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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夏橋提著燈籠走在前頭,聽見弟弟和妹妹說話他就轉回頭來,“一會兒不管娘說啥做啥,十六你都忍著些,別跟娘爭執。我會勸著娘。”


    “姐,你不要怕。”小樹兒拉著夏至的手,“娘要是打你,我就替你挨打。娘舍不得使勁兒打我,嘿嘿。”然後,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哎呦,咋忘記去找老叔了。”


    小樹兒就跟夏至商量,讓她回去找小黑魚兒。“我和大哥去接娘就行。有老叔在,娘就不敢把你咋樣。”


    “就你機靈。”夏至摸摸小樹兒的腦瓜頂。這孩子現在跟她親的很,已經很會為她考慮了。她並不是沒想到去找小黑魚兒護身,但最終卻沒有那麽做。


    她不能總依靠小黑魚兒對付田氏。現在時機雖然不是完全成熟,但這一關她總是要過的。


    “不找老叔是對的。”夏橋點了點頭,“你越找老叔,跟咱娘就越僵。十六,一會你跟咱娘服個軟。那是咱們親娘,不能讓她麵子上下不來……”


    夏至看了夏橋一眼,笑了笑,沒說話。夏橋的性子,十成十是像足了夏秀才。


    走到村口,果然看見田氏站在一棵大樹下。她自然不是一個人,旁邊還有老拐。老拐看見夏家的孩子來了,就跟田氏說了一聲,趕了車回家去了。


    夏橋連忙走到田氏身邊,叫了一聲娘。“娘,你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沒如你們的意死在外頭。”田氏從樹影裏走出來,惡狠狠地說道。她這話是衝著說話的大橋說的,然而目光卻越過兩個兒子,落在了夏至的臉上。


    夏至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田氏一眼。田氏的手臂下夾著個小包袱,赫然還是那天出門時的打扮。不過比起離家的時候,她似乎憔悴了很多。


    這些日子在小王莊,田氏的日子肯定是不好受的。至於現在回來完全可以讓老拐的車送到家門口,卻偏偏要大橋來接她的緣故,就很值得深思了。


    夏至心中猜到了是怎麽回事,她當然不會說出來,隻跟著小樹兒一起喊娘。


    “娘,你別那麽說。我們都挺想你。”夏橋說著,就去接了田氏胳膊下的小包袱。“娘,有話咱回家說吧。”


    田氏在天還亮著的時候就能到家了。可她沒進村,反而讓老拐把車停在僻靜處。直等到天黑了,才讓老拐去村裏叫大橋來接她。


    她這次離家很不光彩。


    如果是夏秀才接她回來的,她肯定會大搖大擺的進村。這個樣子回來,她不想遇到村子裏的人。讓大橋來接她,也是預防萬一遇到什麽人。有兒子接她,她總還有兩句話說,麵子上能過得去。


    有了這樣的心思,她自然也不會在外麵吵嚷、發落夏至,因此聽了夏橋的話,她就沒再多說。


    夏橋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攙扶著田氏在前麵頭,夏至和小樹兒跟在後頭。幾個人都很有默契地不說話,直到進了家門。


    田氏看見孫蘭兒就吃了一驚。


    孫蘭兒則是上前來迎了田氏,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大娘。“我給大娘做了一碗湯,還烙了兩張餅。大娘洗洗臉就吃吧。”


    田氏對孫蘭兒一直都挺客氣的:“蘭子,這咋能勞動你呢?”


    “大娘,我娘讓我給十六做伴兒呢。”孫蘭兒說著,忙著給田氏端水,夏至就和大橋一起在炕上擺了炕桌,將湯和烙好的餅都端上了桌。


    被這樣伺候著,田氏又不能當著孫蘭兒的麵發作夏至。她也是真的餓了,洗了洗,就上炕吃餅喝湯,一麵跟孫蘭兒嘮嗑。


    孫蘭兒有問必答,恨不得每一句裏都帶上夏至的好話。


    誰都沒問田氏是怎麽回來的,也沒提她去小王莊的事。


    說著說著,話題不知道怎麽就轉到了夏二叔一家上頭,還提到了田來寶。田氏離家半個多月,正想多了解了解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麽事,當了解到田來寶的家世背景,又聽出夏至偶然一句話裏透露出的夏二叔一家對田來寶的意圖,她就放下了筷子,仔細地盤問起來。


    這都不用夏至開口,小樹兒就已經將前因後果都一一地跟田氏說了。


    “二叔他們還讓二柱哥說我姐的壞話,不讓來寶哥跟我姐一起玩。為了這,還跟我爺吵吵起來了。”


    “是嗎……”田氏若有所思,特意多看了夏至兩眼。


    夏至啥也沒說,她和孫蘭兒一起往下收拾飯桌,一麵背對田氏,衝孫蘭兒笑了笑。她的計劃到目前為止相當順利。一會她再加一把火,田氏應該就不會跟她為難了。


    看著夏至和孫蘭兒往堂屋去了,田氏就將夏橋叫到跟前兒,低低的聲音問了他幾句。等夏至再回來的時候,田氏看她的目光就更加不同了:沒有了方才惡狠狠的模樣,卻多了幾分掂量和深意。


    “夏至……”田氏叫住夏至,開口想要問什麽,想了想,卻什麽都沒問。“都早點兒歇著吧。”


    夏至答應一聲,就和孫蘭兒回西屋歇息。


    “十六,我沒說錯啥做錯啥吧。咱這樣,大娘是不是就不會找你麻煩了?”孫蘭兒低低的聲音問夏至。


    夏至微笑:“蘭子姐,今天多虧你。你說的和做的都挺好。”


    “那就好。”孫蘭兒這才鬆了一口氣,“我剛才可緊張了,生怕哪兒錯了……”幫不上夏至。


    兩邊屋子裏都熄了燈。


    田氏躺在炕上,她身子很累,但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半晌,她終於忍不住坐了起來,招呼大兒子:“大橋。”


    “娘,啥事?”夏橋心裏也有事沒睡著,聽見田氏叫他,忙也坐了起來。


    田氏沒立刻說話,而是瞧了瞧身邊睡著的小樹兒。小樹兒在這個時候打起了小呼嚕。田氏又仔細聽了聽,沒聽見西屋有動靜,她這才放了心。


    “大橋,你跟娘說說,田來寶的事,依你看,你爺心裏到底是啥意思?”田氏壓低聲跟大兒子說話,“他是真不讚成你二叔二嬸的想法,還是假裝的?”


    “我爺應該是真不讚成,不是假裝的。”大橋很老實地回答。


    “哦,”田氏就想了一會,然後又問,“田來寶跟夏至挺好?”


    夏橋就聽出田氏這句話裏有些別的意味,因此回答的更加小心:“娘,田來寶跟十六就是小孩子。十六跟老叔好,田來寶跟老叔玩,樂意帶著十六。”


    “你二叔和二嬸恐怕不這麽想。”田氏就說道,頓了一會,“大橋,你知道娘咋回來的不?”


    “娘……”夏橋有些心虛,為自己沒能攔住田氏去小王莊做工,也為他沒有去接田氏回來。


    “是你姥爺和你大舅上小王莊,把我接出來的。”田氏告訴夏橋。


    “那我姥爺和我大舅咋沒跟娘一起回來?”夏橋問。


    “他們跟我回來幹啥,低聲下氣地看你們老夏家人的臉色?”田氏的語氣中帶上了怨憤。


    “娘……”


    田氏本心也不是要遷怒大兒子,她略緩了緩才又告訴夏橋:“你姥爺和你大舅本來還不知道你爺把我給送到小王莊去了。是你二叔找人,捎信兒給靠山屯兒,你姥爺和你大舅才知道了。”


    “啊!”夏橋就吃了一驚。


    小樹兒似乎也啊了一聲,不過他馬上就翻了個身,依舊打著小呼嚕,方才似乎是夢中的囈語。


    田氏看看小兒子,也沒太往心裏去,繼續跟大兒子說話。“聽你們說田來寶和五月,我算是明白了你二叔是為的啥。嗬嗬,大橋啊,你二叔這個人可不簡單。別看他跟你爹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在咱們身上他可沒少使絆子。我就說這回他咋這麽好心!他們是想讓我回來看住夏至!他們想的可美!”


    “娘,”夏橋小心翼翼的,“我看我爺的意思,咱夏家是不會跟田來寶結親事的。人家富貴,咱們窮,不般配。上趕著的,也怕人講究。”


    “大橋,你倒是挺明白你爺的。”田氏冷笑,“他就是那麽個古董人,啥他都想管!夏至的親事,歸根結底,還是我說了算,他說了不算!”


    夏橋想勸田氏,卻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勸。


    轉天早上,夏至從西屋出來,就看見田氏比她起的還早。田氏的臉上依舊帶著憔悴疲憊的神色,但卻和往常一樣出來進去的張羅。她要孫蘭兒留下來吃早飯,還吩咐夏至趕緊洗了臉,好把米淘了,早上要煮飯。


    她這樣對待夏至,仿佛先前那些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夏至也沒有任何異樣。


    一家人吃過了早飯。田氏就將夏橋和小樹兒都打發了出去,然後把夏至叫到身邊來。她也不說話,先是上上下下地把夏至好一番打量。


    “夏至,那個田來寶是咋回事?”田氏一開口就問起田來寶。


    夏至一早已經得到了小樹兒的密報,對於這樣的問話,她回答的很有技巧,大體上跟大橋的說法一致。田氏聽了,就點了點頭:“我不在家,你們幾個有些事不懂,就吃了虧。”


    “小樹兒跟我說,田來寶那孩子對你挺好。夏至,你今年十二,也不算小了,你可得長點兒心。你是我的閨女,你爹是秀才,老夏家這些丫頭裏麵,誰都比不上你。你可要爭氣!”


    “娘,你要我咋爭氣啊?”夏至問。


    “你這些天不是出息了?咋這點兒事都不明白?”田氏立起眼睛來,“田來寶那孩子挺好,你給我把他抓住了。要是讓後院那幾個丫頭給搶去了,我就扒了你的皮!”


    嗬嗬,夏至心中冷笑,田氏見都沒見過田來寶,為什麽就認定了他挺好?


    “娘,我一個人,後院二叔二嬸,五月姐,七月和二柱,人家一條心。他們還盼著娘回來收拾我,我跟人家搶什麽?能搶的過嗎?”


    “你當我是糊塗的嗎,就會如了他們的意?你的事,我以後再慢慢跟你算賬,不在這一時上。”田氏就說,著話裏的意思,就是暫時不會跟夏至算賬了。


    “娘的意思,還是生我的氣?”夏至慢慢地在田氏對麵坐了下來。


    田氏打量著夏至,覺得這個小女兒非常陌生。她隱隱地覺得,如果今天不能將夏至壓服,以後她就再也管不了夏至了。“夏至,我讓你坐了嗎?我跟你這好聲好氣的,你是不是忘了你都做了啥事了?”


    夏至坐著沒動,她笑眯眯地看著田氏。“娘,你要我爭什麽氣,我大概明白。你要想如意,有些事,你得依著我行。”


    “夏至,你這是要反了天了?!”田氏狠狠地盯著夏至。


    “娘,你才去了小王莊半個月。你回來了,後院我爺和我老叔他們還都不知道呢。”夏至不為所動,她的語氣安寧而鎮定。


    田氏的臉上陰雲密布,她當然聽得出夏至話中的威脅意味。自打嫁進夏家,她的日子一直過的很好。這半個多月,她吃了這些年都沒吃過的苦。她心裏明白,夏至是有辦法有本事,可以讓夏老爺子再將她送去小王莊,甚至送去更遠更苦的地方。


    那個時候,或許她娘家爹和兄弟都沒法子找到她,將她接出來。而這次她之所以能被接出來,還是因為人家知道夏老爺子不會絕情,知道她終究還是秀才娘子,是夏家的媳婦。


    “你敢?我先打死你,你信不信?”田氏咬牙切齒。


    “我信,可打死了我,你有啥好處?”夏至的臉上依舊帶著笑,“你就出口氣是不是?可我還有法子讓你連這口氣都出不成。”


    “我去跟我爺過日子,你說我爺會不會答應。你以後還管不管的著我?”


    田氏瞪著夏至的眼睛裏幾乎冒出火來。


    “娘,你好好想想。我姥姥姥爺他們挺需要錢的。你是讓我去後院,還是留下我?”


    田氏沉默了半晌,她先是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你是我生的,你哪都別想去!”


    她話說的凶狠,但夏至卻由衷地笑了。“娘你說的對,我哪兒都不去,我還要在家裏給娘掙錢,養活娘咧。”


    “你給我掙錢,養活我!”田氏眯起了眼睛看夏至。


    “是啊。娘要我爭氣,那都是以後的事。現在,隻要你答應我一些事,我能給你分憂。娘,你不是還要攢錢給我姥家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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