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間如此這般的鬼怪聚集之處,還不知有多少呢。即便他們隻是聚集此處,當做個安身之處,也不太合適。又不是邶扈淵那種橫亙方圓廣袤的混亂之地,隻方圓百裏就不知道有多少凡俗村鎮,如此鬼鎮,極傷陽氣。


    劉清一身灰色棉衣,把魚竿兒夾在腋下,也沒魚餌,空鉤就丟了下去。


    主要不是釣魚,事先都說了,是看熱鬧。


    紫珠坐在劉清身旁,晃蕩著雙腿,有些疑惑,於是發問道:“看啥熱鬧?”


    劉清笑道:“待會兒就知道了。”


    說話間,一個拎著竹籃的美貌婦人由打河邊兒走過,瞧模樣是買了些果品正準備回家呢。


    結果走到那會兒直接栓馬河邊兒,燃起篝火烤肉的漢子旁,就被調戲幾聲。


    正是之前率先以馬鞭抽打劉清的那人。


    “這位小娘子怎麽愁眉苦臉的?”


    “大哥,你這話問的,肯定是家裏人活兒差,小娘子心中不滿。”


    “你這話可過於虎狼了,要是不滿意,咱們人多活兒好,定然可以幫著這位小娘子,舒坦些的。”


    那位“大哥”,笑著開口:“人生之事,不過是進進出出。”


    劉清聽的清楚,心說這幾個作死的,還想著斬妖除魔?待會兒喂了妖魔鬼怪,估計都不曉得怎麽死的。


    提著竹籃的婦人扭頭看了四個漢子,露出笑意,輕聲說道:“幾位可猜錯了,我就是個守寡多年的弱女子而已,哪兒懂得什麽進出之事?”


    聽的紫珠都想捂住耳朵了,以心聲與劉清說道:“這婦人不是人?”


    劉清點了點頭,笑道:“螳螂精嘛,若是經常吃不飽,可不就是寡婦了。”


    紫珠不解,投去疑惑神色。劉清便解釋道:“老百姓口中,母螳螂多是寡婦,因為一對兒螳螂‘洞房’之夜,母螳螂會啃掉公螳螂的腦袋,然後將其慢慢吃掉。可不全是這樣,除非母螳螂沒飯吃,不然不會亂吃。”


    紫珠撇嘴道:“好家夥,這哪兒是找相公,這是找備用糧食啊!”


    少女心中想著,這螳螂精也是真不容易,喂不飽媳婦兒,就得拿自個兒喂。


    劉清笑著傳音,“我猜這螳螂,又餓了。”


    小小鬼鎮而已,劉清打量了一番,境界最好的,也才是個元嬰修士。


    不過也是,一個小鎮而已,要是有那高階修士,不要嚇死人?


    這這螳螂,也才是金丹而已,一顆妖丹瞧著倒有幾分怪異。


    紫珠咧嘴一笑,古靈精怪道:“那咱們要不要斬妖除魔?”


    劉清笑道:“待會兒再看。”


    想了想又說道:“你要記住,除了戰場外,殺人殺妖,都要慎重至極,起碼孰是孰非得弄清楚,大錯小錯,前因後果,都很重要。”


    那美婦人已經坐在幾個漢子身邊,忽地就掩麵哭泣。幾個漢子倒也沒察覺到這婦人是妖魅,幾個連武夫都算不上的凡人,就會些手腳功夫而已,哪兒有什麽眼力?


    當即有人問道:“好妹妹,有什麽好哭的?”


    美婦人抽噎不停,許久後才開口道:“家中沒個男人,一屋子大木,我一個孱弱婦人都沒半點兒法子,天寒地凍的,也不知怎麽辦。”


    為首的漢子眉頭一挑,咧嘴問道:“好妹妹,我們這些人,夠嗎?”


    婦人麵帶嬌羞,緩緩低下頭,怯生生道:“夠的夠的。”


    於是幾人便一同去了這婦人家中,劉清搖頭歎氣,心說人世間又要少幾個人嘍。


    為何不多管閑事?


    理由很簡單,幾個騎著馬疾速而來的人,見著人不但不減速退讓,反倒在人家讓開之後還要抽上幾鞭子。再說了,見色便起意,能是什麽好東西?


    死則死矣。


    紫珠輕聲道:“山主,他們走了。”


    劉清笑道:“也有人來了。”


    有個老者,拄杖來此,緩步到了劉清身旁,瞧了半天,這才笑著開口:“夜裏又看不清,釣個甚魚?再說這溪水冰寒,水流湍急,估計是沒什麽魚的。”


    水至清無魚,水太急,也是沒有魚的。


    劉清轉頭笑問道青城山“老伯是這處鎮長?”


    老者笑道:“算是吧,也沒別的想法,就隻是想讓住在這兒的人,安穩一些。”


    劉清無奈道:“原本是想看熱鬧,沒成想反倒成了自個兒是熱鬧?老伯就不怕凡人誤入此地,就能保證沒個鬼怪精魅都沒有邪祟心思?”


    人尚且有非人者,更何況這些鬼怪了。


    老者當即說道:“保證不了的,不過,我這裏的,多是原本就住在這兒的,多半人都不曉得自個兒已經死了。”


    劉清這才明白,原來是有人以大手段,讓這些鬼魂,以另類法子活著。


    “酆都渡船不到此?”


    是了,渡船肯定會來,隻不過他們不願登船罷了。在此地百姓心中,自個兒又沒死,去個勞什子酆都城?


    老者緩緩坐在劉清另一側,笑問道:“當真要做這個過江龍?”


    劉清也是無奈,隻好微露拳意,淡然開口:“別害人,就不歸我管。”


    老者死死盯著劉清,心神顫抖不停,心說沒讓你真做那過江龍啊!


    “你要如何?”


    劉清笑道:“收竿兒走人。”


    一把提起魚竿兒,本想扭頭兒便走,可還是想要驗證一下心中那個推測,於是猛地轉頭,看向老者,眯眼問道:“丟了一道分魂還不夠?想要再丟一道?”


    話音剛落,老者再無先前那懼怕模樣,反倒是笑著出聲:“這怎麽聯係到一起的?”


    鬥寒洲與瘦篙洲,八杆子打不著,你劉清是什麽腦袋?


    劉清笑了起來,果然沒猜錯。


    “我就是愛多想想,不過,如今,還想懸賞捉我?怕是你的拳頭力道不夠了。”


    老者微微搖頭,歎氣道:“我早已認栽,等在這裏兩年,就是想要回一道分魂罷了。”


    劉清哈哈一笑,搖頭道:“這你可等錯人了,你得那道分魂,我送人了。等下次酆都渡船來了,你倒是可以跟去看看,看能不能討回來。”


    按喬坤的說法兒,他覺得這人極其適合做那山水神靈,早就想弄死他,直接丟去做那神靈。


    老者還能怎麽辦?打又打不過,隻能歎氣個不停。


    他實在是想不通,不過六年而已,一個山河境武夫,怎麽就能破境神橋了?幾乎每兩年破一境?世上武夫又這麽容易破境嗎?


    劉清返回河堤,攏袖坐下,轉頭與紫珠說道:“這位可是前輩,我十六七時便很瞧得起我,拿泉兒懸賞,要弄死我嘞。”


    老者無奈苦笑,紫珠倒是來了興趣,蹲在劉清身旁,輕聲詢問:“當時他什麽境界啊?”


    老者直接替劉清解答了,“當時我神遊巔峰,就差臨門一腳便能破入煉虛,可惜給你家哥哥坑到如今還是神遊。”


    而劉清,估計已經能跟神橋修士掰手腕兒了。


    人比人氣死人。


    劉清笑著問道:“多年真就是瞧上我這佩劍了?還是另有隱情?”


    老者苦笑道:“隻要得到你那柄劍,我破入登樓境界,幾乎是板上釘釘了,可惜還是小覷了你得護道人,前後兩劍,幾乎毀了我的大道根底。”


    猛地聽見一陣哀嚎聲音,估計那幾個漢子,已經成了螳螂精腹中美食了。


    老者輕聲道:“這丫頭不壞,早年間尋了個書生做相公,兩人倒是相親相愛,可那書生後來進京趕考,在路上給山賊奪了性命,所以她見著這些山賊,二話不說就吃了。”


    不壞,卻也不好。


    先前那幾人,瞧模樣便看得出,的確是山賊,也的確該死,可不是任何山賊都該死。就如同從前在贍部洲碰到的那夥兒逃難山賊,雖說頂著山賊名頭兒,卻與山賊截然不同。


    長安的遊方客棧,那位薛掌櫃的老祖宗,無父無母,就少年時遊曆途中,碰到了個女子,極其照顧他。可後開,有個山上門派,非說那女子是妖魅,捉去直接煉成丹藥。那位薛姓少年上山討公道,卻被廢了修為,後來還成了一個采花賊,禍害了十三位女子,被張木流親手所殺。


    所以張木流留下了一柄木劍,一道匾額,又買下遊方客棧,給了那家夥的幹兒子。


    當時拿到那柄木劍,這些事便自行出現在劉清腦海中了。


    其實被張木流所斬的那薛泱,後來又在亂墳崗子爬了出來,以他人腐屍縫縫補補,成了一尊有意識有記憶的活死人。


    薛泱先受惡再做惡,卻讓人可憐不起來,最多也就覺得可惜罷了。


    他的那位姑娘是命,他禍害的十三位女子,就不是命了?


    自己蒙受痛苦,就覺得世道不公,就要讓旁人與你一般?人世間哪兒有這種道理?


    劉清猛地站起來,瞬身去往螳螂精那處。


    美婦人嘴角鮮血都還沒有擦幹淨,卻瞧見一個身穿灰色棉衣的年輕人憑空出現。


    婦人眯起眼睛,能悄無聲息出現的,最起碼也是個元嬰修士了。


    結果話還沒有說出來,便被劉清抬手一巴掌扇飛別處。


    可劉清卻輕聲說道:“殺得好。”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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