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若淵覺得無趣,抱怨道:“這河婆,真是沒意思。躲躲閃閃作甚?說不定,根本就沒有什麽河婆。這些動物,隻是被山中的老虎吃掉了。”


    結果淩若淵的質疑,很快得到了否定。


    隻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來:“老虎從不在河邊捕食。而且,真的有河婆。”


    我們幾人一驚,回頭一看,竟是個半大的孩子,跟在身後。


    這個孩子,衣衫破舊,梳了個朝天的發髻,手中拿了個羊鞭,看起來像個羊倌。


    但他何時跟在我們身後,我們竟然一無所知。


    淩若淵不服氣地道:“你怎麽知道河婆是真的?”


    男孩眼睛一挑,有點得意:“我看見過。”


    淩若淵湊到男孩跟前,惡狠狠地道:“說謊話,會被惡鬼咬掉鼻子的哦。”


    男孩衝淩若淵拌了個鬼臉,一臉鄙夷:“這些騙小孩的話,休要來糊弄我。”


    我蹲下來,溫言道:“小弟弟,我們相信你便是。你在何處看到了河婆?”


    男孩眨眨眼,一本正經道:“就在前麵的山崖上。我放羊時,坐在山崖上曬太陽,一低頭,便看見山穀中的深潭裏,有個大黑影。那黑影,足有一兩米長。不是大魚,分明是個人的模樣。”


    “那說不定隻是在潭水裏遊泳的人。”淩若淵還是不相信。


    男孩急了,連蹦躂,帶比劃道:“那人一頭長發,青麵獠牙,血盆大口,恐怖至極,怎可能是尋常人?”


    男孩以為我們不相信,繼續補充道:“我還親眼見到,那河婆,將動物拖入河中,連皮帶毛吞入腹中。血腥凶殘至極呢。”


    淩若淵跳起來,大叫道:“我就說你是個小騙子。你說看到河婆,我還差點就信了。結果你越說越誇張。如果河婆連皮帶毛將動物吃了,為何還有如此多骸骨留在河灘?”


    男孩一愣,一時間啞口無言。


    淩若淵一撇嘴:“你說河婆就在前麵的河中,我這就去將她抓來。”


    結果男孩突然衝上前去,死死抱住淩若淵的腰,大叫起來:“不可去,不可去。那河婆,真的是吃人的怪物。”


    秦鬆皺皺眉頭,將男孩一把拉開。


    男孩一把鼻涕一把淚,竟然抽泣起來:“我是見你們可憐,白白地去送死。”


    鍾懿拍拍男孩肩膀,溫言道:“小弟弟,我們不會死。淩若淵姐姐可厲害了,那個怪物,怎麽會是她的對手?”


    男孩一聽,仿佛更害怕了,死死地扯住淩若淵的衣裙。


    淩若淵卻絲毫沒有理會男孩。她吐吐舌頭,便往前走去。


    男孩仿佛不放心,竟一路跟在我們身後。


    傳說中能看到怪物的山崖,很快就出現在我們麵前。


    山崖並不高,其下就是一個山洞。


    山洞黑黝黝的,一副貌不出眾的樣子。


    唯一特別的,便是洞口,一股碧流潺潺而出,在離山洞不遠處,形成一個深潭。


    秦鬆抬頭凝視山崖。片刻之後,他沉吟道:“小羊倌可能沒有說謊。”


    跟在我們身後的男孩一聽,激動地跳起來:“那當然!我沒有騙你們!這裏很危險!你們還是快走吧!”


    淩若淵不服氣地杵在秦鬆麵前,問道:“你怎麽知道,這個小騙子,沒有說謊?”


    秦鬆指著山崖道:“從那個山崖往下看,確實剛好可以看到潭水之中的人影。”


    淩若淵踮著腳往潭水望了望,嗓門也沒那麽大了:“你是說,河婆真的在那水潭裏?”


    秦鬆點點頭。


    淩若淵臉色白了白,幾乎是悄聲道:“那,我們現在,就去把她抓住?”


    秦鬆向四周看了看,搖搖頭道:“這裏是河婆的地盤,我們不熟悉。我們還是做好萬全準備為好。”


    我和鍾懿頗為讚同。


    河婆是真是假?


    她到底是誰?


    她是否正如傳說之中可怕?


    一切都是未知。


    知己知彼,方有勝算。


    目前,我們當然隻能以靜製動。


    可惜,淩若淵應該是個沉不住氣的性子。


    她噘著嘴,氣呼呼地往水潭邊一坐,恨恨地道:“又是等等等。難道我們也要等著河婆自己走上岸來嗎?”


    秦鬆蹲下來,柔聲道:“我們且等一等,說不定,河婆真的會自己走上來。”


    淩若淵睜大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秦鬆微微一笑,便站起身來,若無其事地,在水潭邊升火,做飯,鋪床。


    秦鬆雖劍眉星目,氣質儒雅,但沒想到,他做起打水燒飯的雜事來,竟是有模有樣。


    他穿著勁裝長袍,在煙火之中忙活。


    仿佛威武的天神,落到了人間。


    而淩若淵,翹著二郎腿,在天神的煙火之中,哼著一首跑調的歌。


    夕陽,在煙火之中,逐漸抽離。


    斑駁的樹影,逐漸連成了片,再融合成大團大團的黑暗。


    我們圍著火堆,對著天神做好的美食,大快朵頤。


    大家大聲地開著玩笑,其樂融融。


    連坤兒和小羊倌,都沉浸在滿足之中。


    這哪裏是在追尋殺人的怪物,簡直就是一次不錯的郊遊。


    我有些感慨。


    我經曆過親情,愛情,激情。


    但這種平淡的,真實的友情,卻讓我動容。


    沒有傷害和背叛。


    隻有扶持和包容。


    我從江湖之中來,為了逃避,選擇了隱居山野田間。


    但在他們當中,我仿佛又回到了江湖。


    快意地,率性地,自由自在的江湖。


    .


    .


    酒足飯飽之後,大家便圍著火堆,橫七豎八,打起盹來。


    我卻心中難安。


    剛才的恣意玩樂過去,便要麵對冰冷的現實。


    我們不是在郊遊。


    我們是在追尋殺人的怪物。


    而且,此時此刻,我們便在怪物的地盤上。


    河婆,可能正在旁邊的深潭中,靜靜地注視我們。


    月黑風高,正是殺人夜!


    我們在靈華峰頂的一個山崖下。深穀幽林,此時靜謐無聲。


    說無聲,自然也不是的。


    鬆濤聲,蟲鳴聲,鳥啼聲,一浪接著一浪。


    我卻仿佛,聽到了另一種聲音。


    我的心跳聲!


    我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那麽慌亂。


    極度的後悔,便是我的唯一感受。


    帶著年幼的坤兒,來趟這灘渾水,我大怕是腦子進水了。


    人的心,果然難以揣測。


    有多少人,許個遠離紅塵的願,卻又難以安守平靜。


    我如今,為了個虛無縹緲的念想,便讓自己和坤兒置於險地。我當真是悔不當初。


    如若今日我和坤兒能平安歸去,我定不再做這些傻事。


    嗚呼哀哉。


    人總是不斷地在後悔邊緣瘋狂試探。


    不斷地好了傷疤便忘了疼。


    我懊惱不已,卻又似乎逐漸陷入混沌,迷迷糊糊竟睡著了。


    突然一陣冷風吹來,讓我頓時透心涼。


    我猛地睜開眼睛,四周還是靜謐如常。


    火堆還沒有熄滅。


    懷中的坤兒正睡得香甜。


    小羊倌四仰八叉,睡在我的腳邊,流著哈喇子,不知做著什麽美夢。


    淩若淵三人,盤腿入定,環繞在我們周圍。


    我長噓了一口氣,準備再次閉上眼睛,卻又聽到一陣奇怪聲音。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仿佛是人在河灘上行走的聲音。


    更像是,動物在爬行。


    動物!


    我突然心中明澈!


    是河婆!


    我睜大眼睛,果然看到可怖的一幕。


    一個似人非人怪物!


    這個怪物正匍匐在地,手腳並用,在河灘上快速地移動。


    怪物果然一頭長發,看不清麵目,身上裹著不知材質的衣物,確實是個女人的模樣。


    她身形矯健,仿佛正在朝我的方向狂奔。


    我大驚失色,高聲尖叫起來。


    我的尖叫,甚是驚悚,劃破寂靜的山嶺,將懷中的坤兒也嚇醒了。


    坤兒不遺餘力地嚎啕大哭,與我的尖叫交相輝映。


    我的尖叫聲雖震耳欲聾,但我卻發現自己手腳發軟,竟是連站起來逃命的力氣都沒有了。


    嗚呼哀哉!


    我命休矣!


    我正要哀歎自己的命運多舛,突然,我發現了更怪異的一幕。


    我看到河灘、樹林、還有河婆,都快速地後退開去。


    越來越快。


    我莫不是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了?


    我的魂魄莫不是已經悠然飄到了半空之中?


    我哀傷地望了望我的雙腳。果然,我雙腳懸空,真的是漂浮在半空之中!


    我真是個不經嚇的!


    隻可憐我那才滿周歲的坤兒,小小年紀,便要隨我共赴黃泉。


    我將懷中的坤兒摟了摟,想要將他抱起來,哀歎一番。


    誰知,我耳邊,傳來低沉的耳語聲:“不要亂動。”


    我一驚,凝神看去,才發現,哪有什麽魂飛魄散?


    哪有什麽共赴黃泉?


    我不過是被鍾懿,連拖帶扯,帶到了半空中。


    鍾懿一手托著我,另一手拉住小羊倌,正快速地向後退去。


    而一青一紫兩個身影,已經跳將出來,擋在了我們前方。


    正是秦鬆和淩若淵!


    這二人,將背上長劍擎在手中,直指河婆。


    我突然恍然大悟。


    難怪秦鬆說河婆,會自己走上岸來。


    原來他們以自己為餌,誘河婆上岸。


    而鍾懿則護我安全,果然萬無一失。


    這邊廂,淩若淵已經迫不及待大喝一聲,飛將出去。她手中一把長劍,又細又長。長劍飛舞,隱隱閃著白光,在夜空中分外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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