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城已徹底沸騰。


    先是因為吾姓劍修在那白雲之巔,浩蕩禦劍幾百,然後張口鯨吞吸飲將那玄青天劍悉數震碎,絲絲縷縷劍氣吞入腹中。


    如此陣仗,已是天下少有。


    而後,其又放出豪言,即日起送出試劍帖,他就在這南天劍宮坐等天下自認為可與之匹敵的劍修前來挑戰,為期十四天最終決出當代的劍道魁首。


    這出消息,隻是過了一個時辰便漂洋過海,傳到數個州牧,而當臨近下午時分,就已然從各州傳出消息,有那天縱奇才的劍修要跨越山水前來挑戰。


    因為涉及到路途奔波遙遠,即便是到了白雲城舟車勞頓起碼也要休息上一兩天,所以那位南天劍宮上的劍修再次出聲,將十四天之期延長至二十七天,也算是公平公正,絕不占一絲一毫的便宜。


    如此豪橫風度,但卻也是實力的體現。


    就在他立下豪言壯舉的第二日,又有消息竟然從不周山的劍神峰傳來,原話來自那位七十古來稀的首席鑄劍長老,說道吾姓劍修便是劍神峰認定的人,但準許天下各路豪傑前來挑戰,無論是誰隻要勝過他,便可來劍神峰取一劍。倘若是最終奪得天下第一劍的桂冠,劍神峰將為其貼身打造一柄名劍。


    當然有個前提,必須是同輩相爭。


    年紀的話,最高不能超過三十。但眾所周知,那位被劍神峰認可的吾姓劍修,根據他來之前各路宗門的認定,他的年紀不過二十出頭。


    也就是說,劍神峰白白給出了十歲的餘度。當然,也隻有能夠無視這十歲的鴻溝,依然能夠將其鎮壓,傲視當代,這才配得上劍道魁首的名號。


    總之,此言一出,更是吸引無數的目光。


    但最雷霆震怒的,還是當屬吳越的數個劍修宗門,吾姓劍修膽敢在南天劍宮誇下海口,豈非是欺負我吳越無人?


    要知道,三十年前的吳越之地,那是妥妥的修劍第一州,劍修王朝的鼎盛,完全將其他州甩開十幾年的距離,可以說的上是遙遙領先。


    當然,最開懷的莫過於在白雲城中的商販與客棧,這幾日的營收就足足抵得上他們一兩個月的盈利,商販幾乎每日都能將從家中帶出的東西賣個精光,而旅店客棧更是人滿為患,不說每間房都有預定,甚至最後住滿後,那些原來的看客開始租用柴房,連柴房也住滿,有些人甚至開始打地鋪占位子,真所謂是一寸地一寸金。


    隻因為,要想從吳越到達南天劍宮,就必須要途經這座白雲城,而白雲城的周圍都是一望無垠的荒漠,環境極差。


    如果繞路而行,將會走上耗時大半天的荒野郊外,而且一路上沒有地方可以休息,想必即使到了南天劍宮就已經累的氣喘籲籲,有些人更是連比劍賞劍的興致都沒了。


    況且白雲城本身條件也不差,在王朝軍伍與江湖門派的共同管理下,即使這裏的人數翻了十翻,治安也是極好的。


    白雲城本身就繁華,風景獨特優美,更有奇景鶴雲觀屹立在城中,倘若是沒有精彩的比劍可看,到這九層九重天,遊樂歌舞宴飲射獵登高樣樣具備,應有盡有的雲鶴觀放鬆放鬆,也是很愜意的。


    當然,其中的花費可是天價,即使一般的富家子弟也負擔不起。


    傳言這幾日光是雲鶴觀的營收,就是一座望不到頂的金山銀山。而且數目還在每日激增,相信到了第二十七日,這裏的收成可比天高。


    如果照這種事態繼續發展,有人換算過,一共二十七天的收入,倘若換成糧食按一人一石糧來算,可以養活吳越所有人半年。


    此時,一批十幾人的小隊,正穿過荒漠,從遙遠的北方一路向南,要到白雲城中落腳。


    因為這幾日的盛況,白雲城城主做出決策,一改先前的宵夜禁製,將白雲城的城門改成全日開放,當然那些駐守的兵卒要吃些苦頭,需要以輪休的方式來鎮守。


    不過他們也是心甘情願的,因為這些天來他們的工資也是尋常的三倍,而且最得意的,是那來往的氏族名流,都會給點賞錢給過路的伍卒,討個喜慶。


    這樣算下來,光是


    那些過路賞錢,居然比翻倍的俸祿還多。


    那批十幾人的小隊不急不慢的走來,也許看到了白雲城中的燈火輝煌,知道城門不關,當他們走近的時候,為首一人背下身上的行囊,從袋裏掏出碎銀兩,朝著那站的筆直的伍卒含笑致意,緊接著身後十幾人便浩蕩進城。


    其中不乏年輕貴族,過客商旅,還有遠道而來專門為觀戰的修士,但隻有一人與眾不同,他站在眾人之中,雖然沉默一言不發,默默的走在隊伍的最後頭,但絕無一人敢忽視他的存在。


    隻因為在他的手上,捧著一柄通體劍鞘劍鋒一般漆黑,唯有那劍穗卻雪白一片,仿佛是白發三千丈的長劍。


    尋常人要麽負劍,要麽將劍掛在腰間,亦或者單身握著。


    但像他這樣雙手捧劍而行的,卻獨獨隻有他一位。


    但越是怪異,越惹人矚目,因為隻要是持劍走入這裏的人,都不會平庸,更何況此人給人第一眼的感覺,看他身上那股深沉的氣質以及孤僻的性格,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此人嘴角下有一撮清淡的小胡子,棱角分明,漆黑的長發束起別到後背,看年紀正是屬於那二十幾的約定範疇。


    他穿著一件墨黑色的衣衫,正好與雙手捧著的劍鞘顏色如出一轍。


    他一邊走著雙手卻捧著懸在腰上,就好像這柄劍中攢住沉甸甸的劍氣,倘若不是雙手去捧,單手根本無法握住。


    那人神情說不著是冷淡還是本就寡言,他走在最後進入白雲城,原本以為他僵硬的臉會一直保持著,誰想到在走近的時候還是略微抬頭嘴角一抿,朝守在城門口的士卒微微笑了一下。


    這一笑,頓時有姑娘捂起嘴,滿臉通紅。


    她們才發現原來這個看上去生人勿近的公子,笑起來也是很好看的。


    其實論長相,這位年輕人並不算的上多突出,隻能說是清秀,但因為他手中拿著劍,進入的地方又是白雲城,他身上立刻多了一種獨特的劍修氣質,有著濃厚的江湖情調與俠客風度,令少女著迷。


    看著這位雙手捧劍,劍穗如白發塵絲的劍修邁步走入城中,她們心中記著,知道很快在白雲城中的風雲榜上又會多出一個名字。


    千塵劍!


    男子走到城中,四處張望卻發現除了燈火通明之外,這邊上幾乎密密麻麻全是人。盡管已經到了晚上,但是人流量卻好似比白天還要多。


    最後他隻能找到一個在城西偏僻地方的一個狹小鋪子,甚至稱不上店鋪,因為隻占了一隅地方,搭建了幾個棚子,是個露天的小攤。


    並非囊中羞澀,隻因那些城中稍有牌麵的大客棧,早就已經人滿為患站不住腳,一點空當都挪不出來,他喜歡安靜,這裏恰好人不多,隻有五人而已。


    男人特意取來兩張椅子,將手中捧著的千塵劍小心翼翼放在上麵,頓時那椅子被壓低了一角。


    他一手拂過行囊,從裏邊取出一錠銀兩扣在桌上,另一隻手靠在桌前,道:“取你們這裏的飯餐來,要肉要酒!”


    諸位人一見是劍修,立即給他讓出一條道來,眼裏發光竊竊私語,很快又有人潮向這邊湧來,原本空當的座位頓時滿了。


    男人微皺眉,轉過身去,倒是那小二一見到千塵劍,兩眼瞪的滾圓,堆起一臉笑容朗聲道:“好嘞!客官稍等,大碗肉大碗酒馬上就來!”


    小二接過擺在桌上的一錠銀子就去忙碌。


    邊上多出的幾人立即道:“小二,同樣的飯菜給我來一份!”說罷也取出一兩銀子豪擲在桌上。


    但那小二卻搖頭,眼色一轉道:“一兩不夠,若在平日也還湊合,現在可翻倍漲價啦,得三兩!”


    男人不在意小二因為自己是使用劍的就少收了錢,事實上正是他坐在這裏才讓這裏的生意火爆起來。


    酒肉已經端上來,這份付了一兩實則要三兩的飯菜,說實話嚐起來味道隻能說是一般般,酒也不是好酒,喝起來有些澀嘴。


    但男人並不在乎這些,他跨山跨海來到這裏,又豈會隻是為了這


    一餐飯?


    吃飽喝足,這名劍修破天荒的和尋常百姓一般打了個飽嗝,看的邊上人一驚,不過還好這一口氣沒有把眼前的桌子給崩碎掉,不然小二可要心疼了。


    接著,他蹲下身子,雙手一如既往的捧起那放在椅子上的千塵劍,神色鄭重,然後緩緩直立起身子。


    眾人頓時神色凜然,望著那一握劍便氣質迥然一變,渾身散發清寒的修士,看他緩緩起身,一步,兩步……直至走到街頭巷落的盡頭,消失在目光中,夜色中。


    雲鶴觀第七樓,一名著青衣的男子緩緩走出。


    在他身後是兩位頗有姿色,身段豐腴卻不顯胖,皮膚白皙如綢緞的頭牌,二女緩步走上前,一人輕輕倚頭靠在那人的肩膀上,另外一人從後邊緩緩抱住他的腰,將自己如水的身子骨貼在那人的身背。


    背後溫潤香豔,二女火熱的撩撥著。


    這裏可是雲鶴觀,能夠一擲千金來到這裏,一點就是兩名頭牌紅妓伺候的貴公子可不多。


    但男人的身子卻立的筆直,任憑那兩雙纖細柔軟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摩挲,他的雙眼隻看向遠方。


    高高在上的雲鶴樓,雖說隻是在七層,但距離那天上的雲層已經很接近了,甚至隻要眼力夠好,便能看到星光。


    而他的目光恰恰在夜空中搜尋,他要找的,便是那落在深夜中,綻放美麗星光的紫微星,因為他的眼眸就和紫微星是一樣的色彩。


    “公子……外邊冷,和我們回屋好不好?”倚靠在他肩頭的女子撩起自己的發絲,撥弄著眼前人的耳根,湊到他臉上,小嘴如蘭輕輕吐氣說道。


    另一位也不甘示弱,雙手按壓在男子的肚皮上,將自己胸前的柔軟輕輕貼上去,小聲耳語:“長夜漫漫……會有多寂寞?”


    她倏地羞紅了臉,手指往下挪了挪,自言自語道:“比劍到底有甚好看的?公子雖然不是劍修,但我知道公子身上的劍,一定比他們都厲害~”


    但男子卻沒有一點回應,他就好像是一塊僵硬的木頭,亦或者是一尊一動不動的雕像,他的目光憂愁且疲憊,隻是遙遙望向遠方。


    兩位女子已經在心中暗自嗔怪,都是些朽木不可雕,尚不解風情之類的話。


    但她們眼中,卻更媚眼如絲,手腳全身齊齊發力,使出渾身解數,似是下定了決心要將男人蠱惑,絕不能讓他將時光都耗費在這悠悠夜空。


    最終,男人身子略微挪動了一步。


    二女臉上立即浮現得意洋洋的笑容,她們那修長的美腿,如遊蛇一般纏繞上男子的身軀,臉上那淡淡的紅妝,足夠誘惑人心,她們微微張嘴,紅唇中露出的翹舌,就像小蛇吐出的性子。


    這時候,不經意間,在男子懷中落下一遝銀票,女子立即彎下腰去撿,然後塞到口袋中,摸著厚度就知道有千兩。


    對她們來說,這已經是天大的財富,但對眼前的公子哥來說,也許就是九牛一毛。


    果然,這位麵色憂鬱的公子不以為意,甚至眼睛都沒眨一下。


    二女心領神會,繼續維持著那皮笑肉不笑的笑顏,扶著公子走進屋內,相信很快又是一屋子的呢喃燕語,笙歌不斷。


    但這時,忽然外邊傳來劍鳴聲。


    男子原本僵硬的臉忽然一動,眸光再現紫微星色,他粗魯的一把推開懷中的女子,睜眼低頭朝下看去。


    隻見一人雙手捧劍,獨步踏在夜巷,走過之處,煙塵四起,玉石台龜裂。


    他抿嘴微笑,低低道了句:“千塵劍!”


    忽然淩空一躍,在二女目瞪口呆中,居然從堪堪七樓直接躍下,腳步連踏虛空,朝那人影追趕去,而最神奇的,是那人在空中身影晃動所留下的一串痕跡,遠看如星光。


    這一位,竟也是劍修,名喚紫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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