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劉清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了。


    漓瀟被叫回去木秋山,其實兩人都知道,那是怕漓瀟在外界,有什麽意外。回到木秋山,至少有師傅跟丈母娘,可以確保無憂。


    原本以為,到那一天還有至少百餘年。可現在看來,是劉清想多了。


    曾經的小竹山一脈,接連湧出水麵,木秋山上,今年不知會有多少個古人前輩齊聚,商量那不得不商量的事兒。


    而他劉清,如今最缺的就是境界,一旦跌境,他真沒有那麽些時候去恢複。


    春熙已經將那鸚鵡老者吞入腹中,此刻瞬間返回劉清身旁,雖是孩童樣貌,可臉上卻再無稚氣。


    “值得嗎?”


    劉清淡然一笑,“用一柄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煉成的本命劍,換一個我親人的殺親仇人的命,為什麽不值得?我覺得值大發了!”


    春熙目光複雜,親人這兩個字,對他來說,極重極重。


    “要不要即刻上任?”


    既然已經受封大河龍王,隨時隨地都牽引著一份河水氣運,長不在河水,容易誘發一係列因果,或許會誘發天災。


    想了想,春熙又說道:“可你這副模樣,沒我跟在身旁,萬一再遇到個合道修士,怎麽弄?”


    劉清搖頭道:“你即刻上任,既然是半洲水神,自然要守著半洲。清漓山那邊兒,還要煩勞你看著些。”


    春熙氣極,沒好氣道:“煩勞你大爺!”


    替老子出頭兒時就是親人,讓老子幫忙時就煩勞了?世上哪兒有這樣的狗屁道理?


    劉清便出聲道:“滾去給我看山!”


    春熙咧嘴一笑,十足的賤骨頭,滑稽至極,“遵命!”


    孟晚山傷勢略微穩固,緩緩起身,沉聲道:“別忘了,人間還有斬龍人。一個渡劫大修士載在這兒,可不是什麽小事情。春熙前輩的就任也好,你的北上俱蘆洲也罷,都不會安穩。”


    劉清盤腿坐下,實在是兩條腿撐不住了。


    “為今之計,也隻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春熙沉聲道:“你所需之物,必須得是五行之屬?接下來我會搜刮勝神洲一洲,找到什麽是什麽。”


    劉清苦笑道:“怕是不夠,五行屬性的物件兒,隻是根基而已,夠用是夠用,可既然花了那麽大代價,決不能隻是打造根基。我的預想,是要把那柄劍,煉就風雷。但凡沾上雷,以後對妖族也罷,對地府也好,都會有著一份天然壓勝。”


    孟晚山開口道:“不易,後天所養之劍,想要兼並風雷,你那築基之物,不能是凡物。”


    劉清點了點頭,如今自個兒隻煉化了一枚沾染龍血的石頭,不過那其中沾染的水意,也算是頂尖存在,恐怕之比丈母娘的差。


    可旁的,就太不容易了。


    特意去江遊縣采了那麽些五色石,其實也是早做準備,這趟遠遊回鄉,若是沒法兒找齊那些天材地寶,便隻能以最低等的五行屬性結成劍丹了。


    畢竟時不我待。


    孟晚山笑著說:“你這修行速度,已經要嚇死人了,還嫌不夠快?”


    滿打滿算,劉清也才二十二蘇罷了,哪怕加上小濁天那十幾年,也才不到四十歲。一個不到四十歲的武道神橋,已經要嚇死人了。他劉清接觸修行之時,可已經十六歲了。


    撤去本命劍,幾人重回江上小舟,溪盉與紫珠一看到劉清臉色煞白,淚花兒就在眼眶打旋兒了。


    溪盉抿著嘴走過來,接過劉清手中竹麓,收回小荷包後,哽咽道:“怎麽又受傷了嘛?”


    紫珠趕忙取出一個小瓶子遞過去,低聲道:“這是用簷葡仙子給的千年紫珠所製,你趕緊喝了吧。”


    劉清將小瓶子推回去,輕聲道:“你自個兒留著吧,我這次受傷,利大於弊。慢慢痊愈之後,起碼能將神橋凝實幾分。”


    溪盉埋著頭說道:“師傅,我不想跟著你去玩兒了,我想回清漓山去。”


    哪兒能不曉得這丫頭在想什麽,劉清笑著說道:“想回去可以讓春熙帶你回去,可我覺得,溪盉年齡還小,不必著急修煉的,該玩兒就得玩兒,別耽誤念書就行。當師傅的一趟讀書,是個半桶水,我希望我的開山大弟子,會是個正兒八經的女學究。”


    隻是話剛說完,劉清便覺得自個兒說錯了話,不該給溪盉老早挑上擔子。


    所有的“我希望”,都是不小的擔子。


    所以劉清改口道:“其實我更希望,溪盉能做自己希望做,溪盉做的事兒。”


    小丫頭埋著頭,輕聲道:“我希望能幫著師傅打架。”


    一旁的孟晚山唏噓不停,“瞧瞧,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師徒倆,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這天夜裏,春熙領著溪盉,孟晚山帶著羅杵,乘坐一艘飛舟,往清漓山去。


    隻剩下劉清與紫珠,搭乘一艘太和渡船,直往西南。


    從二月份一直尋到四月份,足足兩個月,竟是沒有半點兒盤瓠的消息,劉清便隻得帶上紫珠,從駱越往西,過婆娑國,往貴霜去。


    這貴霜,其實有個小西天之說,國土之內,學佛信佛者,十之九八。


    劉清還是一身白衣,背著長劍。紫珠則是換上了一身水藍長衫,女賬房似的,跟在劉清身後。


    這丫頭死活不肯把包袱收進乾坤玉中,說是背個包袱,才像離鄉客嘛!


    貴霜言語甚是生澀拗口,劉清本以為那古吳之地的吳儂細語已經是極難極難,可那也好歹能聽懂一二。可到了這貴霜境地,劉清這才發現,貴霜話,才是難學。


    往貴霜王城富樓沙,還有萬裏之遙。


    一路上瞧見不少衣著襤褸,卻嘴裏念念有道,一步一磕頭,五體投地往前挪去的貴霜人氏。


    紫珠問道:“山主,這是做什麽?”


    劉清輕聲道:“青唐那邊,也能看到的,這是信眾前去心中聖城,極其虔誠。每伏身一次,以手劃地為號,起身後前行到記號處再匍匐,如此周而複始。若是遇到河流,需要涉水渡船,則先要在河邊往複磕足了過河距離,才能上船。”


    紫珠悶聲道:“這不就是苦行麽?”


    劉清笑了笑,說道:“也算是。不知這處如何,反正我當年與先生遠遊,見過個稀奇事兒。咱們秦人也好越人也罷,總之勝神洲江河之地,禮佛一事,鮮有門戶之別,可這邊兒,好些不大一樣。各家信仰,不一定都一樣。雖然所敬都是佛陀,可信奉的寺廟不一樣的,常常大打出手,明明同是一教,卻老是稱對方為異教徒。此事,天下獨一遭。”


    早年間聽先生說過,洮水往西,早年無橋,好不容易那地朝廷願意出資建橋,可兩岸百姓卻為此大打出手,原因便是,兩岸村落,所信奉的佛陀不一樣。


    紫珠撓了撓頭,咧嘴笑道,反正以後都得歸大秦管了。


    的確,已經瞧見了不少秦卒。


    說話間便有一位將軍策馬而來,遠在十丈之外翻身下馬,走上前抱拳道:“見過劉先生,末將呼延豹,等先生良久。”


    劉清抱拳回禮,笑道:“呼延將軍等我作甚?”


    呼延豹直起身子,笑著說:“元帥坐鎮富樓沙王城,正在籌建貴霜行省。暫時設立了四大都護府來穩定局勢,我碰巧在南邊兒,便受令,若遇見先生,便替元帥傳話,讓先生盡早趕赴王城。”


    劉清笑著搖頭,“都已經有人來接了。”


    一道白衣身影憑空出現,金發碧眼,極美。身旁自然還跟著個柴黃。


    迦米爾別扭抱拳,喊了句山主。柴黃則是走過來拍了拍劉清肩頭,打趣道:“你這個當山主的,遊山玩水好不快哉。”


    劉清哪兒搭理他,隻是對著呼延豹說道:“辛苦將軍了,我即刻啟程趕赴王城。”


    呼延豹點了點頭,抱拳離去,由始至終也沒搭理這位曾經的貴霜公主。


    公主又如何?如今留你貴霜皇室,封個貴霜王已經極好了。


    劉清沒理會這其中之事,隻當不知道,瞧不出來。


    可迦米爾卻輕聲開口:“不用覺得難做,有如今太平,已經極好了。米爾家手中,尚且有二十萬大軍,這已經是秦國極大的讓步了。”


    孰輕孰重,迦米爾自然理的清。


    剛上飛舟,柴黃便皺眉道:“又受傷了?”


    劉清也不掩飾,輕聲道:“在古蜀國碰到了個渡劫修士,借力宰了他,損了一柄本命雛劍,受傷不淺。”


    說這話的意思,當然是要丹藥了。


    柴黃沒好氣的瞪了劉清一眼,取出一粒藥丸拋去,陰陽怪氣道:“劉大爺!求求你跟我省著點兒丹藥,雖然我家是煉丹的,可也遭不住你這麽霍霍。”


    迦米爾更在意的,則是劉清如何斬殺渡劫的。


    劉清沒解釋,迦米爾便也沒有細問。


    一路往北,幾人靜默無言。直到臨近富樓沙,劉清才開口道:“秦國,其實不是為了占你貴霜之地才出兵的。”


    迦米爾嗤笑不停。


    劉清便開口道:“倘若有一天有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撕開天幕降臨人世間,就決不是死些兵卒這麽簡單了。趙戮雄心壯誌,是想以人力,勝那所謂的天。”


    人定勝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落山河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諒並收藏劍落山河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