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陵縣的地頭蛇”這個名號很霸氣嗎?智障聽著屋外的叫喊聲,感覺好笑,地頭蛇向來是指仗勢欺人,禍害百姓的惡霸,是個貶義詞,沒想到今天竟還有人堂而皇之的報號出來,看樣子還挺自豪似的,這脾氣也真是沒誰了。


    聽門外有人叫喊,老太太再次緊張起來,緊緊地拉著兒子的手,好像生怕失去他似的。老虎拍了拍老太太的手:“娘,沒事,我不跟他們打架,我出去看看他們要幹什麽。”說著老虎揉揉臉出了門。老太太看了一眼床上的老爺子,又回頭望向窗外,那一邊都讓她放心不下。


    “大娘,這個……地頭蛇是誰啊?”智障緩了緩精神,開口問道。


    “哎……他叫張魚兒,原本是我們村的一個二流子。老虎十歲那年跟他打架,傷了他的腿,後來拙夫做生意賺了點錢,我們全家就搬到長安去了,就再也沒見過這個張魚兒。我們一家守著個絲綢店,日子還算過得去。年前拙夫從北邊近了一批皮貨回來,路過高陵縣,碰巧就遇到了這個家夥,拙夫已經不認識他了,不想他還認得拙夫,糾結一幫人,稱夜把我們家的皮貨車給推進了渭河,拙夫心疼的也跟著跳進河裏去救。可那皮貨浸了水,那裏還救得出來,要不是虎子學藝回來正好碰上了,說不定拙夫這條命就……”老太太說著,擦了擦眼睛,此時外麵老虎和那個地頭蛇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沒有動手,老太太的心也就放了下來繼續道:


    “我們老虎不不爭氣,愛念書,也不喜經商,就喜歡舞槍弄棒的。拙夫在長安給他請了幾個先生,都被他給氣跑了,後來他就一個人去外麵學藝。本來我們公母倆還被他氣得夠嗆,可是要不是他學了武藝,我們這一家怕是就熬不過年前了,哎……”老太太歎了口氣。


    智障笑道:“學武也不見得不好,讀書也不見得就高貴。而且我看老虎的性子,也做不來那文縐縐的書生,倒是個行俠仗義的好漢子。”老太太點點頭:“誰說不是呢,老虎從小就生的壯實,最愛打抱不平,小子們誰要是受了欺負,找到他他都會幫人家出頭,總是惹禍。”自己的孩子自己愛,老太太雖然嘴上說老虎不爭氣,可是臉上的自豪感,誰都看得出來。智障微笑道:“那後來呢?”


    “老虎把他爹救上來之後,就把張魚兒一夥打了一頓,背著他爹回了家。拙夫丟了皮貨、又是氣又是心疼,又在冰涼的河水裏凍了半天,到家就病倒了。他這一倒,虎子又不會算賬,鋪子也就維持不下去了,本錢全投到皮貨上,沒錢交租,店鋪就給東家封了。一家三口要吃飯,還要給拙夫看病,我就和老虎商量著把長安的房子給賣了,回老家買了個小院,我在家照顧拙夫,老虎就出去擺攤賣藝,誰想到客人您剛治好了拙夫,那個張魚兒又找上門來了,哎,要不是老虎有一把子力氣,這日子可怎麽過得下去啊。”


    老太太娓娓道來,看樣子並不怕老虎吃虧,想來是見識過老虎的武藝。不過智障聽到老太太的話,卻是心中一動,沉吟一會兒問道:“大娘,我有個問題想問您一下,還請您不要見怪。”


    “客人哪裏話,您給拙夫治病,就是我們一家的恩人,還有什麽怪不怪的,您盡管問。”老太太感激道。


    “恩,請問老爺子的台譜是……”


    “什麽台譜啊,夫家姓盧,拙夫常林。”老太太擺擺手隨口說道。


    “盧常林……”智障低聲念著點了點頭,心中暗暗苦笑:好吧,韓琦給我的賬目上,盧店主的名字就叫盧常林,怪不得老虎整天在求和盛門前擺攤,原來那裏是他家的買賣。哎,看來這賬我是收不得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盧店戶的家,還是這麽個情況。智障在長安的坊市中轉了很多次,知道現在皮貨的價格很高,看來盧店戶的眼光還是不錯的,早早的就做了準備。這要是皮貨沒被推進河裏,不說韓琦家的欠賬、智障的路費,盧店戶再開一個皮草行也是綽綽有餘啊,可惜啊。這個張魚兒實在可恨!智障一肚子憋悶,不由得把賬算在了那個張魚兒的頭上。“好好的小魚兒不做,做什麽地頭蛇,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地頭蛇到底是個什麽人物,誰給你的膽子讓你這麽肆無忌憚!”智障越想越生氣,猛地站起來,朝老太太抱了抱拳:“大娘,我出去看看老虎,你在屋裏照顧老爺子。”


    智障出了門,就見院中的老虎和一群人正在對峙。這些人以一個幹瘦的年輕人為首,足有十五六個,人人手裏都拿著棍棒之類的家夥。其中那個幹瘦年輕人身邊兩個披著黑衣,帶著高鬥笠的人引起了智障的注意:一股若有若無的腥味從這兩個家夥身上飄出來。看著其中一人手中的鋼叉,智障納悶:難道這兩個是打漁的?


    “盧老虎,甭說那些廢話!當年你打斷了我的腿,我把你家的車推河裏那是理所應當!別說你爹沒被淹死,就算被淹死了,那也是活該!我可沒讓他往水裏跳。”幹瘦年輕人應該就是老太太口中的張魚兒了,智障打量著他,暗道地頭蛇的外號卻是貼切,這貨挺著水蛇腰,上身晃來晃去,狂的鼻孔都要朝天了,一點正行都沒有。以智障看來:這貨天生就是一副欠揍的骨頭。


    “上次在河邊,你把我打得夠慘,這回我要你十倍奉還!”張魚兒說著,眼角一立,嘴角發狠。


    “哈哈哈……就憑你們這些臭魚爛蝦?我勸你最好回去,退出這個院子,要是驚擾了我爹爹,我讓你們好看!”老虎沉聲道。


    “呀嗬!我知道你練過幾天武,不過今天我替你爹娘好好教訓教訓你,什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張魚兒爪子一揮,兩側的混混們舉著棍棒便朝老虎衝了過去,甚至還有倆人繞過老虎,朝智障衝過來。


    老虎的武功確實不錯,十三四個混混一起衝上來,盧老虎卻毫不畏懼,縱深竄進人群中,一雙拳頭左劈右砍,虎虎生風,混混們不時發出慘叫聲,被盧老虎打出人群。張魚兒在那邊緊張的看著,見老虎如此勇猛,便覺得上次挨打的部位在隱隱作痛,腳下不自覺的往後退,閃到兩個黑衣人的身後去。


    衝過來的兩個混混看上去還挺機靈,跟盧老虎相比,眼前這個書生模樣的人比看著更好對付一些:書生嘛,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看著個子高大,不過卻膿包的很,兩棍子下去估計就叫媽了。兩個混混如此想著,臉上掛著獰笑便衝向智障。不過這個倆貨來得快去得也快,“啪啪”兩聲,倆貨各自捂著腫起老高的腮幫子趴在張魚兒的腳下起不來,臉上又麻又木,嘴裏有點發甜,張嘴一吐,卻是一口老血,裏麵還有兩顆大板牙。


    “嗷……疼死我了……我的牙……”兩個混混的慘叫聲姍姍來遲,而智障卻連腳步都沒動一下,還站在原地,微笑著打量張魚兒和那兩個黑衣人。張魚兒帶來的混混雖然多,但不濟事;別說智障了,就是盧老虎也揍的他們哭爹喊娘。如果身邊隻是這些貨色,想來張魚兒也不敢來找老虎的麻煩,他的依靠應該就是那兩位黑衣人了。


    老虎的功夫相當不錯,雖然剛剛練出真氣,但一身拳腳極其精熟,且力大拳猛,盞茶的功夫,十來個小混混全被放倒,一個個躺在地上“誒呦誒呦”的呻吟,被揍得起不來身。收式的老虎瞥了一眼地上的混混,繼而把目光落在了張魚兒的身上。張魚兒被看的脖子一縮,不過兩個黑衣人似乎給了他信心,身板拱了又挺,在兩名黑衣人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左邊的那位向前一步,鏘鏘兩聲,黑袍下抽出兩把狹長的利刃,左右一分,朝盧老虎邁步走去。


    “哎,盧老虎,畢竟是同鄉一場,我還真不忍心看你死在這裏,可惜……”張魚兒站在另一名黑衣人的左後道。


    “張魚兒,隻是小時候的一點過節,你竟這麽記仇?如今你把我父的貨物毀了,怎麽,還想要我的性命不成?”那黑衣人動了刀,盧老虎的臉色變了,擰眉怒目的厲聲喝道。


    “盧老虎,我張魚兒雖不成器,但還不至於連小時候打鬧的事都要記仇,今天我也是受人之托,想要你命的另有其人,你死了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喜歡多管閑事了!”


    “哈哈,我盧老虎管的閑事多了去了,習武之人扶弱濟貧,救人於危難,即便因此丟了性命,那也是天意使然,我不會怪你,更不會怪我自己,隻怪我學藝不精,不能鏟除天下不平之事!”似乎知道在劫難逃,盧老虎一番話說的慷慨激昂,言罷放聲大笑。


    “說得好!”智障聽盧老虎說出這樣一番話,不由大聲讚道:“輕裘長劍烈馬狂歌,濟貧扶弱除暴安良,言必信、諾必誠、行必果,舍生取義、捐軀忘死!今日慷慨赴危難,明朝熱血酬知己,丹心俠骨驚天地、泣鬼神!盧兄不愧為武,不愧為俠。”


    “張兄過譽了……”盧老虎被智障說的老臉通紅:“哪有張兄說的那麽……”盧老虎正要再謙兩句,那黑衣人已經到了跟前,長刀橫掃,朝盧老虎攔腰斬來,老虎猛地向後一躍,暗自慚愧:大敵當前,自己卻心不在焉……來不及多想,那黑衣人長刀再次臨身,老虎再次後退,此時已到了自家的房簷下麵,隨手將自己賣藝用的大刀握在手中,老虎雙腳在牆上一蹬,淩空一躍躍至小院中間,手握大刀看著轉身走來的黑衣人,嚴陣以待。


    所謂雙刀看走,老虎的注意力在黑衣人的腳下;而智障的目光則盯著那黑衣人的手臂。張魚兒帶來的這兩位,把全身都籠罩在黑袍之下,一絲皮膚也不露出來,裹得像麻風病人那樣嚴實。智障注意黑衣人的手,不是因為手中的長刀,智障發現:黑衣人的刀和手臂好似綁在一起,或者說那刀好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從胳膊上長出來的一樣。


    黑衣人的速度很快,老虎剛剛站定,黑衣人的雙刀就到了,仿佛隨意的一揮手臂,長刀便刮著勁風摟頭蓋臉的斜劈下來,老虎手中的大刀則是自下而上,伴隨著怒吼,撩向黑衣人的長刀。


    “當!”一聲脆響,老虎的大刀應聲而碎,整個人仿佛被車撞了似得,倒飛出去,那黑衣人也後退兩步,長刀微震。老虎在半空翻了兩個跟頭,踉蹌著落在地上,抬手一看:戶口已被震裂,鮮血直流。老虎不由倒吸口冷氣:“好大的力氣!”


    “盧老虎,束手就擒吧,你是打不過他的!”張魚兒在一旁道:“你若束手就擒,我還能替你美言幾句,讓你們一家三口留個全屍……”


    “哼!”盧老虎冷哼一聲,以大刀的刀杆為棍,縱身躍起朝那黑衣人的胸口刺去。黑衣人左手刀一磕老虎的棍子,右手刀斬向老虎的腰間,不想老虎的棍隻是虛招,讓開黑衣人的右手刀,掄起大棍橫掃黑衣人的腦袋,隻聽“砰”的一聲,長棍斷為兩截,而黑衣人隻是微微一晃,再次舉起長刀,向落在地上的盧老虎當頭劈下。


    二者之間的懸殊太大,盧老虎行走江湖時也是以力大拳猛而著稱,然而今天跟這個黑衣人相比,他這個老虎卻變成了貓,全力一棍,卻仿佛連那黑衣人的油皮也沒擦破。老虎一邊躲避著黑衣人的長刀一邊暗歎:看來張魚兒說的不差,自己今天看來真的要命喪於此了,不但自己一家三口將要殞命,怕是連這位剛剛結識的張兄都要受到連累,可歎自己老父剛剛擺脫病魔,而自己一家還沒來得急報答張兄的恩情……


    久守必失,盧老虎接連閃躲,很快就被那黑衣人堵到了牆角,黑衣人雙刀一左一右,就要取了盧老虎的人頭。盧老虎避無可避,便也不再掙紮,索性站直了身子,閉上眼引頸就戮。然而等了一會,盧老虎卻沒有利刃加身的感覺,不由得睜眼一看:卻見那黑衣人的雙刀被人輕輕捏住,離自己的脖頸不到三寸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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