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馬車在野外空曠之地停下修整的時候,葉知秋打眼觀望四周發現,中間的三輛馬車上都各自下來兩名氣息強悍的家丁,身材高大魁梧,氣勢凜然,觀一路車轍痕跡,顯然這三輛馬上應該放有不少錢財貨物。


    最後的馬車旁下來的李老夫人拄著短拐,銀發一絲不亂,滿麵慈祥,看著甚為可親;身邊跟著的少年杜偉胖墩墩,圓乎乎的,厚嘴唇,小眼眯成一條線看著甚為有趣可愛;少女杜蔻此時則帶上白色藩籬,看不起具體麵容,隻覺得身姿綽約,前麵的匆匆一瞥,知道麵容姣好,加上這身材就知道美麗不凡;小翠姑娘和另外三個丫鬟在一旁跑前跑後忙著布置休息地。


    一路乘坐馬車,速度雖快很多,但要承受顛簸之苦,尤其是對屁股和心髒的耐受力考驗巨大,眾人修整的時間有半個時辰。小石墨下車後,齜牙咧嘴的不斷蹦蹦跳跳,時不時的扭扭腰,揉揉屁股,看來小家夥也被顛的不行,蹦躂一會兒,安靜不到盞茶時間,小家夥又在空地上一板一眼的練習著葉知秋教與的鍛體十三式。


    一眾家丁看見小石墨在打拳,便有幾個好事者圍了過來,等發現招式沒什麽新奇,且看著沒什麽威力之後,有人開始樂嗬嗬的笑道,小家夥,你這拳打的不行啊,招式簡單且軟綿綿的毫無力道,看我來打拳給你看。說著話就在小石墨一旁虎虎生風的打起一套猛虎拳,拳腳擊打在空中,不時的爆發出一陣響聲,看著十分唬人,引起其餘幾人紛紛拍手叫好。


    打完收功,家丁有些自得的對小石墨道,怎麽樣,小家夥!比你的拳法強多了吧,要不要跟著我學兩手,不是我老王吹牛,一般的漢子七八個也近不了我的身,隻要你給我磕三個響頭,我就把這猛虎拳傳授給你,保你受用終身。


    葉知秋坐在一旁草地上,靜靜的看戲,鍛體十三式看著招式簡單沒威力,但這畢竟是當初衝霄道長傳授給自己的高深築基之法,一招一式都要配合精妙的吐息運勁之法,練成之後,不僅能強健筋骨,還能有助於其他武學的練習,能像看上去那麽簡單?不過,這些葉知秋都沒有和石墨說過,也從沒有在石墨麵前表演過威力強大的武學招式。


    九歲的小石墨,沒見過什麽世麵,初見這還算剛猛的外家拳法,麵露激動之色,心生向往,聽到對方說隻要讓自己磕三個響頭就可以得到傳授,眼神猶豫的瞟向葉知秋這邊,見自家公子神色平靜,沒有任何反應,嘴唇微咬,低頭思考,片刻後抬頭,眼神清澈,堅定的拒絕家丁老王道,不用了大叔,我自己的拳法還沒練熟練呢。


    這邊的動靜,當然也引起趕去伺候李老夫人的周管家注意,這明顯是個有眼力的角色,看到石墨的拳法招式後,神情不定的瞟了葉知秋好幾眼。


    “那頭發生了什麽事?”眾家丁的笑聲驚動了李老夫人等家眷,開口詢問周管家。


    “老夫人,是跟著那書生的小童在打拳,引起幾個家丁的圍觀湊熱鬧,不過,老夫人,那書生不簡單,一路坐在一起,絲毫沒有覺察到其武學修為,老奴觀那小童耍的拳法是內家拳,要真是那書生傳授的話,恐怕對方的真氣修為要遠高於老奴,這麽年輕的高手,老奴還是頭一次遇見,此行攜帶錢財眾多,我們是不是......”


    “嗬嗬,”李老夫人笑著打斷周管家,繼續道:“你啊,真是越老膽子越小,來時路上遠遠的看見這背著書箱書生步伐矯健從容,一旁的小童晃悠悠的明顯體力不支,想著大概是要進京趕考的士子急於趕路又沒錢坐車,心生不忍,想順帶著幫助一二。停車詢問之下,確是趕考的書生,這才出言留其同行,沒想到這書生年紀輕輕,不僅讀書有成,還極有可能是個武學高手。”


    “老夫人仁慈!”周管家適時地拍了個馬屁。


    李老夫人喝了口水,潤了潤喉繼續道:“之前偷偷的看了這書生一眼,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年歲應該比蔻兒和偉兒大不了多少,卻麵色沉穩從容中透露著一股英氣和正氣,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非凡的莫名氣質,不會是什麽歹人的,我們一切照常就好。不過,後麵路上,對這書生還是要稍微再客氣一些。”


    周管家點頭稱是,並且手捧著糕點遞過去,少女杜蔻和小胖子杜偉聽了李老夫人的話語,均都看向坐在草地上背對著這邊的少年,小胖子微微撇了撇嘴不以為然,藩籬下的少女則是目露驚奇之色,臉上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葉知秋的感知力極強,將李老夫人等的談話聽的一清二楚,如今的少年心中並不在意別人看透自己的底細,以前弱小的時候,怕有心人覬覦自己的武學傳承,所以不敢在人前顯露,和學堂的其他學生一樣,跟著教授武藝的老師學些平常的拳腳功夫,不會用出高深的武學招數。十五歲中舉,習武也小有所成,有一定自保之力後,在慶安府也沒有光明正大的顯露深厚修為,是因為多年來已經習慣低調,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這個時代,讀書人也不光隻是讀書的,一般多少都會學些強身健體的武學,以備不時之需,學堂專門設立武科老師,教些粗淺的功夫。不過,大多數人專注點都在讀書上,練武的時間極少,所以習武少有所成,隻有極少數的天資聰穎之人才會文武兼備,葉知秋當然是這極少數人中的佼佼者。


    閑話休說,雖然堅定拒絕家丁老王的誘惑,但石墨心中還是有些小疙瘩的,晚上休息時,沒有像往常那樣積極的習練鍛體十三式,而是坐在一旁發呆,顯然心中也覺得自己練得功夫沒有別人的威猛好看,一時間缺乏積極性,典型的小孩心理。


    “你剛開始讀書的時候是怎麽讀的?”葉知秋看小童皺著眉,撇著小嘴發呆,心中發樂,開口問道。


    “啊,公子,”小石墨回過神來,愣了一會兒才道:“恩,剛開始讀啊,當然是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認,然後再全篇朗讀背誦,寫字時剛開始是練習點,橫,豎,撇,捺等筆畫的寫法,然後才一個字一個字的寫,慢慢再考慮通篇字跡的布局。”


    “你讀書是這樣一步步來的,那麽練武不是一樣嗎,練了這麽多天,你沒有體會到身體的些微變化嗎?”石墨沒有經過藥浴浸泡,效果不是特別明顯,但光練習鍛體十三式還是有效果的,隻是慢點。


    “這,公子,我明白了,我錯了,這就去練!”石墨眼神一亮,愁容盡去,起身準備去練習。


    “不急,今天再教你一套樁法,以後習練教你的招式後,可以站一會兒樁,直到支撐不住,”葉知秋叫住小童,將太和拳裏的陰陽樁傳授給對方,然後讓其自行練習。


    太和拳有三大樁法,陰陽樁,搖樁,朝天樁,專門強健自身氣血練習勁力的,與丹田真氣的運用又有所不同,練到最後達到神勁之步,隨手一招一式都有莫大的威力。


    隨著幾日相處熟悉,李老夫人也許是因為旅途無聊乏味,也許是想提攜後生,也許是其他什麽心思。某日夜宿客棧,看時辰尚早,著人找來葉知秋問其是否會手談,也就是下圍棋,葉知秋回道,會是會,隻不過棋藝不佳。


    葉知秋說的是實話,從小學什麽都能很快上手熟練,繼而精通高人一籌,唯獨這圍棋,始終一般。學堂先生教授棋藝的時候,一開始看規則簡單,心中還不以為意,哪知後來,說多了都是淚啊,怎一個臭棋簍子了得。


    但是老夫人不知道啊,以為小夥子謙虛呢,說道,無妨,陪老身來手談一局。葉知秋勉強上陣,老太太認真對待,落下十幾子後,老太太疑惑地看了看對方,見少年眉頭緊鎖,思考棋路,不像是作假,才知對方所言非虛,的確棋藝不佳,這是太不佳了。


    李老夫人神情放鬆下來,笑道:“後生,手談之道變幻莫測,重布局,多留出路,少走死胡同,也如同人生之局,戰陣之局,因此很多官員將領包括當今帝王都喜歡此道,下得好,對你今後的發展多少有些益處的。”


    “晚生慚愧,自小獨對手談一道七竅通了六竅,讓老夫人見笑了,”葉知秋不好意思的說道,耳聽內屋隱隱傳來壓抑的笑聲。


    “也沒什麽,個人的緣法不同,千年前的詩詞大家蘇大學士,也是什麽都精通,唯獨手談,花費大量時間鑽研,最後效果也欠佳,還不是一樣流傳千古。”李老夫人並有恥笑對方,不過顯然下棋的興致不太高了,轉而閑聊起來。


    “晚生不敢和前人先賢做比,今後能有其萬一的才氣也就知足了,”葉知秋忙道。


    李老夫人似乎談興正濃,之後引經據典說了好多,最後話題又說道自己兒子新任的兵部尚書杜文龍身上。原來杜文龍當年二十三歲高中榜眼,從翰林院編修一路高升至兵部右侍郎,後來因直言進諫惹得泰成帝不高興,打發到襄陽做知府,最近兵部老尚書告退,經推薦才入主戶部,前段時間已經攜妻妾先行去往京師安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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