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報仇,曆陽便也沒什麽守衛的必要了,咱們一起出城,勝則報仇雪恨,敗則與父親一同死在這裏,黃泉路上也好侍奉他老人家!”跨出大門的闞棱突然改變主意,叫上左遊仙:“左將軍,請你集結城中所有兵馬,告訴他們,我闞棱要為父報仇,有不怕死的,跟我一起出城!”


    “是,大將軍!”左遊仙微微一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大聲領命。他原本打算把闞棱的王雄誕關在城外讓張善安結果了可他們,不想闞棱突然改了主意。不過這樣也好,自己親自出手,作戰時在兩人背後各刺一劍,就像除掉輔公佑那樣,倒是不用怕他們突圍逃跑了。


    城門一開,闞棱一馬當先衝出曆陽,王雄誕緊隨其後,左遊仙也提著長矛一臉決絕的跟在後麵。江淮軍一字排開,對麵張善安和楚軍亦擺開陣勢。張善安出自魔門,一身武功不在王雄誕之下,原本他在東海吞並了李子通,與江南同屬魔門的林士宏之間隔著一個杜伏威,此次若能吃下兩淮,那麽魔門的勢力將會連成一片,到時以江淮之富庶,加上三地的軍力,魔門南麵可以與嶺南宋家爭鋒,向西威脅蕭冼的大梁國;不過最好的選擇是向北發展,北方王世充對瓦崗舊地的控製力並不強,魔門大軍可以直抵黃河,與唐、夏、鄭三方爭奪中原之地的歸屬,不過首先他們要將失去了杜伏威和輔公佑的江淮軍控製住。


    仇人就在眼前,闞棱放下一句:替我壓陣!便催馬持刀直取對麵帥旗下的張善安。看著來勢洶洶的闞棱,張善安臉上閃過一絲不屑:戰場上衝的最前麵的,向來是死的最快的;闞棱號稱江上霸王,看來也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而已。不過張善安這樣想,卻並不意味著他會退卻,相反,他要迎上去正麵擊敗闞棱,因為左遊仙早已告訴他,杜伏威死後,闞棱和王雄誕便是江淮軍的靈魂,隻有擊敗他們,江淮軍才會真正被左遊仙掌握,所以張善安不但不避,亦催馬挺槍,找闞棱捉對廝殺。


    刀來槍往二馬錯蹬之間,闞棱和張善安便對了一個回合。闞棱怒吼不知,撥馬再戰,而張善安握槍的雙手卻在微微顫抖。原以為軍中莽漢不會什麽武功,最多力氣大點罷了,卻沒想到這個闞棱不但力大,武藝更加精純,方才一個照麵,闞棱瞬間劈出三刀,每一刀都力道十足,張善安雖然一一接下,但心裏卻陡然生出了寒意,他不知道自己已然受傷的手臂是不是還能接得住對方的快馬長刀。


    怒極的闞棱沒有給張善安機會,趨馬疾走,轉眼又是刀當頭一刀斬落下來。舉槍磕開,來不及回神,闞棱又是一記橫斬,張善安使了個鐵板橋讓過,但闞棱落像自己腰腹的陌刀,張善安卻再也避不開了,眼看著就要被闞棱一刀兩斷。此時破空聲從耳邊傳來。“當!”的一聲,一條黑色長槍出現在自己麵前,就是這杆長槍把張善安從地獄的邊緣拉了回來。


    這杆槍的形狀奇怪得很,通體黝黑,槍頭就像是一顆黑色的菱形水晶,也不知道是如何跟後麵的兩條鋼鏈連接上的,鋼鏈與槍頭一樣是黑色的,泛著亮光,兩條鋼索相互交織糾纏在一起,可剛可柔,變幻莫測;堅硬時與闞棱的陌刀相撞亦不會彎曲一點,柔韌時隻需一抖,鋼鏈便如絲綢般綿軟,可以隨心所欲的攻擊對手的任何一個位置,讓闞棱的大刀像劈空般無處著力。闞棱虎吼練練,卻突不破鎖子槍的阻擋,而他自己則滿身傷口,那槍頭如閃電般迅速,闞棱隻一愣神,雙肩便被槍頭刺破,鮮血噴湧。


    “大兄小心!”王雄誕在陣中高喊著,便催馬如電般踏上戰場,與闞棱一起應對這個看起來像是個富家翁的使用一把怪槍的中年人。闞棱隻攻不守,王雄誕則在一旁維護著闞棱的安全,從小培養起來的默契讓兩人聯手的威力大增,絕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增幅。而眼前這人卻像沒事人一樣,鏈子槍上下翻飛、鬼神莫測,把闞棱和王雄誕困在一起,那人卻是一臉輕鬆。


    雖然早有準備,但闞棱和王雄誕的武功卻讓左遊仙抹了把冷汗:幸好沒在城內就動手,不然這以兩人的武功,不但不能消滅他們,恐怕自己還會傷在二人的手裏。特別是那個王雄誕,不知道去哪裏走了一圈,此時的武功比往日已經高出太多,正是因為他層出不窮的奇技妙招,才能力保闞棱不失,不然以那人的武功,闞棱早已喪身在鏈子槍下了。


    左遊仙看的不錯,此時闞棱已經從主攻手,變成了輔助者,對手大部分的攻擊都落在王雄誕的身上,而自己的大刀卻失去了往日的威力,對方好像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刀式,甚至不需要刻意抵擋,隻是一個閃身便能讓自己的大刀落空。最重要的,自己引以為豪的力量在此人麵前絲毫不起作用,不但自己碰不到對方,就算兵器相撞時,對方的力道也不比自己相差分毫,反倒是自己使出的力氣越大,對方的力道也越強,甚至有幾次自己得到被引向了雄誕,險些誤傷了自己的兄弟,更可怕的是對方徒步而戰,並未騎馬!


    “公子莫慌,我來助你!”就在闞棱和王雄誕越來越吃力的時候,兩人背後陣中的左遊仙忽然發聲叫道。


    聽到這一句,闞棱心中暗喜,以為有了左遊仙的加入,三人合力之下,不但可以挽回頹勢,甚至反敗為勝也未可知。而王雄誕則暗道不妙,原本在城內他就對左遊仙有所懷疑,此時他這一句喊更讓王雄誕背生寒氣,仿佛有人用兵器瞄準了自己的後背。


    闞棱在等待左遊仙,王雄誕也在等,甚至對麵的那人也在等待著,但等了半晌也不見左遊仙加入戰團。王雄誕偷空回頭看了一眼,頓時心中大定,手中長槍陡然加速,如巨蟒翻身青龍探爪一般,放棄所有守勢,全力進攻。闞棱見兄弟發威,自己自然也不能左後,精神一震,大陌刀配合王雄誕的攻擊再次飛舞起來。


    王雄誕的信心來源於回頭一看,因為這一次回頭,他看到了突然出現在左遊仙背後的兩個人:婠婠和智障。王雄誕親曆了智障和杜伏威之間的約定的始末,他知道自己義父一諾千金的性格,所以才會有他跟隨智障一起回雁門的事情。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的相處,王雄誕自然明白智障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就算沒有約定,就算沒有自己這一方麵的原因,就憑杜伏威言出必行、善待百姓的作為,智障也一定會出手為他報仇。


    智障當然不會對杜伏威的死無動於衷。當年自己曾經說過要給杜伏威一個好的歸宿,給他一個不會鳥盡弓藏的主公。而現在闞棱剛剛在李世民那裏立下戰功,杜伏威便遇害而死,這種情況下智障無論如何都要給杜伏威一個交代。特別是杜伏威這幾年在江淮做的事情,更讓智障心生敬佩,所以就在王雄誕出發次日,智障也離開北平府,南下江淮。


    征高麗時,婠婠的傷還沒養好,這一次她沒讓智障一個人溜走。就在智障剛出了北平,來到上穀城外時,一個俏生生的人兒出現在城門口,露出頑皮的笑,仰著小臉兒望著馬背上的智障:“又想拋下我?現在人家可不是以前任你欺負的時候了,想甩掉我可不那麽容易。”


    “小娘們,你跟來幹什麽?”智障雖然滿臉無奈的質問,卻伸手將她拉上馬背摟住:“女人就該在家洗衣做飯帶孩子,整天到處亂跑成何體統。”


    智障這麽無恥的言論,婠婠卻聽得十分受用,當然嘴上卻不饒人,一變撫摸著烏騅的鬃毛一變道:“人家可不會洗衣做飯,孩子倒是可以生一個,可惜有些人有賊心沒賊膽,所以人家隻能到處亂跑嘍。”


    “大姑娘家家的,張口閉口生孩子,也不知道害臊……”智障略顯尷尬的說道:“這上穀城就別進去了,省的別人笑話你。”


    “人家是魔教妖女嘛,自然不怕被人笑話,向南就這麽一條路,不進城怎麽走?”聽著智障逐漸變小的聲音,婠婠忍不住咯咯直笑。


    “沒有路,我就給你開一條出來,不但不走上穀,咱們連黃河都不過!”看著婠婠那張精致妖媚的臉,智障豪氣頓生,雙腳一跺拉著婠婠便如火箭般自烏騅的背上衝天而起。婠婠本就身輕體柔輕功不凡,傷勢痊愈之後功力大進,輕功水平自然也跟著更上層樓。所以智障拉著她毫不費力,兩人就像蒲公英一般被風吹拂著在天空中四處飄蕩。


    就算是輕功最好的石之軒,也不會想到世間還有如此高明的輕功。智障這門脫胎於逍遙遊,又命名為逍遙遊的武功不同於世上所有的輕功身法,這門武功是將自身體內的真氣與充斥於天地間的氣流溝通起來,讓人在天地間仿佛水中的魚兒一樣,可以恣意遨遊。真氣散發於體外,起到一個推動的作用,而人則被氣流承托著前進。所以這門輕功讓人看起來好像脫離凡塵一般浮於半空,禦風而行。隻要風力夠大,飛行的速度便極快,而其騰空的高度亦是當世所有輕功身法無法比擬的。


    婠婠就這樣被智障拉著手,像一對鳥兒般飛到了上穀的天空中。婠婠從未有過這種自由的體驗,風不會刺痛自己的眼睛,而是托著自己向前飛行,天空仿佛就在頭頂,白雲也似觸手可及。智障的左手摟著婠婠纖細的腰肢,而婠婠也將自己的右手扶著智障的胸膛,將右手伸出來,像鳥兒的翅膀一樣慢慢的揮舞。臉上褪去了剛才的驚喜、恐懼與不可思議,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迷醉。


    看著婠婠的樣子,智障也將自己的左手伸展開來,隨著婠婠的動作一起揮舞著手臂。兩人就像兩個身子一雙翅膀的怪鳥,在上穀的天空中略過。


    “崇吾之山,有鳥焉,一翼一目、相得而飛,名曰蠻蠻。”婠婠一邊舞動著手臂,一邊輕輕的念誦。


    “蠻蠻,是什麽鳥啊?”聽到婠婠的聲音,智障轉過頭來問道。


    “蠻蠻,就是比翼鳥,飛止飲啄,不相分離,死而複生,必在一處。”婠婠看著智障,白嫩的臉上,透露著一抹嫣紅,癡癡的目光中一片晶瑩。就算是魔教妖女,她也隻是一個不足雙十年華的少女,說起這樣的話,也會帶著些許甜蜜,些許羞澀。


    婠婠的聲音很柔、很輕,帶著無限的渴望,甚至還有一絲擔憂。智障緊了緊婠婠的腰肢,輕輕地笑道:“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愛綿綿無絕期!”


    智障改了詩中的恨字為愛字,因為此時他的心中沒有恨,隻有愛和對上天的感激,感激上天讓他來到這個世界,感激上天讓他遇見這個女子。感受著婠婠那綿綿無盡的情意,就像是堵塞在自己胸中無窮的真氣,讓智障忍不住要宣泄出來。他突然將婠婠摟在懷裏,真氣磅礴的爆發出來,兩個人似炮彈一樣在空中急速飛行,時而攀升,時而急墜,時而盤旋,時而飄舞……婠婠將頭靠著智障的胸膛,感受著智障強壯有力的心跳,感受著智障那像太陽一樣迸發的情意,隨著他像小孩子一樣大喊……他們甚至落在了一個荒島上,智障化身貝爺,和大自然宣戰,婠婠便是他最好的幫手,也是他與自然戰鬥的原因。這裏就像是伊甸園,智障和婠婠便是亞當和夏娃,不但可以快樂的生活,還可以盡情的墮落。


    人都是情感豐富地動物,但隻有在可以依靠的人麵前才會顯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麵,所以智障有幸見到了魔女的眼淚。越是強大的女人,流淚時越是會讓人憐惜,因為這樣的眼淚她們壓抑了太久,藏了太久。所以在智障調笑婠婠是個愛哭鬼時,擁著她的手臂抱得更緊,因為智障知道,隻有在自己的麵前,她才可以肆無忌憚地表現自己的脆弱,而不需要用力量來掩飾自己,就在智障耗盡真氣使兩人掉落在媯河中後,婠婠還是緊緊抓著智障的衣襟,讓智障用真氣烘幹她身上的濕衣。烏騅在上穀城外玩夠了,慢悠悠的回北平,正好看到智障賣力的給婠婠烤魚,便大聲嘲笑起智障來,還噴了他一臉口水。婠婠笑嗬嗬的拉過烏騅,一人一馬一起把智障臨時工般的使喚起來。


    上天總是嫉妒地上的凡人,他不會讓快樂永遠伴隨在人們的身邊,就在智障和婠婠牽著烏騅重新來到上穀城外時,已經是夜色闌珊,月光迷離,點點繁星卻顯得那樣明亮。高高的城牆讓兩側的大樹看起來十分渺小,然而城下的一個人影卻顯得比城牆還要高大,仿佛月夜下的魔神,雖然一副悠閑自在的神情,卻散發出一股擎天撤地的威勢。


    “武尊、畢玄……”婠婠輕輕的呢喃,卻像驚雷般炸響在智障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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