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


    是爸爸死了的六舅。


    我和這位舅爺真不熟。


    他和我奶沾了點遠戚,我爸稱呼他六舅,到我這輩兒早就出五服了。


    也就很小的時候在村裏碰到了,被爸爸要求喊他一聲舅爺。


    私下裏我爸還叮囑我離他遠點,保持距離。


    用村裏人話講,這位舅爺屬於“成不是物”那號人。


    能混還是光棍兒。


    啥壞事都幹。


    可以說李強現在做的很多缺德事兒,都是人舅爺玩剩下的。


    老頭死的極有個性,晚上喝多了,回家的時候掉溝裏了,趕巧的是溝裏有幾根幹樹枝,也就是一個寸勁兒,有一根從後背紮他心髒裏了,他喝醉了比較耐疼,中箭了還往上麵爬,結果到早上,才被村裏人發現怎麽溝邊還埋伏了一個人,手還是往前伸的樣兒,後背撅根樹枝,血都流幹了。


    群眾大鵝上身,該啊!


    算一算這位舅爺死了也得有五年。


    擱村裏提起他還是個貶義詞。


    直到鳳姨和爸爸聽我說完來龍去脈,倆人才緊張起來。


    爸爸回屋裏又給謝三爺去了電話,出來後爸爸讓我不用怕。


    “三兒,就是你魂魄沒固穩鬧得,身上會散出一股吸引髒東西的氣息,陰氣重,容易被遊魂野鬼抓去做替身。”


    氣息?


    難怪那位舅爺會扒在門外聞。


    原來是奔我這味兒來的。


    “沒事兒,咱家都有門神,髒東西進不來,最近你別單獨出門,尤其是晚上,不用怕,一會兒爸就去六舅墳上燒點紙錢送一送,回頭再去給你求個護身符……”


    “哦,蔡爺爺給過我護身符,不用再求,一會兒我就找出來戴上。”


    我說道,每年蔡爺爺都會給上門拜年的小孩兒護身符,我先前的體質並不招邪,護身符拿回來就放到書桌抽屜裏了,正好現在能用上,不過說實話我當下心裏真沒咋害怕。


    可能看到的一瞬間很怕。


    下意識的怕。


    回過味兒更多的是在懊惱自己沒發揮好。


    怎麽一看就會,一比劃就廢呢。


    “爸,你沒問問謝大師,他為啥說廟神盯上咱家了,廟神是誰?”


    “不用問,那純屬鬼話連篇。”


    爸爸鬧心的應道,“我六舅本來就不是啥好餅,嚇唬人還能說好話?我先去送送,送不走再說。”


    “長林,那咋你六舅大白天還能從墳圈子裏爬出來串門呀。”


    鳳姨扶著後腰滿是匪夷,“那玩意不都是晚上才……”


    “分東西吧。”


    爸爸無語道,“我那六舅是正常鬼嗎?他別說白天出來了,就是星期八出來望風,都不稀奇。”


    我倒是想起蔡爺爺講過的,靈體分虛實,虛者鬼氣森森,會勾魂抓替身,影響生人時運。


    實者最為恐怖,它能不畏陽光,如人一般,修術作惡,禍亂滔天。


    難不成那個舅爺修成實體了?


    不。


    他顯然進不了我家,畏懼門神。


    這就談不上“禍亂滔天”了。


    應該是他死後能耐大了些,畢竟我看過很多去蔡爺爺家的事主,很多就是去了哪個陰重的地界,無端就被跟上了。


    蔡爺爺更說過髒東西哪裏都有,身邊都是,我們尋常人看不到罷了。


    白天和黑夜不是限製它們現身的條件。


    關鍵看它們想不想露麵刷存在感。


    “這不是欺負人麽!”


    鳳姨眉一挑,“我聽說這六舅一直磨張嬸她們家,現在居然還鑽上應應的空子了!”


    我愣了愣,“鳳姨,他為什麽磨張奶奶家啊。”


    倆家沒親戚啊。


    “他就是和張叔喝完酒,五迷三道的往回走掉溝裏的嘛,雖然公|安說和張叔家沒關係,張叔心裏也不得勁兒,後麵還給拿了喪葬費,不然你爸那六舅都沒地方埋……”


    鳳姨歎了口氣,“張嬸也屈得慌,遇到六舅那號人上門誰敢得罪,好吃好喝的供著,沒成想他死了還不消停,時不時就給張叔托個夢,嚇唬他們家小孫子,張嬸給他燒了不少紙紮,光紙衣就送去好幾套,越伺候他越來毛病!”


    紙紮?


    我想起六舅穿的那套材質很詭異的西裝……


    合著是後收的。


    “長林,你去他墳前可得念叨明白了,就給他送這一回錢。”


    鳳姨看向爸爸,“他要是再敢來纏吧應應,我挺著大肚子也要去墳前罵他,我秦鳳麗可不是張嬸,沒那好脾氣哄著他!”


    “行了,我會辦,你消消氣兒,回屋歇著吧。”


    爸爸囑咐了一通就出門去買冥紙。


    鬧了通,倒給他找了點活兒。


    鳳姨關緊大門又追問了我一些細節。


    詫異我為啥沒喊大人敢自己談攏。


    “應應,看來你和蔡大爺真不白學啊!”


    鳳姨的優點就是善於總結答案,常常她一個人,就能把磕兒裏外全嘮透了!


    “挺好,應兒,姨就欣賞你這沉穩勁兒,不說你,我小時候還被鬼擋牆過呢,眼瞅著村道愣是走不回家,最後你猜我咋回去的?”


    見我搖頭,鳳姨就道,“罵唄!百十年後大家都是一死,誰怕誰啊!”


    說著她又拉起我的手,“應兒,別怕,聽蝲蝲蛄叫咱還不種地了?”


    我笑了笑,“鳳姨,我真沒怕,緩緩就好了。”


    “那就好。”


    鳳姨握著我手細細端詳,“應兒啊,你說你媽咋這麽會生呢,你姐就俊,但是吧,她俊的讓人不好親近,你不一樣,站這就乖巧溫和,有書香氣,笑起來還有一對招人稀罕的小酒窩,姨現在就祈禱,要是生個女兒,千萬千萬要像你,可別隨了我這長相身高,那算沒眼看了。”


    “鳳姨,小寶寶不管是像你還是像我爸,都會很好看的。”


    我實話實說,鳳姨隻是孕期為了補身體才胖了四五十斤。


    個小,瞅著就圓圓的,走路愈發困難。


    但她五官很好,有自身獨有的魅力。


    “應兒,你就是嘴甜。”


    鳳姨笑了聲,“哎,動了,聽到你誇他了,來,你摸摸。”


    我輕觸到她的肚子,掌心下動了動,“呀,真踢我了。”


    說話間,我耳邊突然傳出鳳姨的慘叫,緊接著又是一陣咯咯咯嬰孩怪笑。


    猛地抽回了手,我心髒嗵嗵嗵的狂跳。


    怔怔的看向鳳姨,她好端端的,怎麽會發出那種慘叫?


    縱有麒麟子,難敵化骨龍……


    嬰兒怪笑……


    是在提醒我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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