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日之前,南天劍宮諸位弟子忽見得山下白雲城大漠中黃沙暴起,滾滾煙塵綿延千裏,匯聚成一道黑線,以為那白雲城要遭殃。


    殊不知最後黑線與天際收攏為一角,在夜幕中化作一團粘稠黑霧,徑直飄過了白雲城,向著南天劍宮的山頭奔赴而來。


    這種變故數十年未曾發生過,但那山鍾敲響,老宗主上官龍陽一聲令下,卻將在外圍駐守的南天劍宮弟子全部招了回來,舉宗上下幾百號人就這麽在大堂內呆著,最後由常淵長老下令將宮門關閉。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長老常淵一錘定音,說道外邊已無事,吩咐由弟子推開宮門看去,卻看到宮門外天色暗淡,除了那原本屹立在山門之上的劍宮門匾歪了一寸,外邊並沒有任何變化。


    興許此番浩劫,也不是向著南天劍宮而去,諸位弟子心中這般想過。


    隻不過當他們回頭之際,卻發現原本坐在高堂上的上官龍陽,與首席長老常淵之間不知何時卻又多了一個人,站在兩人的中間。


    這是一個年輕人,可以說是劍眉星目,還沾著一絲紈絝公子哥的浪蕩氣質,看的宗門中不少女弟子忽然臉上羞紅,悄悄將兩隻小手握住,心裏偷偷的念想。


    本以為這會是上官老宗主新收的徒弟,畢竟隨著老宗主在多年前的那個親傳弟子夭折,他老人家已經有十來年沒有再收徒了,老人家一個人孑然一身,身邊還沒個人照顧。


    到了暮年,能有這麽個年輕俊傑照料,怎麽著都是一件好事。


    誰料到,那年輕人先是一言不發,緊接著忽然抬起手,望著台下眾人,手勢往天上一送。


    頓時在大堂內響起一連片的錚錚劍鳴,修為低微的弟子,根本控住不住自己腰間佩戴的長劍,他們的佩劍衝天而起,最後停滯在空中。而那些修為稍高的,猛力將自己的手握在劍柄上,忍住虎口發顫,才能麵前抑製住劍出鞘的衝動。


    眾弟子臉上有不悅,雖然可見著信任大師兄的劍法劍意高超,但也沒必要如此來這麽個下馬威吧?


    但他們隨即臉上猛地一震,因為那些懸在空中的長劍忽然開始顫抖起來,不受控製的朝遠處飛掠起,飛向那年輕人的手掌。


    不一會兒,數十把飛劍就這樣落在了年輕人手掌中,被他像是破銅爛鐵一般甩在地上。


    場麵驟冷。


    忽然,那年輕人輕聲說道:“上官宗主,今日就賣你一個麵子,吃了你的離霜劍,這些普通弟子的劍就不吃了。”


    “有珠玉在前,這些個破銅爛鐵看了反而倒胃口,就像吃過了山珍海味,再讓人去品鑒那粗齋淡飯,未免影響心情。”


    眾人聞言紛紛一怔,就算諸位普通弟子手中的佩劍不是那種稀罕的名劍,相比民間坊市的鐵劍還是要勝出許多。


    南天劍宮的劍是以精鐵鑄就,再加上其他如砥石,青鹽礦這種能夠加固劍身的鐵料,製作出來的劍喚作玄青劍,不僅鋒利無比,而且與其他鐵器拚砍,劍刃也不會磨損,一把玄青劍放到民間可賣出五十兩銀子。


    對於那些弟子來說,從入門開始,到修煉五年分配得到玄青劍,這算是他們身上最值錢的財富了,如今卻被眼前之人不屑一顧的踐踏在腳下。


    不計較此人口中說出口的虎狼之詞,隻是光他與上官龍陽說話的態度,就讓人覺著惱怒,這也忒不尊師重道了。


    一時間,眾弟子紛紛對著年輕人怒


    目相向。


    可卻聽見一邊的上官龍陽歎了一句:“那便就這樣吧。”


    “這是什麽意思?”


    這位功德高一代的老宗主,居然妥協了?


    不過能夠來到南天劍宮的弟子並不是笨蛋,忽然有人從那年輕人的口中聽出了一些端疑,頓時有人後知後覺,心中忽然就升騰起一股寒意來。段雷長老的離霜劍乃是一把價值不菲的珍寶,居然給此人吃了?


    再聯係上官老宗主的態度,一個答案忽然就浮出水麵來。


    他們紛紛麵麵相覷,原本的怒意忽然就如風吹露水散去,本來自恃是南天劍宮的弟子,心中也有些膽氣,但麵對從青州玄桑山一路折殺過來的吾姓劍修,他們心中頓時就沒了底氣。


    常淵環顧四周,看到了低頭頓首不敢言語的諸位弟子,隻有幾位仍然高昂著頭,冷眼旁觀,那幾位便是他常淵的親傳弟子,早就得到了這個消息,所以他們並沒有太驚訝。


    常淵輕笑一聲,望向大殿的宮門外,聲音如洪鍾擺蕩,緩緩傳出道:“你們眼前的這位,是吾家劍塚走出來的後人,如今我們劍宮已經和他們達成協議,不日便在南天劍宮向天下頒發試劍帖,但對你們來說,隻需恪守門規,與往常一樣即可。”


    於是不日後,便有了吾亮在白雲城與南天劍宮之間,騰飛而上,一氣吞劍百的壯舉。


    在接下來的日子,便陸續就有從天下慕名而來的劍修上山挑戰了,本以為那吾亮是個年輕人,就算心性高傲,總不至於惹下殺戮之禍。但那些上山挑戰的劍修,卻很少有人能夠全身而退的,吾亮出手便是一招致命,不浪費時間,也不給那些人苟延殘喘的機會,甚至殺人之後,還要再那具屍體跟前一口將其佩劍吞掉,手段殘忍至極。


    這讓原本對他還心存好感的南天劍宮女弟子,看到吾亮恨不得避而遠之。


    不過吾亮倒是覺著無所謂,似乎在那試劍場上與場下是兩個不同的人,除了在與其他上山挑戰的劍修比劍時候,他不多言語,殺伐果斷,在其他的時間裏,吾亮似乎還是很樂意混進南天劍宮的普通弟子之中,偷竊廚房的一下飯食,從山下買來葷酒當著其他弟子的麵狂飲,勾動了那些弟子肚腸裏的酒蟲,又將酒壇拋起隨地一丟,倒在一邊呼呼大睡。


    眾人是敢怒不敢言。


    甚至有次,某位在風涯上望著遠處倒掛的瀑布山川,獨自練劍的少女弟子,估摸著在練習一種晦澀難懂的劍招,舞劍起來煞是僵硬,難看,所以她才尋了一個沒人的山崖上。


    隻不過獨自對著山峰揮劍了幾十次,她的手臂早就發酸發麻,汗水一滴一滴從額角滴落,那俗話說百煉成鋼,鐵杵磨成針的堅持卻沒一點奏效。


    正當她失意想放棄的時候,忽然背後有雙溫和的手抓住了她握劍的手,輕輕在耳邊低語:“劍要這樣轉,刺擊不能太快,下撩的時候還要再果斷些……”


    她被人抓住手演練了一遍,居然感覺心目中的招式已經會了大半,隻不過轉身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男子一手提著草帽,腰間別著酒壺,那張臉……正是吾亮。


    女弟子頓時驚叫一聲,棄劍而逃。


    吾亮拾起那長劍憑空舞了舞,嘴裏卻說道:“背麵看隻覺著是顆花骨朵,沒想到轉身也有驚喜啊……”


    “好一番洶湧的波濤!”


    此事傳入眾弟子耳中,一頓那風涯成了女子禁地,再無落單的女弟


    子敢踏足,對於吾亮,眾說紛紜,隻覺著他是一個蒙著麵紗的人物,心情隨時會變,動不動就殺人,但有時候又喜歡風花雪月,讓人摸不著頭腦。


    從白雲城下一襲而來的黑雲,徑直掠過南天劍宮的上空,雖然諸位弟子在這十來天裏並未感受到明顯的異常,但卻總感覺在自己身後有一團陰影在籠罩。


    總感覺在南天劍宮中,在自己的身邊似乎是多了些什麽。


    尤其是到了夜晚的時候,每當夜靜無聲,無論是在叢林中還是在樹縫,亦或者是山川懸崖陡壁,瀑布流水的清潭中,都會傳來以前沒有的漱漱聲響,讓人聽聞到後不免心中升騰起一股寒意來。


    而且在臨近第四宮的一處沿河堤的長廊中,本來的水位是恰好的,就算是到了秋日漲潮,從山上垂落下來的瀑布湧入河幹,也漫不上那欄杆的三分位置。


    但最近這幾天,每到晚上第四宮的弟子便會從河岸聽到那起潮與落潮的聲響,當第二日晨起,就會發現那潮水已經漫到了河堤護欄外邊,而且原本清澈的水源湧入到地麵,卻留下一團又一團的黑色泥濘,十分的糟粕惡心。


    第五宮的宮廷也常出現怪事,南天劍宮本處於仙山,山上四季氣候如春,不會有什麽蝙蝠之類的洞穴生物,但就在某日一名弟子卻看到了在宮廷的屋簷上倒垂一片黑壓壓的蝙蝠,他走過看時,驚動了房梁,頓時那紅眼黑翅的蝙蝠一陣抖擻,從燈火昏暗的屋簷角落猛地竄出,極端嚇人。


    這些隻是異象,也許是人心的猜想在作祟。


    但更讓人感到害怕的事情,是不知何時起,忽然有弟子憑空失蹤,起先隻是一兩人,但在某一夜同時失蹤了五人,包括三名男弟子,兩名女弟子。


    眾人起初以為這是那群弟子走丟了,但在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劍宮,就算有那些山野奇駿,也是不用眼睛看就能分辨出路的了,又怎會走丟?


    便又有猜想,說是這群弟子偷偷跑到山下,也許是外出遊曆去了,回來之後必當重罰!


    於是那些人又好心等了幾天,卻發現沒有蹤影。


    而就在某日清晨,忽然傳來弟子的驚叫,在那第四宮的河堤附近,卻是被浪衝上來幾堆白骨,形狀各異,有手有腳,還有一攤惡心惡臭的血肉。


    最後有人在河堤中,撈出了一具看不清臉麵卻穿著南天劍宮弟子服飾的男屍,那其他的白骨身份也就斷明了,隻是一個修真門派的弟子,居然能失足掉入水中淹死,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而在第六宮的門庭內,在一處晦暗的角落,眾人又發現了一具女弟子的屍體,隻不過這具屍體實在太過瘮人,全身各處都不知是被什麽啃咬,血肉模糊,衣不庇體,死後也難保清白,就像是被惡鬼侵蝕了一般。


    怨氣深重,就像是那些堆積在南天劍宮的上山挑戰劍客的屍體,惡臭,腐爛,帶給人一團深重的壓抑感。


    如此思來複去,才有了吾亮在南天劍宮殺人太多,導致南天劍宮怨氣滔天,那些亡命的劍客鬼魂每到夜晚就去纏上單獨外出的弟子,或者墜入湖水,或者迷失在深林的猜想。


    起先這些事情一直瞞著,但眾弟子心中人心惶惶,後來這件事情傳到了上官龍陽的耳中,老宗主出麵安慰門下弟子,並且親自定下了一門婚事來衝一衝煞氣,這怨魂索命的事情才算是告終。


    後來便再沒有弟子出現過失蹤,慘死的事情,反倒是因為不久後的婚禮,在劍宮中有了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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