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又踮起腳,一看石桌,滿是被那團子糟蹋過的芙蓉糕碎屑,盤子上還有什麽晶亮的液體在陽光下閃爍著,不用想也知定是那團子的口水。


    墨羽一張小臉比苦瓜還皺,想要開口拒絕,隻是再一抬頭時,哪裏還見鍾錦初的身影。


    此時的鍾錦初早已遠離那池塘,準備將自己方才的想法實踐一番。她含笑看著懷中的白團子,隻見它的圓眸滴溜溜地轉著,眸中一抹金色仿若絲線,隻是最終卻將目光停留在了鍾錦初的臉頰。


    見此情景,鍾錦初笑嘻嘻地詢問:“小東西,你如此看著我作甚?”


    說時遲,那時快,還未等鍾錦初反應過來,一隻白爪子便從鍾錦初的臉上拂過,那早已搖搖欲墜的芙蓉糕碎屑被輕輕一碰便掉了下來,隻帶來癢酥酥的觸感。


    鍾錦初皺了皺眉,小手一摸臉頰,嫩滑得仿佛剛出殼的雞蛋。


    再低頭一看白團子,它正舔著自己的爪子,眯著眼發出一聲惹人心顫的輕叫,最後把濕乎乎的爪子搭在了鍾錦初的手臂上。


    “罷了!”不明所以的鍾錦初甜甜一笑,抱著團子蹦蹦跳跳著離去。


    來到隨風院門口時,小姑娘還是猶豫了片刻,在門口踱來踱去。


    一時想到鍾荀諶昨日不許她離開隨風院,若是擅自離去被發現了定沒她好果子吃。


    一時又想墨羽應當是去尋了鍾荀諶,此時正是鍾荀諶無暇顧及她的時候,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思前想後,小姑娘最終還是一咬牙,從錦囊中取出躡空葉,抱著白團子,向記憶中的浮雲閣前去了。


    雖說若是被鍾荀諶發現她擅自離去,後果可能不堪設想,但換言之,她隻要小心著些,莫要被發現了便萬事皆不是問題。


    何況,她也是為了正事才這般的。


    越是如此安慰著自己,小姑娘就越是覺得自己言之有理,漸漸地心中不再忐忑。


    隻是拋卻了這樁心事,再一回神時,卻又不知自己此時飛到了何處。


    無奈之下,她隻能如同昨夜一般,在宇玄宗的上空一遍又一遍回旋著,口中還一直喊著:“美人!美人!”


    隻是過了許久,鍾錦初喊得口幹舌燥也不見有人回應,那浮雲閣更是不見蹤影。


    思索片刻,她覺得定是聲音不夠大,白離仙尊聽不見。


    於是小手又伸進錦囊中翻了翻,掏出數十隻遙音鶴,略微施了些仙術,這些遙音鶴便紛紛朝著四麵八方飛了出去,一邊飛著,一邊不斷大聲重複著“美人!美人!”


    鍾錦初急忙捂了耳朵,這遙音鶴可作傳聲之用,隻需一點點仙力便可驅使,但若是想收回來便沒有那麽容易了,與躡空葉同樣價值不菲,也同樣是絕夜沉所贈。


    她還是第一次使用,不曾想過這聲音竟會如此大,本想著這數十隻遙音鶴放出去便不用再收回來了,此時卻擔憂著會被鍾荀諶等人發覺她藏有遙音鶴的事,然想收回來卻又有心無力。


    隻好祈禱著宇玄宗的人們聽不見這遙音鶴的聲音。


    然而……


    今日宇玄宗的弟子,做什麽都不得專心,因為上空總有呼喚美人的聲音傳來,此起彼伏,餘音繞梁。


    修為深厚一些的,還能看到一隻又一隻的遙音鶴漫天飛舞,他們仰天哀歎:“到底是誰這麽有錢啊……”


    隨風院中,輕雲抬起頭,凝望著那些遙音鶴,喃喃出聲:“宇玄宗的傻子真是讓人刮目相看。”說完又蹲著身子,低下頭仔細搜尋著每個角落,一聲聲地呼喚著“貓兒”。


    門主院中,淩哲捧著一杯熱茶,喝了一口,和藹地笑著:“今日真是熱鬧。”


    而浮雲閣中,白離的手抖了抖,灑了些茶水出來:“那該死的小妖!”


    對這些一無所知的鍾錦初躺在躡空葉之上,懷中那白團子吃得飽,肚子鼓鼓囊囊的,早已睡得安詳。


    已經不知在空中轉了多少圈,鍾錦初隻覺得心力憔悴,索性也閉上眸子養神。


    然而此時,一陣暖風吹來,輕輕地將躡空葉吹離了原來的方向。鍾錦初渾身都溫暖了起來,愜意得很,不知不覺間,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待鍾錦初再醒來時,她眼前的景色一如昨日,紅牆青瓦的浮雲閣,旁栽一棵火鈴樹,“鈴鈴鈴”的清脆響聲和著風聲,格外動聽。


    隻是昨日來去匆匆,不甚在意,鍾錦初此時才發覺,載著浮雲閣的這片雲竟是和其他雲一般悠悠哉哉地漂浮著,而非靜止不動的。


    換言之,這浮雲閣也隨著雲不斷移著位置,難怪如此難尋。


    “我怎麽到浮雲閣的?”鍾錦初起身,疑惑了片刻,隻是無論怎麽思索也得不出結論,索性也不再想了。


    她將躡空葉收回錦囊中,走進了浮雲閣。一邊朝裏走,一邊呼喚著:“美人?美人你在嗎?”


    白團子也已經醒了,在鍾錦初的懷中不安地扭動了幾下,被鍾錦初抱得更緊了。


    “乖,別亂動。”鍾錦初安撫著團子,走進了浮雲閣的大殿,終於見到了一如昨日那般倚在貴妃榻上的白離。


    鍾錦初笑逐顏開,似乎很是喜悅:“美人,原來你在這裏。”


    白離闔著眸子,理都不理鍾錦初。


    鍾錦初倒也習慣了白離這副清冷的模樣,隻是自顧自地說著:“我今日才知,你這浮雲閣原是會動的,著實難尋,我正午時出的門,現下將日落了才尋著你。”


    “美人,我瞧你一個人在這裏孤孤單單的,我送你一隻貓作伴如何?”鍾錦初伸出手,想要將懷中的白團子遞給白離。


    隻是那白團子仿佛能聽懂人話一般,在鍾錦初話落之後渾身的毛乍起,四隻爪子並用,死死地抱住鍾錦初的胳膊,雙瞳瞪著白離,似乎很是驚恐。


    “這是怎麽了?”鍾錦初疑惑,用另一隻沒被抓住的手拉扯白團子,想把它扯下來,隻是那團子反而纏得更緊了。


    這時白離半睜著眸子,幽幽出聲:“本尊不喜貓。”


    “不喜貓?”聽聞白離的話,鍾錦初也不再拉扯白團子,重新將它揣回懷中。


    那白團子仿佛鬆了一口氣,也鬆了那緊緊纏著鍾錦初的爪子。


    鍾錦初走進白離,正想開口,懷中的團子卻又不安分了,它揮舞著四肢,掙開了鍾錦初的懷抱,朝著浮雲閣的門口跑去,隻一溜煙的功夫便不見了蹤影。


    “貓兒!”鍾錦初一驚,作勢要追出去。


    白離涼薄的聲音又傳來:“那貓聰明著,不用理會。”


    鍾錦初想了想覺得確實如此,再者,那白團子怎麽跑也終究在這片雲上,待她忙完了正事再去尋也不遲。


    如此一想,鍾錦初也不理會那隻貓,又湊近了白離:“美人,既然你不喜貓,那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白離抬眸瞟了鍾錦初一眼,不言語。


    鍾錦初再接再厲:“美人,我這人什麽長處都沒有,就是人好,你告訴我你需要什麽,我去替你尋來。”


    “美人……”


    “美人……”


    “美人……”


    鍾錦初不厭其煩地呼喚著,可任憑她磨破了嘴皮子,白離都不再理會她。


    鍾錦初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摸了摸掛在腰間的錦囊。


    幸好從絕夜沉那誆來不少銀兩,既然這美人“矜持”,不願說自己的喜好,那她也隻好把自己能想到的物件都搬來給美人瞧瞧,她就不信,白離一個都瞧不上。


    鍾錦初轉身離去,準備去尋些別的東西。白離卻在這時開口了:“你要離去了?”


    甚至語氣都顯而易見的輕快了幾分。


    小姑娘又歎氣,道阻且長啊,想要活命怎麽就這麽難。


    可她麵上不顯,轉身時甚至杏眸含笑,就連聲音都如含了蜜般甜:“美人可是舍不得我了?”


    哪曾想,白離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將那遙音鶴收了,嘰嘰喳喳的擾了本尊。”


    “美人……”鍾錦初嘴一抿,一副委屈的模樣:“不是我不想收,隻是放那些遙音鶴已用了我大半的仙力,現下還未恢複過來,恐怕是沒有能力收回它們了。”


    白離抬眸看著鍾錦初,神色複雜:“你還真是讓本尊出乎意料。”


    “出乎意料?”鍾錦初不解。


    “出乎意料的弱!”白離語氣中嫌棄更甚。


    鍾錦初:……


    好吧,他是美人,他說什麽便是什麽吧。


    “畢竟我的仙力總不能與你相提並論。”鍾錦初注視著白離那雙清冷的眸子,“不如美人你幫我收了那些遙音鶴?”


    見白離不回應,鍾錦初又補充一句:“總歸它們擾的是你,我又不嫌它們吵。”


    俗話說“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白離隻覺得自己遇上鍾錦初那才是毫無道理可言。


    他一邊壓抑著滿腔的憤怒,一邊抬起右手,猛地拍在了身旁的茶幾之上。


    隨著“嘭”的一聲巨響,一股強大的仙力從白離的掌心傾瀉而出,向四麵八方蔓延而去,外麵霎時傳來了“唦唦唦”的聲響,這聲響鍾錦初再熟悉不過了,是遙音鶴扇動翅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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