了燭火之光。


    “動手吧。”


    ———


    清晨,高田姐妹還未走進壬生狼租借的庭院,陽乃已經忍不住在犯惡心。


    雪乃看了姐姐一眼。


    “還好嗎?”


    陽乃麵色發白,搖了搖頭。


    “我先回去了,好重的血腥味,我怕自己會當著近藤勇的麵,吐出來,那就太不體麵了。”


    雪乃點點頭,目送陽乃略帶狼狽的離去,然後走上正門台階。


    她伸手一推,門沒有鎖,直接打開了,庭中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近藤勇為首的壬生狼跪坐一地,一齊朝進門的高田雪乃深深鞠躬。近藤勇雙手舉起一個托盤,盤上是清河八娘死不瞑目的首級。


    高田雪乃望著前方的屋子,仿佛能看見裏麵堆積的屍體,又像是看到了京都城下町。


    她忍不住綻放笑容,目光純粹,喜悅真摯。


    主君,請不要再悲傷,請不要再難過,我會讓所有人都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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