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智障曾在洛陽時見過一麵,臨走時還送了他一張銀餅和幾句話。可能是銀餅和上麵的字讓李世民的印象太過深刻,此時見到智障,激動的他幾欲把劍大喊。


    “一別經年,秦王風采更勝往昔,可喜可賀啊。”智障的這番話確是出自真心,對這位一手創造了貞觀之治的千古一帝,智障的印象一直不壞,況且說實話,李二的模樣確實英俊,史書上說是龍鳳之姿,天日之表,雖然誇的有些過分,想來也不全是胡謅的。人都有愛美之心,把英姿勃勃的李世民和一臉橫肉的劉弘基放在一起,任誰也不會首先對劉弘基那個流氓頭子心生好感。


    “想不到先生竟是一位儒生,到也難怪能說出那樣的話來。”李世民察覺到智障沒有惡意,便也鬆開了寶劍,來到廳中招呼智障坐下。


    “先生金玉良言振聾發聵,可惜當日未能當麵請教,孔夫子說有賢才相薦,不想是先生到來,實在是讓世民驚喜非常。”李世民一番話彬彬有禮,也顯得十分熱情,確實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不過可惜他的對麵是智障這個不解風情的家夥。


    “哈哈秦王不必說那些客套話了,我來見你不是投奔,而是尋人,況且我也不是什麽儒生,這些文縐縐的話還是對孔老大人說吧,想來他會聽得搖頭晃腦十分受用。”智障的話很隨意,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不客氣,不過李世民卻沒有因此見怪,反而滿臉苦笑的點頭道:“不錯,孔老大人他們就喜歡聽這些,為了讓他們滿意,我可是整整被罵了一年多啊。”


    孔穎達這些人可不是後世的那些大臣,他們發起怒來,就算李世民也要避讓三分,最厲害的魏征,更是生生憋死了李世民的鳥,而那時李世民已經是大唐皇帝天可汗了,還是要受這些大臣的氣,可見這個時代的文士們,那脾氣可是相當的大。隨意李世民說起他們來,還真有點心有餘悸的意思。


    “看來秦王已經深諳為君之道,這樣我就放心了,我這次來想詢問一件事,不知道闞棱和王雄誕兩人是不是已經回到了秦王麾下。”智障也不廢話,開言直奔主題。


    “先生與他們相識?實不相瞞,前日兩人已經回到長安,被我送到軍中去了。先生若想見,我可以發下手令讓他們回城來見。”李世民看了看智障,誠懇的說道。


    “不用了,讓他們在軍中更好。”智障歎了口氣,忽然一皺眉再次發問:“秦王可知李靖、程咬金和尉遲恭的消息?”


    “恩?”聽智障提起這三個人,李世民一頓,看向智障的目光變得有些深邃起來:“他們是雁門降將,此時隨趙郡王在江南用兵,莫非先生也是雁門人?”


    “嗬嗬,不用這麽看我,我對你有利無害,不過你猜的對,我便是雁門張智。”智障略帶苦澀的笑道。


    “啊?你就是張智?!”聽到智障自報家門,李世民驚訝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那個破突厥、服高麗、縱橫幽並的雁門之主張智?”


    “可惜現在我隻是個落魄的文士而已。”智障搖了搖頭苦笑道。


    “也幸虧如此,不然此刻我不知道應該叫人抓你還是拔劍自衛了。”李世民坐回凳子上笑道。


    “你剛才可是又要拔劍,我看到了,哈哈……”智障挪揄道。


    “哈哈,在天下聞名的張智麵前,我李世民也不過是個凡人罷了,況且高麗人說你是地獄裏走出來的惡魔,我也心有懼意啊。”李世民大笑道。


    “原來李世民也喜歡開玩笑,我若現在才來到這個世界,一定輔佐你打下一個大大的江山,不過現在我要走了。你若有事可到晉昌坊尋我,不管刀山地獄,我都會為你做一件事。”智障站起身,大笑著往外走。


    “額……張兄你……”李世民被智障一句話說的又是糊塗又是驚懼,看著智障的背影伸出手,卻終究沒有挽留這個謎一樣的人,此時的他就像在懸崖上走鋼絲,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複,智障雖然看似誠懇,但李世民卻不敢冒險,他沒有把握駕馭這樣的一個人。


    知道了王雄誕和李靖等人的消息,智障便沒什麽需要掛懷的了,陳孝意的妻子李氏,也就是小冰兒的母親是隋朝海州刺史李亮的孫女,論起來還是李淵的族侄女,李世民的堂妹,想來在李氏的庇護下,小冰兒的安全不需要擔心。智障忽然覺得自己做人太失敗了:答應杜伏威給他一個好的歸宿,杜伏威卻被輔公佑殺死;答應陳孝意好好照顧小冰兒,卻丟掉了雁門,讓李氏的家族保護小冰兒的安全;答應帶領裴元慶開疆擴土,征戰異族,而自己卻成了孤家寡人一個,讓裴仁基帶著裴元慶回了老家。現在自己辛苦修煉的武功被廢,徒弟和自己反目成仇,甚至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找不到了,雖然身於熱鬧的街市中,卻仿佛自己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天下之大,哪裏是我存身之所?


    “恢兒……恢兒!”腦後的叫聲把智障從自怨自艾的狀態中驚醒過來,濕漉漉的舌頭舔舐著他的手。智障心頭一暖,拍著烏騅的頭笑道:“就你機靈,客棧的馬廄也圈不住你,長安城這麽大,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噗……”烏騅驕傲的昂起頭,噴了智障一臉熱氣,好像在說:本大爺可不是那種平凡的馬,馬廄怎麽能圈住我?不過很快烏騅就從傲嬌的狀態恢中恢複過來,低下頭來咬住智障腰間的酒囊,智障這才恍然:原來這貨的酒癮犯了。


    智障的酒囊不是仙人的葫蘆,裏麵的酒不會無窮無盡,所以管飽了烏騅肚子裏的酒蟲之後,智障的酒囊便幹癟下來。噴了一口酒氣的烏騅打了個響鼻,告訴智障:你愛哪哪去吧,馬爺今天喝的盡興,要找個地方睡覺了。


    烏騅徑自回了客棧,把智障自己留在了街上。看著一步三晃的烏騅,智障無奈的笑了:這貨現在比人都精,不過以後怕是會成為馬中酒鬼了。酒囊雖空,錢袋卻還漲鼓,被烏騅勾起酒興的智障決定好好的醉一回,他這一生還沒有完完全全的醉過,人都說一醉解千愁,或許醉的什麽都不知道了,才是人心最安定的時刻。


    很奇怪,在長安,最能讓人醉生夢死的地方不是那座名叫鬆鶴樓的酒店,而是一個叫做群芳閣的妓院;長安城的士子們最想進的不是李世民開辦的文學館,也是這座群芳閣。隋唐兩代一脈相承,風氣開放,隋煬帝力行科舉,其中設立的文才秀美科,使那些溫文爾雅的青年文士成為青樓女子們的愛慕對象。況且就算妓女也有愛情,當他們死心塌地的愛上一個男子時,他們不但會自薦枕席,更會用自己的積蓄資助對方。所以這些自命風流的士子們自然喜歡到青樓楚館裏去,酒為色之媒,擁有佳釀美姬的群芳閣自然讓長安士子們趨之若鶩。


    智障當然不是去勾搭青樓女子的,他的目標是酒,是能夠讓自己喝醉的酒,所以當他走進平康裏,踏進群芳閣後,抽出兩片金葉後,叫的不是群芳閣的頭牌,而是這裏最烈的新豐酒。在智障的印象中,妓院裏的男人叫做龜公,但人家的真正的名字和酒樓、茶館一樣叫做博士。智障身上的長衫並不華美,長相也不英俊,不過看在金葉子的份上,博士還是把智障引到了一處名為瀟湘的獨院裏,置辦了一桌酒菜,又叫了一名女子陪伴,這才告退而去。


    “這是什麽酒?”


    “新豐酒。”


    佳肴美人、紅鸞帳暖,而智障的眼中便隻有這新豐酒。平日裏為眾多才子傾慕的窈窕佳人變成了給智障送酒的小工,累的她香汗淋漓,釵頭散亂,而眼前這個魯男子卻隻顧著喝酒,連她的姓名也不曾問一句,幾次想要說話,卻被這個男人揮手打斷,佳人慍怒,水袖一甩便要離去,而這時智障才發出聲來:


    “哪裏去?”


    “妾蒲柳之姿難入公子法眼,這便回去了,讓博士叫一位姿容出眾的姐妹來侍奉公子罷。”雖然發怒,但鶯聲燕語般的音色,讓她的話聽起來十分悅耳。智障終於放下杯子抬起頭來,陡然心頭一震:此女的眉眼間依稀有些婠婠的影子,臉上的微微怒容看起來很像婠婠生氣時的樣子,看著不過十六七歲,臉上還帶著一絲稚嫩,一顰一笑間頗有些天真的味道。智障不由得招了招手讓回來。


    “你叫什麽名字?”


    “妾身白小裳。”那女子有些不情不願的坐下,伸出手來為智障倒滿了杯子。


    “能飲否?”


    “能喝一些,多了就會醉的。”


    “無妨,淺嚐輒止即可,我若醉了,你自離去便是。”


    “公子是否心有鬱結?寡酒難飲,不如妾身陪您邊聊邊飲?”白小裳看著智障的側臉,試探的問道。


    “嗬嗬,說話不用這麽小心,我到這來隻求一醉,如果你能讓我喝醉,別說聊天,做什麽都行。”智障看著小心翼翼的白小裳,麵色微苦的笑道。


    “幹什麽都行?我讓公子為我跳一支舞也可以嗎?”看出智障和別的文士不同,沒有那麽多規矩,白小裳的話便多了起來。


    “哈哈,也不是不行,不過你要先讓我喝醉了,如果我頭腦清醒的話,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智障笑道。


    “這個簡單,咱們來玩個遊戲吧,我喜歡聽詩,那就由我來指一樣東西,公子以這件東西作一首詩,若公子做得出,我喝一口酒,做不出的話,公子喝一碗酒,如何?”白小裳似乎很想看智障跳舞的樣子,眼珠兒一轉提議道。


    “作詩?好吧,不過我不覺得這是一個好提議。”智障道。


    “吹牛,好像你很會作詩似的,這樣你就以這杯酒來作一首詩,做得好的話我喝酒,做的不好你喝酒。”


    白小裳可愛的翻了個白眼,指著桌上的酒杯道。


    “酒詩?太多了,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額……看不出來你還有幾分才學,這杯我喝了,你敢不敢再作一首?”智障“作”的詩脫口而出,白小裳一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嘴上不服氣的道。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家他鄉。”這一首不隻是念給白小裳,也是念給智障自己。白小裳卻沒有聽出智障語氣中的感觸,後悔的一拍額頭道:“我真笨,你這麽愛喝酒,一定很會作酒詩,我這不是自找苦吃嘛。”說著,一邊搖頭,一邊滿臉悔意的喝了一口酒。


    “這回……你用這個來作一首詩,不信你真的這麽厲害。”白小裳的目光在屋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自己的肩上,撚起一縷青絲指著,臉上露出得意的甜笑,好像在說:這回你沒辦法了吧?


    和白小裳一樣,婠婠的長發也是那麽黑亮柔順,漫過肩膀撒在胸前,半邊劉海遮住右邊的眉和眼,高興時亦如白小裳這樣眉飛色舞,嬌憨可愛。智障看著白小裳就像是看到了婠婠,兩人獨處時,也是這般活潑可愛,天真爛漫。白小裳歪著頭,看著智障定定的凝視著自己的頭發,一如婠婠在發問時的神情,又仿佛是上穀城外祝玉妍那黯然落淚的臉,智障感覺自己的心痛的在一陣陣抽搐。


    “你知道群芳樓的酒都在哪嗎?”智障沒有白小裳說的那樣作詩,卻問了一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話。


    “你問這個幹什麽?”白小裳奇怪的看著智障,忽然眼睛一亮拍手道:“哦,我明白了,你是做不出詩來,甘願被罰酒吧?”白小裳笑道,紅撲撲的小臉掛滿了勝利的歡笑:“我知道,我去給你取酒,你可別半路偷跑哦?”


    白小裳就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兒,絲毫不像是青樓裏的姑娘,也不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中,她如何能夠保持住這樣的活潑的心態。提著裙角的白小裳快步跑出房門,來到一處不大的院中。當中一處房間的虛掩著,酒香從門縫中飄出來。白小裳推門而入,一個個酒壇映入眼簾,伸出手指在個個酒壇子上挑選,嘴裏嘟囔著:“傻文士喜歡烈酒,我就給他找一壇最烈的酒……不行他醉死了就不能跳舞了,恩,找一個不那麽烈的……”


    白小裳在酒房裏挑挑揀揀,卻沒發現智障已經跟著她也到了這裏。智障知道酒能麻痹神經,或許喝得爛醉了,就感覺不到心頭的痛楚了。智障不會挑揀,一掌拍開封口,拎起酒壇便咕咚咚的灌了起來,任由渾濁的酒水從臉上、前襟灑落。


    “咦,你怎麽跟來了?這可是我家的酒房,客人是不能進來的……誒呀,你還拍開了封口,你……”白小裳說著卻被智障的模樣嚇的捂住了嘴:這樣的喝法豈不是要喝死人嗎?這個傻文士怎麽?


    一壇酒灑落了一半,清淡的酒味滿足不了智障求醉的渴望,又是一壇酒半灑半灌的喝下去,智障卻沒有醉意,心頭的痛楚愈加強烈,疼得他忍不住低聲嘶吼起來。


    “額啊……為什麽不醉,為什麽不醉,為什麽!!”智障癲狂了,酒喝得越多,痛的便越強烈,把酒壇狠狠得摔在地上,瘋狂的把酒房內的壇罐一一咋的粉碎,而這依然不能讓智障平靜下來,揮臂將房內的木柱懶腰掃斷,低頭又把酒房的牆撞出了一個大窟窿,一拳一拳的捶打著地麵,將青石地板砸的四處飛濺。


    白小裳被智障嚇壞了,流著眼淚躲到牆角,隨著智障的動作尖叫、哭喊,就像暴風雨中的小鳥,驚恐、哀嚎、不知所措。智障砸碎了石板,一塊碎石朝自己飛射過來,白小裳嚇的把臉埋在雙腿之間,卻把自己的頭頂朝向了碎石,就在這時一道白影衝入酒房,一劍將碎石斬落在地,厲聲道:“是誰在這裏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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