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從上房東屋出來,李夏就笑眯眯地迎住她,要她到自己的屋子裏坐以坐。夏至正好也沒什麽事情,同時不想那麽快回家去麵對田氏和二丫,就跟著李夏到西屋來。


    夏至在西屋的炕沿上坐了,李夏還特別貼心地給她鋪了錦褥。酷暑已去,李夏炕上的涼席都撤走了,隻鋪了氈子。


    坐在炕沿上,夏至就有些沉默。


    李夏很自然地給夏至端茶倒水,還給她剝核桃吃。夏至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李夏突然停下來,然後抬起頭,就在夏至的發頂輕輕地摸了摸。


    夏至挑眉:“你幹啥?”


    “沒幹啥。”李夏嘿嘿一笑,繼續給夏至剝核桃。這核桃不是買的,是前些天陳家老爺子讓人給捎過來的。陳屯那山裏就有不少野生的核桃樹,到了收獲的季節,陳家屯的人都會拿了麻袋上山打核桃。


    這核桃剛打下來的時候,外麵還有一層綠皮。土法子是要將核桃埋在地裏一段時間,等外麵的綠皮爛掉了,露出裏麵的核桃殼來,然後將核桃殼敲開,就可以吃到核桃仁了。


    陳家送來的核桃,自然都是處理好的了。每天他們也會送些山貨來給臘月和小夏林吃,今年又多送了一麻袋,因為有李夏,當然也是因為跟夏家的關係更近了的緣故。


    核桃補腦,夏至還是很喜歡吃的。


    她盯著李夏瞧了一會,李夏都笑眯眯的,也不說話,就是繼續給他剝核桃吃。夏至菜刀眼了一下,隨即輕輕低歎了一口氣。她知道,李夏是看出他心情不好,在安慰她。


    “也沒啥,估計過去這一陣就好了。”夏至幽幽地跟李夏說道。


    “十六,你自己能想通就最好了。”李夏並沒有說什麽勸慰夏至的話。因為他知道,勸慰的話也沒什麽用。天底下什麽事都有,有陽光,就有陰影,有幸福的,就有悲慘的。夏至應該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還是因為心底太過柔軟和善良的緣故。


    “李夏,你陪我出去走走吧。”吃了一會核桃,夏至就跟李夏說道。


    “好啊。”李夏巴不得這一聲呢,立刻就收拾了和夏至出來。


    兩個人這次沒帶小黑魚兒,倒是大青趴在門口,看見他們就跟上了。大青很親夏至和李夏,有的時候就故意絆著兩個人的腿走。這是他的小遊戲。好在李夏和夏至都習慣了,倒是不會被大青給絆倒。


    初秋的天氣,已經有些天高雲淡的意思了。


    這個時候,在田野中走一走,很快就有了心曠神怡的感覺。夏至不說話,李夏也不說話。等看見夏至眼中的陰雲散盡,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李夏才跟著笑了。


    兩個人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地裏。他們沒往地裏去,就站在地頭看了一會。今年的大豆絕對是要豐收了。這讓夏至的心情越發的好了。


    “過兩天就該收大豆了。”夏至笑著跟李夏說。


    “我也能幫忙。”李夏立刻就說道。


    夏至笑:“好,肯定讓你幫忙。”


    夏家的地裏除了大豆,還種了些綠豆和小豆。綠豆是留著家裏發豆芽,還有夏天熬綠豆湯喝的。小豆則是預備著動聽包餑餑的時候用的。


    夏家的綠豆和小豆也長的很好。


    看過了自家的地,夏至和李夏這才往回轉。路過的其他地裏,也是一派即將豐收的景象。已經有人家在開始摘棉花了。


    北鎮府的盛產棉花,而且一直以起優越的品質而很受追捧。


    夏家今年沒有種棉花,但是大興莊很多地裏種的都是棉花。現在已經有人在摘棉花了,那麽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外地的客商來收棉花,每年都是如此。


    北鎮府棉花由各地匯集到府城,然後經由水路運往全國各地。


    回到家裏的時候,夏老太太正在院子裏曬衣裳和被褥。要換季了,這些東西一直放在櫃子裏,要拿出來曬一曬才能用。


    秋高氣爽,而且這個時候陽光中的紫外線特別強烈,正好能起到殺菌消毒的作用。


    夏老太太拿出來曬的衣物裏麵就有棉襖和棉褲,她是將冬天要穿的衣物都翻找出來了。


    “李夏,你的書要不要拿出來曬一曬啊?”夏至就笑著問李夏。


    李夏點頭,夏至就和李夏去西屋搬了他的書冊出來晾曬。夏三嬸和臘月那邊也翻了衣物出來曬,頓時這院子裏就熱鬧了。


    夏老太太就拿著一個小棉襖來回地看了一遍,嘴裏念叨著說小黑魚兒長的太快,去年的棉襖今年估計就不能穿了,今年還得給小黑魚兒再做一件新棉襖。


    “這棉花估計不夠用,還得再買點。”夏老太太就絮絮地說著,然後她還想到了夏至,“十六,今年奶也給你做一身新棉襖吧。我看你去年那件估摸著也不能穿了。”


    小黑魚兒的棉襖,還可以拆了舊棉襖裏麵的棉花,再添一些就夠了。可要是給夏至做棉襖,那棉花就得全都買新的。因為夏至拿棉襖裏麵的棉花肯定是老舊了,不好再用。


    “我要件新棉襖,還要件新棉褲。”夏至想了想自己那可憐的幾套衣裳,為了冬天不挨凍,她得早做打算了。


    “行,行,我給你做一套。”夏老太太笑嗬嗬地點頭答應。夏至這麽直白地提出要求,這是不跟她見外,夏老太太心裏高興的很。


    “奶,你算算,看咱家裏還誰要做棉衣的,還有棉被啥的也都算。看要用多少棉花,到時候我一塊買回來。”夏至就跟夏老太太說道。


    她這樣說,就是要自己掏腰包買棉花的意思。


    夏至在銀錢上,說很有自己的一套規則的。有的時候,她就講究親兄弟明算賬,一文錢都會算的很清楚,該是誰的就是誰的,一點兒都不含糊。可是她花起錢來卻大方的很,從不斤斤計較。


    “李夏,也給你做一套吧,除了棉衣棉褲,還得加一件棉袍子。”夏至又對李夏說。


    李夏笑嗬嗬地,並沒有拒絕。他隻是問夏至:“十六,是你自己動手不。不是你縫幾針,然後就讓大奶,要不就讓蘭子姐做,最後說是你做的吧。”


    夏至大怒,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用菜刀眼看李夏。


    李夏笑眯眯。


    夏老太太、夏三嬸、臘月幾個則都善意地笑了起來。


    夏至泄氣:“那我不是忙嗎。不過既然你說了,那這次我自己動手就是了。”


    “那敢情好。”李夏依舊笑眯眯,然後又說了一句,“十六,你有這個心就好。”


    李夏這樣,反而讓夏至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夏你放心,這次我一定自己動手給你做一件。”是一件,不是一套。


    在後院待了半晌,回到前院的時候,夏至的心情已經重新開朗了起來。


    二丫又在夏至家住了下來。或許是沒有了姐姐大丫在一起陪伴的緣故二丫整個人都變的更加沉默了,臉上難得見到一點兒真正的笑模樣。


    這天,孫蘭兒、臘月、孫秀兒都坐在夏至的屋子裏,幾個小姑娘一邊做針線,一邊嘴裏閑聊著。


    孫秀兒就是孫四兒的大閨女,這些日子跟夏至和臘月熟悉起來,沒事兒的時候就經常到她們這來玩。因為夏至有自己的屋子,又收拾的幹淨利索,大家夥都樂意到她這來聚齊,做做針線,說說話,半天的時間就過去了。


    幾個小姑娘就說到了田大寶和邊外姑娘嶽小紅的事。


    因為夏至當時就在場,其他幾個小姑娘就追著她一遍一遍地問,恨不得夏至將當時的每個細節都說的清清楚楚才好。


    夏至明白小姑娘們的好奇心,也就將當時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


    “我聽我爹說了,那家人是特別窮,就想著靠聘閨女的錢給兒子定媳婦。她娘覺著在邊外過的不好,打算慢慢地一家人都搬回來……”孫秀兒快人快語,一邊手裏沒停,飛快地縫一個荷包。


    跟夏至處的好了,孫秀兒現在也繡些荷包交給夏至去賣。孫四兒家的條件還不錯,對這個唯一的閨女也不摳唆。但是女孩子家靠自己的手工賺點兒零花錢,不僅手頭更寬鬆,這本身就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孫秀兒的話,就讓夏至的手頓了頓。她也在做針線活,是答應給李夏做的一個荷包。李夏這家夥有時候賊兮兮地,夏至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答應給他做個荷包了。


    “他們一家平白無故地咋搬回來,這不是離的近啊。是不是還指望著嶽小紅找的女婿啊。”臘月就說道。


    “那肯定的呀。”孫秀兒就笑了笑,似乎是在說,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事嗎。


    所以,田家要是娶了嶽小紅進門,以後還得負責幫助嶽家一大家子到這邊來定居。這麽一想,夏至就明白了更多的事情。


    怪不得田老頭要在大丫的宅子裏讓嶽家的人相門戶呢。估計田老頭也知道,嶽家人要搬回來定居,隻怕是看不上靠山屯兒的,而臨水鎮就是個極大的誘餌。


    看來嶽家和田家都一樣,就指著一個閨女嫁出去,好拉拔一家人過上好日子呢。


    不過,嶽家憑什麽相信田老頭有這個本事,能夠幫他們在這樣的鎮子上立足呢。


    “肯定是跟人家吹牛了唄。”孫秀兒就笑著說道。作為孫四兒的閨女,她顯然接觸到的複雜事情要比同齡的小姑娘多,所以也顯得更加成熟一些。


    孫秀兒這麽說話的時候,還故意看了夏至一眼。


    “秀兒姐,你有啥話就直說唄。”夏至也笑了笑,說道。


    “那我就說了呀,十六你可別嗔心。”孫秀兒這才繼續說道,“我爹咋外頭聽著一些,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反正是沒少提你家。”


    夏至搖頭歎氣:“我雖然沒聽見,可也能猜的出來。我看嶽家那些人也不傻,經過這一回,啥是真話,啥是謊話,他們應該能分辨出來。”


    即便是這樣,嶽家的人在多要了五兩銀子之後,還是同意了田大寶和嶽小紅的親事。


    “那就是還有盼望唄。”孫秀兒就說道。


    田老頭搜刮閨女和孫女可是一把好手,現在要定的媳婦也是個扶弟魔,不知道這兩家真的做了親家之後,到底誰能夠棋高一著。


    不過,以後肯定是有的熱鬧就是了。


    這麽想著,夏至愈發慶幸自己那天所做的事了。經過那天的事,不論是田家還是嶽家都應該明白,夏秀才這頭他們是別想指望了。


    “長的那麽好看,實在是可惜了。”幾個小姑娘說到嶽小紅,都歎息著這麽說。


    “還是命不好。”孫秀兒句又說道。


    因為嶽小紅,在座的幾個小姑娘都想到了自己的身上。孫秀兒很幸福,完全沒有這方便的擔心。孫四兒夫婦都挺疼閨女的,家裏也不會指望聘閨女的錢給兒子定媳婦。臘月一一樣,夏家就沒有賣閨女的傳統。


    至於夏至和孫蘭兒,她們兩個卻有類似的經曆,不過現在也都好了,不用再擔心被賣掉。


    “我覺著吧,”孫秀兒特別的快人快語,“要照十六說的,嶽小紅那模樣,恐怕嫁過去,她們也養不住。”


    這話題就有些深刻了。幾個小姑娘都笑。


    ……


    轉眼又到了臨水鎮的大集,二丫跟夏至央求,跟了夏家的車一起到臨水鎮上。然後,二丫就去看大丫了。


    劉胖子是沒有將大丫趕走,不過大丫這些天過的咋樣,大家都不知道。二丫還挺擔心大丫的。


    二丫去了半晌才回來。


    夏至就問她:“大丫那兒咋樣了?”


    “還行。”二丫臉上的喜色有限,“夏至,我一會還得跟你們回去。”


    大丫沒有留二丫住下,這就是說,大丫還沒有完全哄轉劉胖子。看來,大丫這次想哄轉劉胖子,恐怕得費上好大的一番工夫了。


    二丫悶悶不樂,神色還頗有些惴惴。


    夏至想,如果大丫哄不轉劉胖子,那就摳不到那五兩銀子。田老頭那邊隻怕立刻就要打二丫的主意了。


    秋風漸起,到了棉花和大豆收獲的季節。夏至往地裏看了幾回,又在鎮上幾個鋪子詢問查看了一番,心中就有了某個打算。


    這個時候,府城田括派人捎信兒來。


    夏至股份的事情,田括已經幫著談的差不多了。具體的契書,則要夏至親自來定,另外還有一些合作的細節也要完善。


    田括問夏至,是他帶人到大興莊來,還是夏至去府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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