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鬼插下血旗,臉上神情愈加猙獰,他微微伏身,右手拖刀而走,往營地中心疾奔過去。


    忽的一道魁梧身影現出,恰恰攔於刀鬼必經之路前,這人一改他平日的豪爽風範,神情嚴肅,目光如電,光是站在那兒就讓人隻覺氣勢厚重如山,龐然無匹。


    “羅,穀!”


    “前來受死!”刀鬼一聲大喝,身勢不停,握刀的手倏地上提,淩然一刀直直劈下。


    鐺!


    羅穀雙拳相交,迎上甚可吹毛斷發的刀鋒,卻發出了金鐵交擊之聲。


    “好一身銅膚鐵骨。”刀鬼一刀無果,卻也不急躁,他稱讚一聲,撤身站定,刀身一陣錚鳴,嗡嗡作響。


    “刀鬼,我離平商隊與你血旗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也沒經過你的地盤,何至於奔波數百裏攔截於此?”羅穀收拳挺立,沉聲問道,凝練的氣機逸繞周身,有若實質。


    羅穀成名較早,身為羅本家之人,在離平商會崛起之初便隨其橫行離州武林,雖對整個中原來說羅穀隻是個無名小卒,可江湖何其大也,頂天二流水準的羅穀放在二十六州中排中下遊的離州界內,已算是名號響當當的人物,一身外家橫練功夫登堂入室,堪稱大成,雖然羅穀內家功夫平平,影響了其外功進境,不過對付眼前這山野賊匪般貨色,卻也綽綽有餘。


    比起名氣來刀鬼就差了不少,他隻是在離平城以南至永歌的這片荒野中惡名遠播,然刀尖舔血的匪徒人物豈會懼退?這位麵相凶狠的血旗首領咧嘴笑道,臉上疤痕怖然跳動著。


    “我手下沒跟你說嗎?聽聞羅家長女可是生得極為貌美,今日途徑此地,我特意來欣賞一番。”


    “那你可就打錯了算盤。”羅穀怒目而視,雙拳緊握。


    “是嗎?”刀鬼腳步微錯,橫刀而立,“你這話,赤鬼可不同意。”


    刀又嗡嗡響了幾聲,似在回應,羅穀欺身而上,一拳搗去,刀鬼後退一步,名號赤鬼的長刀淩空劈回。


    “喝!”


    羅叔不閃不避,側身以拳架起勢揮拳下砸,若巨石崩落砸在長刀側麵,刀鋒顫鳴,緊接著羅穀彎腰沉肩,腳步微錯,直直向前靠去。


    鐵山靠!


    刀鬼收刀回擋,交擊瞬間,他隻覺一股沛然巨力從刀身上傳來,仿佛無可抵禦,將其撞飛數尺,羅穀緊逼而上,似要直接將他擊垮,這時,刀鬼左手握上刀柄,氣機匯入刀身,雙持長刀一記斜撩。


    “血鵲!”


    刀鬼大喝,半空血芒一閃,羅穀進勢稍止,橫舉格擋的雙臂被切出一道深深的血線,羅穀似無所覺,腳下極重地一踏,泥土地麵頓時碎出一個小坑,其身形速度爆發直衝刀鬼,並伴隨著狂雷般的一拳。


    咚!


    鐵拳與血刀狠狠相撞,羅穀身軀絲毫不動,刀鬼急退三步,嘴角溢出鮮血。


    力與力的直接較量,刀鬼終是不敵羅穀。


    “莽夫,始終不過是莽夫而已。”刀鬼隨手抹去血跡,冷笑。


    羅穀沒心情聽這賊匪胡話,再度欺身迎上,拳蓄待出,但見刀鬼沉喝一聲,揮刀橫劈,刀勢凜然,羅穀矮身避過,可刀未停,仍繞身前行空斬一周,如同畫出一個圓。


    刹那間,刀勢化氣,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浪轟然擴散,將羅穀擊退到圈外。


    圓內刀意頓起,沉重萬分,空氣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層暗色。


    “原來是修為精進了,怪不得有膽子敢找我們的麻煩。”羅穀甩了甩被擊得有些發麻的手臂,沉聲道,這個魁梧漢子站在刀鬼三丈之外,靜靜看著以刀鬼為中心的一個圓內刀氣縱橫,臉上毫無懼色。


    看上去胸有成竹的羅穀,心漸漸落到了穀底。


    因為那人至今尚未現身。


    為何護送被譽為羅家希望之星的大小姐羅梓傲一路前行,羅穀仍表現得如此胸有成竹,一絲一毫的擔憂都沒有?難不成是依仗自身實力?不可能的,羅穀很清楚自己隻是個二流武夫,遠稱不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負責解決更強來犯的人,是那家主羅照溁派來的暗鏢——張曉風。


    先前羅穀並沒有跟羅小姐說實話,關於張曉風,他並不是一無所知。


    如今江湖中的實力評定較為籠統,最底層的人,無論是不是武者,隻要在這江湖裏討生活,皆為不入流。這類人即是茫茫江湖中最多的存在,引車賣漿,販夫走卒,卑微而倔強地活著,也有初入武道的雛兒或實在資質低下不得長進的習武人,盼望著能成為那真正的江湖客。


    入了流之後,最低便是三流,這些人是第二多的,他們已有資格在江湖中留下一些自己的足跡,隻是實力較為不足,名聲不顯,他們就如那堅實的地基,看似無關緊要實則不可或缺,壘起巍峨的高塔。


    再上一個階層就是那二流,至此人數就少了很多,都是武林的中流砥柱,護衛隊長羅穀與對麵的賊首刀鬼都屬於這個範疇,算是叫得上幾分名號的人物了,其中實力有高有低,低的可能跟三流武夫都差不太多,高的如羅穀離一流隻差一線而已。


    而到了一流,哪個不是在整個中原江湖響當當的人物,實力至此,財富、美人、地位、名氣皆會接踵而來,誰闖蕩江湖不求成事之功?這些隻占極少數的人無一不可稱得上功成名就,俯瞰眾生。


    但張曉風,仍在那之上。


    羅穀深吸一口氣,把思緒拉扯回來,既然張曉風莫名不露麵,那他隻能將如今已與自己勢均力敵的刀鬼擊敗。


    哪怕是其他劫匪嘍囉突破了護衛的防禦,趁亂劫走了羅小姐,也...無妨。


    思緒萬千,實則隻有一瞬,隻見刀鬼兩腿錯開,屈膝沉肩,雙手握刀橫舉在身側,刀尖直指那個曾讓無數匪徒無功而返的大胡子武夫。


    羅穀頓時感到壓力驟升,他灑然一笑,正好,就拿你當我進境的墊腳石!


    霎時間羅穀周身若隱若現的白色氣流層層繚繞擴散,他腳下一踏,泥土碎裂四濺,整個人如離弦之箭直直闖入刀鬼身側的圓,圓內若有無形刀氣紛紛斬來,羅穀身上衣衫現出一道道裂痕,然而那具千錘百煉的身體毫發無傷,他擰力提拳,一拳砸下。


    刀鬼以刀破拳,重力而輕速,其勢磅礴意味分明。這把名作赤鬼的長刀和他淵源匪淺,江湖的誘惑之一便是突如其來的奇遇,本為一個鄉野村夫的刀鬼在村滅之後艱難生存,卻在絕望之際在山林裏遇到了一具幹枯屍體,和擺在其旁色澤暗沉的血色長刀。而他真正的發家之物則是從屍體身上搜出的一本邪門功法,以壽命和福德作代價換取實力,才讓刀鬼短短數年內便擁有了如此境界。


    刀鬼的實力是修煉偏門法子得來,但羅穀可是數十年實打實對武道孜孜不倦,一拳無果,再接連被刀鬼反攻數刀,身上多出幾道破皮傷口,羅穀不怒反笑。


    既然已被我近身,接下來就由不得你了。


    隻見這個魁梧的大胡子武夫以硬抗一刀為代價,強行突入刀鬼身邊一尺之地,攻擊驟如烈風迅猛無匹,拳搗、肘擊、肩靠、膝撞等不拘於形的招式連貫襲去,刀鬼奮力招架,卻是左支右絀,十幾個攻守間便被擊退數步,羅穀緊跟而上,沉冷話語隨拳風擊出。


    “你不是我的對手,何不就此退去,以免你和你的血旗都葬身在此。”


    刀鬼卻沒有羅穀預料中那麽識時務,他將如圓刀意回納入身,凝入暗沉刀鋒之上,這一刻長刀竟生生綻出半寸烈芒,他麵色猙獰,厲聲道:“姓羅的,你太高看自己了!”


    “你莫要執迷不悟!”羅穀眼中凶光閃過,顯然也是動了真怒,他拳作撤身式,在淩厲一刀劈來之時雙拳化掌瞬間砍在刀鋒側麵,刀鳴之聲瘋狂響徹,羅穀雙掌一合,赤鬼氣勢更加驚人地劈向它的主人,刀鬼麵色赤紅,以氣抵之,僵持一瞬,卻潰敗不止。


    這一刀,硬生生砍入刀鬼肩頭,鮮血飛濺。


    然而刀鬼咧開嘴無聲笑了,他忍住劇痛雙臂一格,交錯牢牢夾住羅穀控刀的雙腕,這一刻,羅穀進退不得。


    你羅穀妄想進境,我刀鬼又何嚐不是為了求一份榮華富貴?


    “姓羅的,你莫不以為我來此真是為了那小娘皮?雖然她生得很水靈,但不是你刀爺的菜。”刀鬼鬆開手,不急不緩取回赤鬼,眼神中滿是嘲弄。


    羅穀一霎失神,他感到心口很涼,如同結冰的那種涼。


    一截尖端透出他的胸膛。


    “你...”尖物被抽出,羅穀轉身,看到了一個分外熟悉的身影。


    身影不高,一身很寬鬆的商賈華服仍被撐得鼓鼓囊囊的,圓圓的胖臉上始終掛滿笑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看起來很是人畜無害,此刻手中卻提著一柄尺長的尖錐。


    就是這柄尖錐,刺穿了羅穀如銅鐵般的皮膚,刺穿了他的心髒。


    劉管事笑容懇切而和藹。


    “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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