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爺子看出大兒子是害怕了。他暗中歎了一口氣,終究是對大兒子心軟,就故意做出完全沒事的樣子來。不過夏老爺子還是沒忘記囑咐大兒子。


    “啥都依著你媳婦,你們的日子沒法過。你家裏的事你啥都不管,那以後也別管,有事多聽聽十六的。”


    “哎,哎。”夏秀才連連點頭應承。


    “別聽你媳婦攛掇你就要給十六氣受,我第一個不答應。”夏老爺子又加重了語氣說道。


    “爹,我知道了。你看我剛才也就是跟你老商量商量,我啥都沒跟十六說。十六當家,……其實也挺好。”


    “你明白這個就行。”夏老爺子就點了點頭,終於放下心來。


    等夏至和李夏、田括一眾人過來的時候,夏老爺子和夏秀才正在閑聊家常,氣氛很是和諧。但夏至還是瞧出了一點兒異樣。夏秀才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裏麵有些東西。


    夏至渾不在意。她根本就不用問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夏秀才肯定是被田氏攛掇著跟夏老爺子說她的壞話了。而夏老爺子肯定是站在她這邊的。


    夏老太太帶著兒媳婦和孫女們把鍋子都準備好了。這邊大家夥擺放桌子,端鍋子和各種菜肴,夏老太太就跟夏至說話。


    “十六,那個藥丸挺管用。你記得下回再多給你~爺買回來點兒。”


    快要吃飯的時候卻偏偏說起這個話題,大家都看向夏老太太。夏老太太的聲音雖然低,可屋子裏的人還是都聽見了。


    “奶,給我爺那個藥丸都吃完啦?你咋不早說,要不然就讓李夏這次給捎來了。”夏至忙就說道。


    夏至往家裏買了好幾樣的成藥,都是平日常用的。而夏老太太一說到那個藥丸,夏至就明白不是指的別的,而是指的給夏老爺子的活絡丹。


    夏老爺子上了些年歲,而且脾氣急,又愛喝個小酒,夏至平時瞧著就擔心夏老爺子的腦血管問題。所以在府城的時候,她就專門去了藥店谘詢,最後買了大活絡丹回來。


    結果夏老爺子吃這個藥還真比較受用。


    而夏老太太現在突然提起來,夏至就猜到剛才夏老爺子隻怕又著急上火了。因為這個緣故,她說話的時候就故意提高了聲音。


    這下,大家夥更是都聽見了。


    夏秀才就沒法子保持沉默了,他問夏老爺子:“爹,你剛才吃的那個是大活絡丹?”


    “嗯。”夏老爺子就答應了一聲。


    “爹,你這是……”夏秀才有些著急。


    夏老爺子淡淡地看了夏秀才一眼:“老~毛病了,這些年有沒咋犯過。十六給我買回來是預防著。”說了這些,夏老爺子就岔開了話題,似乎是不願意再繼續說這件事。


    夏秀才就有些汗顏,同時又看了夏至一眼。


    他是夏老爺子的兒子,夏老爺子的這個毛病他早就知道,可他卻什麽都沒有做過。夏至小小的年紀,卻不知道什麽時候給夏老爺子準備下了這樣好的藥。夏至這還是真的關心夏老爺子,有怪不得夏老爺子這麽維護夏至了。


    夏秀才開始在心裏檢討自己。


    夏老爺子這個時候就看了夏老太太一眼。夏老太太回了夏老爺子一眼,眼神很堅定。夏老爺子暗暗歎氣,什麽話都沒有說。


    晚飯大家依舊吃的很開心,並沒有被這件事情影響。不過田氏卻借口身子不大舒服,並沒有來吃飯,還是夏老太太讓夏三嬸和臘月送了些飯菜到前院去。


    ……


    夜色漸濃,北鎮府的冬日莊戶人家都睡的早,這個時候靠山屯兒的大部分人已經沉入了夢鄉,村子裏靜悄悄的,隻有一兩戶人家還點著燈。其中一戶,就是田老頭一家。


    田老頭一家都還沒睡,一家幾口坐在昏黃的油燈下正在慮慮事情。


    “……這是在大興莊住下了。嗯,這個媳婦能出頭,還行。”田老頭聲音低沉,神態悠閑而略帶些得意。


    嶽氏和田大寶去大興莊這麽晚還沒回來,不僅田老頭和田王氏高興,就是田大舅和江氏也都麵露喜色。


    田大舅表現的更為明顯些。這半年來,他們漸漸地失去了田氏的資質,又因為給田大寶定媳婦,幾乎將家裏積攢的銀子都花用掉了。這清湯寡水的日子過多了,田大舅哪哪兒都不自在。他在暢想著明天嶽氏和田大寶會帶些什麽好東西回來。


    “不是說我姐家裏就殺了兩口豬,那咋地還不得給咱砍半扇肉回來。這可不比往年,今年有大寶媳婦。大寶媳婦進門,我姐她啥錢有沒花。咱是沒給她信兒,那她一打聽也該知道,也沒來給補禮,大寶和大寶媳婦這回去,我姐她能不明白是啥意思……”


    “看你那份出息,就惦記著吃。”田老頭眯著眼看了田大舅一眼,話是數落的話,但語氣中卻並沒有什麽數落的意味。


    “豬肉那她肯定得給。咱家缺銀錢,她不是不知道。新媳婦去,她還得給做兩件衣裳,給打兩件首飾。咱家啥情況她知道,就出息她這一個。她不出~血誰出~血。”


    江氏雖然也高興,但卻沒有田老頭和田大舅那麽樂觀。


    “我姐現如今和以往不一樣了。大寶他們兩口子去,還帶了東西。那老夏家是要臉麵的人家,肯定不能給趕出來,他們也得回禮。給多給少的,這我看就說不準。”


    “她敢給少了!”田老頭的聲音就提高了,“她現如今和從前不一樣,她發財了。你大姐一家子去投奔她,她都給房子給糧食的給錢的。她對老錢家人都這麽掏心掏肺,舍得出~血,給大寶她不舍得?我就不能饒了她……”


    江氏看了田老頭一眼,目光中是不大相信的意思。田氏現在還是怕田老頭和田王氏,可卻不像以前那樣,他們說啥就聽啥了。


    關鍵是田氏隻怕是當不起家來了,可能夏秀才回到家之後能好點兒。


    不過田老頭這樣的狠話也就是說說。田老頭又不能去大興莊,要是田氏不回來,田老頭能把田氏怎麽樣。


    而且,大丫和二丫還在田氏那兒呢。


    “我姐對咱還行,我就怕她當不起家來。”江氏就替田氏說了一句話。


    田老頭冷哼了一聲,沒說話,一雙眼睛眯著似乎是在琢磨什麽事。


    一家人正說著話,就聽見院子外有馬車的聲音,然後他們還聽見了田大寶的聲音。


    “哎,人咋回來了?”


    四口人忙就到院子外來。


    嶽氏和田大寶從車上下來,兩人一人手裏提了個籃子。嶽氏看見他們出來了也沒說話,而是回頭客客氣氣地跟車夫說話,把車給打發走了。


    田大舅還往車上看:“東西別忘車上,都拿下來沒有?”


    嶽氏沒理田大舅,那車夫也沒理會田大舅,將車掉了個頭,就快馬加鞭地走了。


    “咋這晚還回來了,沒住你姑家?”田王氏就問,一雙眼睛卻緊緊地盯著嶽氏手中提著的籃子,“這是啥,來讓奶拎著。”


    田王氏上前就要奪嶽氏手中的籃子,嶽氏卻側過身讓開了。“我姑給的東西在那兒呢。”


    “在這吵吵啥,進屋說去。”田老頭沉聲說道。


    一家人就關好院門回了屋。


    在屋中坐下來,田王氏已經看了田大寶提著的一籃子裏麵都是吃食。黃米麵的餑餑和麥子麵的饅頭,這在莊戶人家也是上等的好吃食。田王氏飛快地將這些都仔細地收了起來,卻還不滿意。


    嶽氏手裏提著另外一個籃子,並沒有給田王氏的意思。


    田王氏看了田老頭一眼。田老頭的眼睛眯了眯。田王氏就衝嶽氏笑:“大寶媳婦,來,給奶看看,你姑都給我們拿啥回來了?”


    “這裏頭都是我姑給我的。”嶽氏淡淡地說。


    “啥叫你姑給你的?”田王氏不幹了,“你姑給你東西,那看的是誰?還不是看我們老兩口。你還想把東西密下是咋滴?”


    “我不幹那樣鬼道的事。”嶽氏這麽說,還故意看了一眼田老頭,顯然是意有所指。


    田老頭神色不動,如果嶽氏一句話就能夠讓他動容,他就不是田老頭了。


    嶽氏就將兩個尺頭還有插在頭上的銀簪子都給田王氏等人看了看,然後依舊自己收了起來。


    “我跟你們明說吧。這東西不是我姑給……”嶽氏就說出夏老爺子、夏老太太還有夏至來。“那些餑餑和饅頭也是夏至給我裝的。”


    “那你姑呢,啥都沒給你?她沒給你錢?沒給你別的東西?”田王氏立刻就問。


    嶽氏冷笑:“你們還問我。我姑在老夏季啥家都不能當,你們不比我知道的早?”


    田王氏就看田老頭。


    田老頭幹咳了兩聲:“你姑說啥話沒?”


    “她啥也沒說。人家老夏家今天來了好多客,我看我姑也沒上前。”


    “看著你姑父沒?”田老頭又問。


    “看著了,也沒說兩句話。我看他和我姑一樣,不當家。”嶽氏幹脆利落地回答。


    “不是他們兩口當家還是誰當家。你去了得這些東西,你當人家是看你。人家認得你是誰?”田王氏恨恨地道。


    東西在嶽氏的眼睛裏,田王氏難受。


    “那興許人家看的就是我。”嶽氏冷笑道。


    “你這還沒有王法了?你是我家的媳婦,你吃我的穿我的,你就是我養的一條狗……”田王氏欠起屁~股來罵嶽氏。


    江氏的臉就先白了。


    嶽氏的臉卻漲的通紅:“我十全的一個人,給你傻孫子做媳婦,我吃你穿你的,那應當應分。你先說說你給我啥好吃的啥好穿的。說好的彩禮呢,讓你們誰給吃了。沒皮沒臉,賺了我進門,讓我一個新媳婦出去拋頭露麵,你們還想著在家裏擎等好處。咱這就出去說說理,我知道你們不要臉,不怕這個,可我就得要個明白……”


    嶽氏說著就站起身作勢要往外走。


    其實不用她往外走,她說話聲音高,即便是在屋子裏,隔壁的人家也聽得到。


    這些日子,隻要惹了嶽氏不高興,田家已經是沒有什麽秘密可言了。


    江氏看著不好,忙就過去拉著嶽氏勸。她對嶽氏的態度很謙和,一點兒都不擺婆婆的譜。


    當然了,凶悍如田老頭和田王氏嶽氏都不懼怕,江氏就算是想擺婆婆的譜也擺不出來就是了。


    田王氏又看了田老頭一眼,然後才扭回頭來跟嶽氏說:“不管咋說,那都是我們的親戚,你還想獨吞是咋滴?”


    這句話說出來,已經是做出了讓步。


    嶽氏又跟田王氏吵了一句,就拿出一個尺頭來分給了田王氏。田王氏收了尺頭還跟嶽氏說:“往後你的衣裳我們可不管。”


    嶽氏哼了一聲沒說話。


    她們兩個爭吵的時候,田老頭已經將田大寶叫到跟前低低的聲音盤問了一回。田大寶懵懂無知,田老頭問了半天,最後還是半信半疑。但也不好繼續再跟嶽氏逼要東西了。


    嶽氏去大興莊沒有被攆出門,雖然夏家沒有留宿,但卻出錢雇了馬車送兩人回來。而且,夏家畢竟還是給了東西。


    這幾樣東西加在一起,怎麽著也有幾兩銀子。


    他們這一家幾口,往後也就能指望嶽氏往夏家去走動了,所以田老頭還不想把嶽氏給逼急了。


    這個新媳婦著實潑辣,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這東西分完了,田老頭就細細地向嶽氏追問在夏家的事,諸如夏家人如何待她和田大寶,都說了些什麽,招待了他們什麽飯菜等等、等等。


    嶽氏回答了兩句就不耐煩:“你老不是都跟大寶問過了嗎,還問我~幹啥?”


    “大寶他能說清楚嗎!”田老頭也生氣。


    嶽氏冷笑:“原來你老也知道他說不清楚。那你老還問,信不過我?那就別問我,下次也別讓我去拋頭露麵!你們做下那些讓人戳脊梁骨的事,讓我上門去頂缸,我沒那麽厚的臉皮……”


    “哎呦,你還拿起來了。”田王氏撇嘴,“不讓你去,你能好吃好喝,你能得了這些東西!你這也就是跟著我們老田家借光,要不地,你知道老夏家的大門衝哪邊開。人家老夏家能讓你進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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