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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一中是全縣最有名的高中學校,考上它就等於一隻腳跨入了大學。大河鎮中學兩個畢業班一百多人隻考上可南和劉憲東兩個新生,其餘三個是複讀生。可南在初中是第一名第二名,但來到一中就差了。最好的一次,是在年級十個班中進入前五十名。在班裏常常十名左右。在初中可南是班長,來到這裏,可南的縣三好學生證書在報到那天被班主任發現了,於是選可南當班長。


    在初中的時候,可南的語文老師喜歡文學,他有許多文學書籍。他常在黑板上抄寫古詩。可南把它們都記在一個日記本上。初中沒有圖書室。可南看到過別人訂的《兒童文學》。記得上麵發表過王安憶的《誰是未來的中隊長》,可南讀迷了。還有詩人趙麗宏的詩歌《春天》。紀宇的《風流歌》。那時侯沒有聽到過流行歌曲,也沒有看上電視連續劇《血疑》。所以業餘時間可南最喜歡的就是文學和籃球。現在到了一中。這裏有一個大閱覽室和圖書室,可南如饑似渴地閱讀。但是可南遇到最好的是世界著名詩人詩合集裏麵的泰戈爾的愛情詩和日本電影連環畫《生死戀》。愛情原來如此的美,勝過世間萬物。就如泰戈爾所寫的:“我的親近的人們不知道我離你比他們還近/同我說話的人們不知道我心中所未說出的話語/在我的路上擁擠的人們不知道我和你一同行走/愛我的人們不知道是他們的愛把你帶到我的心裏。”他說:“我的愛如花、如酒、如蜜”他說:“我愈愛你愈不能理解你/愈不能理解你便愈愛你。“在這裏可南找到了描繪愛情至美的藝術。這使可南這個已經有過朦朧愛情的高中生如醉如癡。愛情在從古代到當代的人類曆史中到處存在,而且被各種形式傳誦傳唱。中國古代《詩經》中有:“窈窕淑女,君子好球”。而德國的歌德則有:“青年男子誰個不善鍾情,妙齡少女誰個不善懷春,這是我們人性中的至聖至神”。可南覺得中國古詩中最堅決的是:“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嶺,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最悲切的是梁山伯與祝英台,還有望夫女成了石頭,孟薑女痛哭哭倒長城。而可南認為“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念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是一種暗戀,也是自我安慰。共飲長江水有什麽用啊,不如前行找君,深愛一場。


    可南是從十六歲,初中的時候開始悄悄地注意女生的吧。那是一種美的心情,一種渴望,一種夢,青春的夢,關於愛的夢。而看了日本電視連環畫《生死戀》,可南學著開始寫詩歌,可南被連環畫中主人公的愛情故事和他們因為深愛身體及麵容煥發出的光彩和美深深地打動了內心。可南把有關的張頁裁下來,貼在日記本上,在下麵寫上可南第一次寫的詩歌。啊,到今天,在回憶到這裏的時候,可南才明白自己是怎樣開始走上了寫詩歌的道路,是什麽觸動的。下麵就是可南一生中最早寫的給《生死戀》連環畫題的詩:


    給大宮


    多麽傷感而委屈的麵孔


    看到它我的心象針紮的一樣疼


    啊,大宮大宮


    我求求你


    千萬別傷夏子的感情


    你可知道


    夏子正懷著一顆真誠執著的心


    她正向著你


    象春鳥盼望著黎明的一片鮮紅


    為大宮配詩


    誰說愛是一陣突然刮起的風


    誰說愛是飄忽不定的彩虹


    它是一塊岩石啊


    歲月不能改變它的本性


    上蒼早為我們約定


    哪怕遠在千裏


    也是有緣相通


    她並非心神不定


    並非見異思遷


    而是你的感情的泉水裏倒影著她的身影


    啊,我的大宮先生


    請咀嚼這一縷縷的感情


    是酸?是甜?


    是苦?是澀?


    是喜?是憂?


    哦,我猜定:


    你永遠也說不清


    給夏子


    你睡了


    多麽恬靜


    多麽安詳


    這愛的懷抱


    愛的夢鄉


    原是這樣迷人


    兩顆心砰砰跳動


    是美妙的催眠曲嗎


    瞧你那閉上的眼睛


    瞧那恬靜的神情美麗的麵孔


    夏子啊


    你一定熟睡了


    在溫暖的懷抱中


    海濱散步


    這海濱是你們倆的心境


    四周多麽靜


    偌大的空間


    隻聽見兩顆心在跳動


    沿著愛指引的道路


    清風牽著你倆走動


    走啊走啊


    腳兒踏起愛的濃霧


    你們在濃霧之中


    你的腳印吻合著她的腳印


    她的心牽引著你的心


    千絲萬縷的愛拴住兩顆心


    一串串腳印是愛在跋涉


    在高一的時候,可南正前麵的那個女生,聽說是礦務局三十七處的,叫吳紅雨。她有模特一樣的魔鬼身材,而且麵容姣好。在上課的時候,可南就注意到她的透明的粉紅色的耳朵,心裏覺得美。她和另外幾個女生曾經偷看過可南的給《生死戀》配詩的日記,但是可南在高一沒有同她說過幾句話。可南家在農村,而且貧窮。可南是在可南班唯一一個每個星期騎自行車往返五十公裏回家帶地瓜幹煎餅和鹹菜的學生。別的學生都吃學校食堂,吃白麵饃饃。可南雖然從來都從容自如地在幾十個學生在男生宿舍吃饃時吃自己帶的地瓜幹煎餅和鹹菜,但是可能可南骨子裏因此極其自尊,極其自尊的另一麵就是自鄙。可南是班長,可南的學習成績不錯,但是可能有自鄙存在。尤其在吳紅雨麵前。可南看著黑板,聽老師講課,當然她的耳朵也在可南的視野裏。


    一年就這樣過去了。到了高二,文理分班,可南去了一班文科班,吳紅雨去了四班理科班。但是可南沒有忘記她。在校園裏也常見到她。可南想可南應該好好學習,考上大學,以便能配得上她。學習是第一重要的。可南知道自己不應該在高中時期戀愛。可南一邊刻苦學習,一邊如饑似渴地讀文學書,一邊熱愛打籃球,還一邊寫詩。是關於吳紅雨的。詩歌沒有留下來。零星地記得幾句:“我春的夢吆,來臨的冬季風已經把她吹到遙遠的地方。”吳紅雨就是可南春的夢,雖然教室近在一個樓道,可是可南覺得相距遙遠。還有“我心裏有個迷/那是一泓愛的淚滴/千次萬次激情搖晃著心/祖國可南愛你!“還有“活著我深愛著,我死了,連屍體也腐爛在你裏麵/祖國啊祖國/生生死死我都愛你!”可南把愛擴大了,源頭還是吳紅雨。是她觸發的。


    學校團委書記發現了可南的詩,他經常找可南,把可南的詩歌推到全校大會上,讓一個女生朗誦,有一次星期天還在縣鋼山劇院裏朗誦,可是那次可南回家帶煎餅去了,可南沒有聽到。


    有一次可南從縣城的學校回到家裏,可南的母親對可南說:“二慶死了”。二慶是可南屋子後那家的男孩子,與可南同歲,是可南兒時的玩伴。都說可南倆長得很像,像兄弟倆。可南很震驚。上高中的時候可南經常在課外活動時間爬鐵山。在一個大石頭上,可南寫下了關於二慶在戰場上的詩,把詩投到濱海縣日報上。結果給發表了。總共三首。也沒有留下來。還是記得幾句“你醒了/血,在腸子上已結晶/這南疆的山野/發了一天的瘋,晚上倒很靜。”


    高三了,有一天,在樓道裏,當可南走著的時候,一抬頭,吳紅雨迎麵走來。可南心裏一驚,覺得有大海的熱浪撲了過來,淹沒了整個的自己。這就是愛情。可南回到教室,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心裏撲通撲通,難以平靜。可南決心有所行動,決心給她寫信。


    三十多年了,可南已經記不清信的內容,大致是說:高三了,快高考了,我們應該把全部的精力放到學習上,我應該抑製自己的感情,不至於耽誤了高考,後悔一生。可南還記得署名是“磐石和海”。可南把信放到信封裏,沒有封口,給了可南那班家在三十七處叫許秀君的女生,讓她轉交給吳紅雨。幾天後可南收到了回信。信中說:可南們總共不過說過幾句話等等,還說你的文采挺不錯的吆。後來可南想,難道可南寫的不是求愛信?好像把重點放到了學習和考大學上,這讓她不快嗎?因為她的學習成績是挺差的一個。但是顯然她是沒有答應可南,而且“當然,可南的文采挺不錯的吆”可南看了覺得是個諷刺的意思。


    可南受到了傷害和打擊,也覺得可南寫的信的信封沒有封口,可能不隻她一個人看了可南的信。有一天,在教室外,當可南走向教室的時候,可南班女生葉子坐在花圃邊的石條上,望著可南這邊說:“別以貌取人。”可南就覺得那是說的自己。可南的班主任在班會上也講到:“有的同學,人家女生不過看了你兩眼,你就渾身起木疙瘩。”可南也覺得是在說自己了。因此可南覺得象當代女詩人翟永明說的:可南的錯瞬間傳遍整個世界。可南的事情沒有傳遍整個世界,可是可南覺得可南班和吳紅雨班的許多學生都知道了。除了傷害和打擊,可南覺得自己還羞愧萬分,在人前抬不起頭來。


    上課間操的時候,可南就一直不去了,因為那是全校師生集合到操場上的時間,可南不能在這麽多的人前丟人了。可南沒有勇氣在那些人群中行走。


    所以每到上課間操時,可南就一個人來到宿舍前的空地上,在那裏憂傷,可南的憂傷那樣真,那樣深,可南覺得它充滿了那個靜靜的隻有可南一個人的地方,那個空間。可南站在那裏,覺得自己又那樣柔弱,象個剛出生的嬰兒。可南站得無力,覺得要倒下去,覺得能伏在一棵草上痛哭。“要哭,你就哭泣吧/但請輕輕,輕輕地”。言為心聲,舒婷的詩歌是又一個讓可南癡迷的對象。那是一九八七年,可南高三,從縣新華書店買了新出版的《朦朧詩選》,那時候讀它對可南的心靈真是個慰劑。


    可南長時間不上課間操的情況被可南的同桌發現了。有一天課間操時間,可南的同桌和另外一個男生來到可南常在的那個地方,找到了可南。“你別完了。”可南的同桌對可南說。隻這一句話,別的什麽也沒有說。他可能也知曉了。看到可南的樣子,覺得可南別一直這樣下去,病倒了,或者為情自殘自殺。第二天,當可南再在課間操時間站在宿舍前的空地上的時候,吳紅雨,和另外一個女生出現在可南的東邊,那排宿舍的前麵。可南愣了一下,不知道她們要幹什麽。她們走到水籠頭那裏,擰開水,伸手接水。在接水的時間裏,吳紅雨向可南這邊看了一會,是幾秒的時間。她看站在這邊的可南,相隔有二十米的距離。看完之後,甩了甩手,就走了。她傷可南那麽深,隻看了可南一眼就走了。


    這種情況還有兩次。一次是可南上體育課,當可南正打藍球時,吳紅雨和另外那個女生遠遠地走過來,從可南幾個人身邊走過。一次是高考完,大家都要在這一生中各奔東西的時候,在可南宿舍旁,當可南和幾個同班同學站在宿舍門外,吳紅雨和那個女生又遠遠地走過來,擦著可南所在人群的邊走過。


    然後每個同學收拾自己的東西,回到全縣各地,各自的家中,等待高考通知書。高中生活就這樣結束了。一個多月後,可南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可南考上了山東師範大學曆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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