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從天山升起,穿行在蒼茫雲海之間,浩蕩的長風吹越幾萬裏,吹過他們疾行奔走的馬車。整座天山被積雪覆蓋,樹枝上懸掛的積雪在月光的照射下疑是開滿了朵朵白色的梅花,而梅花的邊緣處又像是落了一層積雪,風吹拂著片片雪花飛入車帷中。裏麵的錦瑤小心的用手扶著躺在懷裏的菲絮的頭,減緩因車的動蕩導致的顛簸。遠處一人在寒風和梅花飛舞中策馬而歸。


    煥奕大喘了幾口粗氣,咽了一口吐沫。停在馬車邊莫叫道:“大哥,二哥,在前三四百多米,似乎天山腳下,山路陡峭,奇石嶙峋,且被冰雪覆蓋,馬車是過不去了,得步行,二哥你看下地圖具體是那個哪裏?”


    莫寰宇勒緊馬栓,從胸前掏出瘋癲道人留下的褶皺的地圖,計算了一下十三日以來幾人的行程和眼前的地形,在地圖上找尋了一會。說道:“我想,你說的前行三四百米需要下馬步行的地方應該是這裏。”莫寰宇指了指地圖上的一個點。“天山山脈南麓的神秘大峽穀。那一帶溝壑縱橫,十分危險,更不適於夜間出行,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在前麵找一個避風的地方,修整一晚上,明天早上開始爬山,如果順利的話,估計能在明天日落前到達”


    車轅上的浩軒拉開簾子見菲絮誰在錦瑤的腿上,錦瑤一直用手護著菲絮的頭,手雖然在車內,也被凍的通紅,晚上也行,恐怕更冷,需要找個地方落腳,說道:“好,煥奕我們換班,你上車,我騎馬,我先行到前方找落腳點,你們隨後便可”


    莫煥奕哈著哈氣回複道:“不必了,大哥,我去就可以”。煥奕此時頭發、眉毛睫毛都是雪還有因呼吸凝結的露氣,臉凍得通紅一片。


    浩軒再次強點:“我說了,我去。”


    寰宇明白大哥是想讓煥奕緩一緩,不過主動關心的話浩軒向來不會說出來,隻會做,見煥奕不明其意,解釋道:“煥奕,聽大哥的吧,大哥自幼修行寒冰訣,抗寒能力要比我們強,況且你修行的是火係功法,天山這邊的陰寒之氣本身就對你有壓製,大哥是擔心你,你還是別逞強換大哥。”


    要是以前,表達同一意思浩軒和寰宇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煥奕非要貧上一會,嘲笑大哥不會表達,冷冰冰。這次卻極為聽話,什麽都沒說,便下了馬。可能是曆經幾番磨難,終於成熟了反而關心的叮囑道:“大哥,夜路灰暗,你慢點,注意安全”。


    浩軒道:“嗯,你們也是,看到有火處,便來尋我,今晚修整,行路可放慢。”


    “嗯,大哥放心。”


    宇文浩軒策馬而走,行至大約百米處,看到兩棵鬆樹間有一處破舊的小木屋,想必是放牧人留下的,這破舊的木屋雖然是四麵漏風,但相比外麵已經是很好的避難所了,“就這裏了”他心裏暗想,便下馬上,尋了些枯枝腐草,在房間內生了火,然後又上馬前去迎後麵的寰宇等人。


    浩軒道:“前方不足百米,我發現一個破舊的小木屋,估計是牧人留下的,雖然四麵漏風,但已經遮去了大半寒風,今晚就在那裏過夜吧。”


    “好”


    幾人行走至小木屋前,下了馬車,浩軒剛剛生起的木火燃燒正旺,煥奕,忍不住徑直去烤火。寰宇環顧了下木屋內及四周,道:“大哥,我看這木屋內雖遮了大半風,但也太過寒冷,似乎還沒有那車內避寒,不如留小妹和錦瑤在車上,我們三個住在裏麵吧。”


    浩軒:“她們獨自在外麵我不放心,你和煥奕進去,我留下來守護她們”


    寰宇想了想,此處荒涼,不知夜間會不會有狼群等野獸出沒,大哥的擔心不無道理,但浩軒此時功力靈力低微恐怕也經不住這寒冷之夜,說道:“大哥,我們輪流吧,十幾日來,你休息的最少,也該休息休息了,明天上山是很耗費精力的。”


    煥奕見他們爭著輪崗,說道:“哎呀,我們把馬車推進房間裏,不就行了,還換什麽崗,怪不得程掌櫃說,腦子這玩意真是個好東西”。


    煥奕不自覺的為自己的小聰明得意了起來。不過煥奕這話倒是點醒了兩人,浩軒頓時笑了。“好主意,這樣房間的遮寒,加上馬車的帷簾,小妹會更暖一些。”


    寰宇也立馬會意的點了點頭。寰宇打量著門的寬度和馬車的寬度說道。“可是,可是這小木屋太小了,門又窄,好像進不去。”


    煥奕興奮的說:“我們先把門拆了,進來後在按上,然後把馬車上的馬卸下來,隻推著馬車進來,用石頭和木架支好,就可以了”平日裏煥奕就會出一些餿主意,總不走尋常路,不過這次的主意倒是非常好。


    寰宇誇讚道:“煥奕,這是你出生以來腦子轉的快,出的歪主意當中最好的一次。”


    煥奕得意的笑了笑:“二哥,我當你是在誇我了。”


    浩軒也說道:“我也覺得這個主意很好”


    聽到浩軒的話,煥奕有幾分激動,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獲得兩位哥哥同時誇獎,尤其是大哥浩軒,平日裏凶他最多,他在心裏也總有幾分敬畏大哥,突然的被誇,難免幾分激動“天訥,明天太陽絕對從西邊出來,大哥誇我,大哥居然誇我。”


    寰宇說道:“事不宜遲,我們馬上行動,來煥奕,我們拆門”


    煥奕得意的接話:“好勒,這活,我擅長,瞧好吧。”


    浩軒走到馬車旁,輕聲道:“錦瑤,你也下來,方便我們推車。”


    錦瑤聽到浩軒叫她的名字,憂鬱的眼睛都快縈繞著難以解說的神情,自仙門問道得知身世後,浩軒再也沒有叫過她名字,每次見麵都是怒目而視,甚至刀槍相見,她聽到最多的是你,你,你,他知道浩軒平生最恨親人欺騙和背叛,而她騙了他整整十四年,還害他手刃親生父親,他肯定不會原諒自己。就連攜手嵩山大戰,也未曾有過隻言片語,嵩山大戰後更不會說一言言語。活下自責和羞愧中的她甚至不敢直視這個曾經一起長大的親密無間,多次並肩作戰的大哥,他們之間的仇恨、誤會盤根錯節,似乎根本無法解開。


    見錦瑤沒有回聲,浩軒又問道:“錦瑤,聽得到嗎?”然後順手拉開了帷簾。


    錦瑤連忙道:“奧,奧,聽得到,我這就下車。”


    錦瑤小心的將菲絮的頭從腿上挪開,緩緩的下了車,由於菲絮枕在她腿多日,雙腿早已經麻軟,一下車,腿突然著力不住,差點跪下。


    浩軒在一旁剛想搭一把手,卻又放下了,他再無法主動幫助這個欺騙了自己多年感情的仇人的女兒,這心結依舊似乎永遠過不去。其實在心底他現在對錦瑤已經沒有了埋怨和恨意,反而帶了一點歉意,這段時間他也反思了一番,也是受害人之一,她母親一手安排下的複仇棋子而已,而刀槍對著親人的為難和痛苦,他亦是經曆過,也能理解幾分錦瑤當時下不去手。可不知這麽為何有一道厚厚的牆阻斷了兩人的往來,怎麽也穿不過去。


    “小心,三妹”還好寰宇過來的及時,一把扶住了錦瑤。


    錦瑤笑道:“沒事,二哥,就是長久未動退有些麻軟,我活動活動就好了”


    寰宇:“那你小心活動一下,然後再一旁歇息,剩下的事情我們做就好”寰宇又看了看浩軒,見其臉色猶豫不語,半低著頭,心裏想著:“該怎樣


    化解大哥和三妹的仇恨呢,這樣終非長久之計呀,但又不知道能說點做點什麽”


    錦瑤恩了一聲,緩緩的朝小木屋走去,心理又開始了複雜的波動,時至今日,她依舊無法正常麵對浩軒。她和煥奕也是一樣,南嶽衡山被屠,雖然與她和玄冥教和母親無關,卻也成了二人之間的一道抹不去的隔閡,她每次一看到煥奕,就不自覺想起煥奕,手執魔光赤煉槍指著她的胸口對他說的那些決絕的話語,她知道這是誤會,她知道煥奕性情直爽,快人快語,可傷害終究是傷害,加上嵩山打敗又是因她一念心軟,鑄成大禍,她內疚,她慚愧,她自責,她覺得對不起大家,但終究是於事無補,更不敢直麵煥奕,她不知道煥奕會說出怎樣的話來。她曾經想過自殺,不,準確的說試圖自殺,都被菲絮救下,勸解,可活著也是無顏於世,想到這些,心就像有一萬隻蟲子在侵蝕一樣難受。她默默的走到小木屋的角落裏蹲下,向外看忙碌的曾經的兄妹,如果可以選擇,如果她有能力選擇的話,她真想一開始,就沒有欺騙過大家。這個謊言她從小就背負著,時至今日,依舊要活在這個謊言的陰影裏。


    煥奕道:“在往右邊斜一點,左邊有點卡,進不來。”


    “好。現在呢”


    煥奕道:“現在可以了,馬上車輪要碰到門檻了,我喊一二,我們三個一起用力高舉”


    “好”


    寰不放心的問道宇:“煥奕,一個人在那邊行不行”


    煥奕饒有自信的說道:“沒問題,沒問題的,來一二”


    三人費了很大的力氣將馬車抬入房間,雖是寒冬臘月,身子卻微微出汗了。好轉讓


    煥奕和寰宇扶好馬車,自己去門外找找幾塊石頭。許久沒有還來。


    寰宇囑咐煥奕說:“我一人扶住馬車即可,外麵都被積雪覆蓋,石頭恐怕不好找,煥奕,你去幫大哥。”


    煥奕應道:“好的,那,那二哥你小心點。”


    寰宇“嗯”了一聲。


    寰宇轉過身,一手扶住一隻車轅,浩軒和煥奕則不停的在地麵凸起處撥開地上的積雪尋找石頭,許久才找夠,然後把馬車支平穩。寰宇走到錦瑤身邊拍了拍錦瑤的肩膀:“別想太多,都過去了。這邊很冷,我們去烤烤火,一會你和小妹睡車上”說著扶起了錦瑤。


    四人圍坐在炭火周圍,煥奕的肚子突然響了起來,他尷尬的一笑,摸了摸肚子,問道:“二哥,還有吃的嗎?我的肚子在嚎叫,嘿嘿”


    寰宇道:“今天隻吃了一頓飯,我也餓了,你去看看車上左側的包袱裏還有沒有吃的。”


    煥奕一聽在車上包袱裏,立馬就跳了起來,蹦蹦達達的走到車旁找尋,將包袱翻空,隻見兩個幹餅,皺了皺眉頭,還是尷尬的笑了笑了,自我安慰道:“有,總比沒有強。”


    煥奕說:“二哥,還有兩個餅,正好我們一人半個”說著走回了炭火旁,遞給了寰宇一張餅,將自己手裏的一張餅分成了兩半,一半留給自己,一半又遞給了浩軒。


    “大哥,給,吃一點吧。”


    浩軒看著眼前不到二十歲的弟弟,頭發淩亂,臉被懂得通紅還掛著塵土,舉著半個餅給他,心生憐憫,知道此事煥奕定是餓壞了,所以說到:“我不餓,你吃吧,你還小在長身體,多吃點。”


    煥奕聽大哥這麽一說,不自覺嘴都顫抖了起來,他以前老是吃醋,大哥偏疼菲絮,不照顧自己,而現在奔波數天卻仍要把僅有的餅都留給自己,又想到沙漠中尚未開口大哥就把水遞給了他,寒潭洞內幫他擋劍,無情沙漠二度如夢救他,魔鬼城中轉移煞氣,就算皇城中打了他卻深夜上藥治傷.....原來都是自己太小太任性隻知道吃醋挑刺,沒有看到大哥對自己的付出,想到這裏他鼻子一酸。煥奕一把拉住浩軒的手將半個餅強行塞進了


    煥奕說到“不,大哥,你也的吃點,我半個填吧填吧就夠了,等小妹醒了,你帶我們去吃好吃的,好好補一補。”


    浩軒微笑著點了點頭,接過餅撕了一角,剩下的又塞回了煥奕的手裏,說到:“別廢話,讓你吃你就吃”。浩軒又是一副命令不容拒絕的語氣,就像他擔心煥奕耍脾氣不肯吃解藥一樣,不會勸說而是以大哥的身份威脅道:“你吐個試試”。是的,這是大哥對自己的關心方式,說的不多,該做的一樣不差。


    煥奕嚼著半張餅心裏又喜又悲,喜能有這樣的大哥,悲發現的太晚,回想之前,父母親又何嚐不是將自己視如己初呢?父親除了在小妹的問題上會訓斥自己外,處處都是都是包容。而母親溫和親善,帶來的盡是關心和護佑。他衝動胡言,他人性耍脾氣、他質疑詆毀他們,甚至刀鋒相見,帶人攻打玄冥教,危難時刻父親依舊不計前嫌救下自己,母親臨終遺言為了保全自己。這些他之前怎麽都沒有想到,如果他能像二哥一樣洞明世事,如果他早點發現這些好,如果他當時選擇信任,就不會有後來的玄冥遭難,也不會有煙被迫打開滅世黑蓮,更不會有接下來的種種事情發生。他此時恨透自己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他突然又想起了上次跟大哥打架後寰宇提到的斷子絕孫拳,這是什麽,此時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這是什麽拳,沒有聽說過哪家絕學練如此變態的拳法的,但當著浩軒的麵不好問,於是說道:“二哥,我想去解手,要一起嗎?”


    寰宇一看便知煥奕是想找他出去,便順著說道:“正好我也想去一趟。”出門後寰宇問道:“怎麽了煥奕?”


    煥奕低聲問道:“二哥,你上次說的斷子絕孫拳是怎麽回事?”


    寰宇笑著說道:“沒什麽,怎麽想起問這事?因為剛大哥凶你吃餅?大哥是想讓你吃而已。”


    煥奕說道:“沒什麽你會在那個情境下把它當個事說出來嘛?二哥,我既然問了,便是想知道,你何必要搪塞我呢。”


    寰宇見煥奕此時極為認真的問這件事,也覺得此事他應該知道,他的大哥其實一直在默默的保護他,寰宇說道:“那日我們三個被綁在木樁上受辱,被眾人毆打謾罵,一炷香後你身體不堪重負而昏迷,卻出來一個自稱是七代單傳,唯一的兒子被抓走獻祭的人,他說玄冥教害他張家斷子絕孫,便也一定要讓我們斷子絕孫,他便和三皇申請允許他再出三拳。一人一拳,在襠部。我受了一拳後痛的險些暈厥,那種疼痛是自下而上直鑽心髒,頭皮都發麻。大哥受了一拳後發現你已經暈倒,不忍你再受此拳,於是威脅那人若敢動你必讓他全家死無葬身之地,但作為交換大哥願替你挨這一拳,並保證事後不複仇。我的傷,事後小妹已幫我治好,但大哥因為承受了兩拳,所以...”寰宇說道這裏聲音變得哽噎,沒有繼續說完便咽了回去,他說不出口,隻好拍著煥奕的肩膀說道:“都過去了,我們回去吧。”


    煥奕聽到寰宇對斷子絕孫拳的解釋,風一樣的跑回了那間破木房,撲倒了浩軒懷中大哭道:“大哥,大哥.......”


    浩軒看到哭得像孩子一樣的煥奕,頓時更加憐憫,忙安慰道:“怎麽了,你不是最討厭小妹哭哭啼啼的樣子了嗎?怎麽到你自己反而哭哭啼啼了。”


    煥奕沒有任何反應,隻是不停的在重複的叫著:“大哥,大哥,大哥....”他現在不知道該和大哥說什麽表達自己的心情,隻能不停的喊著大哥。浩軒更為不解,他抬頭看著寰宇問道:“怎麽回事?”


    寰宇吞吞吐吐的說道:“煥奕他,他剛問了我那個,那個斷子絕孫拳的事。”浩軒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他指責寰宇道:“都已經過去,還提它幹嘛。”他扶起煥奕說道:“這事跟你沒關係,我不喜歡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


    浩軒起身將僅有被子扔到了煥奕身上,帶著幾分命令的語氣道“你和你二哥蓋一個,早點睡,別影響我休息。”而他自己坐在一旁冥睡。連續十三天的趕路,幾人都沒有好好睡過一晚,雖然居住在這個四麵透風的破木屋裏,卻絲毫沒有影響他們入睡,因為他們實在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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