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才起,又聞“吱呀”一聲,一人推門而入。


    瘦削男子猛然轉頭,隻來得及看清一襲白衫,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這處獨門小院應該就是這名鬼骨的藏身之地。


    應覺邊想道,一掌砍在其後頸,男子軟倒在地,昏迷過去,應覺不去管他,徑直跨過他,伸手推開後院的門,天光映入昏暗的屋內,照出一片簡陋室景。


    堂屋徒有四壁,無任何家什物件,見之景象,應覺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他掀開門簾,進了臥房,房間裏擺著一張床,一個一人高的櫃子,一張桌子,與一把靠背木椅,除這些之外,再無他物。


    與預料中的不太一樣。應覺眉頭明顯皺緊,他一把扯開櫃門,裏頭隻有一些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被褥,他俯下身翻了翻,沒有找到可疑的東西,再撩起觸及地麵的床單,往裏看去,床底下藏著幾個壇子,他一一拖了出來,卻是空的。


    應覺站起身來,去到其他房間,此處一共隻有四間房,堂屋、臥房、灶屋、還有一間小雜屋然而來回仔細翻找了幾遍,沒有發現任何書文竹簡等物件,也無暗道地窖之流,無論如何看,這兒都隻是一個普通貧苦百姓的家。


    應覺踱著步子回到庭院,那名瘦削男子躺在地上,尚無動靜,應覺站在樹下,聽得風刮過枝葉簌簌作響,他一手撐著下巴,陷入深思。


    忽地,一道嘶啞的聲音響起。


    “這裏沒有任何東西。”


    應覺一驚,右手下意識握上劍柄,猛然轉頭,望向聲音來處,隻見一襲鬥篷籠住來人全身,兜帽垂下,遮住大半張臉。


    “鬼骨的所有秘件文書都不會草率地放在某個成員的藏身處。”來人看不清麵目,繼續說著,聲音嘶啞,似是扯著嗓子說話,讓人故意辨不出來,“你就算掘地三尺,也什麽都找不到。”


    “閣下何人?”應覺肅然道,手中劍柄拔出半寸,一點清寒映出。


    “你隻需知道,我不是你的敵人。”來人輕笑一聲,說道。


    不是我的敵人...應覺忽地醒覺,眼前這人能悄無聲息的靠近我,且對鬼骨秘辛如此了解,豈不是完全符合吳幫主口中那名潛入者?想罷,應覺直截了當問道,“莫非向我們透露這些鬼骨身份的人就是你?”


    透露身份?聞言,羅庭稍一聯想,頓時明白了其意,先前還在疑惑為何安離幫頻頻出沒各家店鋪,應覺又是怎樣逮到幾名尚未暴露的鬼骨,原來作俑者另有他人...雖心中震動,但他麵上卻毫不猶疑地接話道:“沒錯,就是我。”


    “果然。”應覺雙眼微眯,出鞘半寸的清河推了回去,淡聲道,“借我們的刀,殺完了人,你為何還要親自現身?”


    “我是來勸你離開這灘渾水的。”鬥篷人回道。


    “渾水?”應覺神情疑惑,問道,“你指什麽?”


    寬大鬥篷下的身影向前移了兩步,右手伸出,屈指點了點地麵,輕笑道:“當然是指如今城內這場爭鬥。原本兩方格局為,金蛇幫有幫主宋常,安離幫有一名從背後請來的援手,二者同為一流,互相牽製,然而自兩個更大的人物來了以後,這灘水已遠遠不是你能摻和的,你若不退出,就是自尋死路。”


    應覺皺眉不語,似在思考此番話語的真實性。


    “怎麽,活命還用猶豫?”嘶啞的嗓音笑了笑,聽起來頗為奇怪,“我沒必要騙你,隻是不想有個外人打亂局勢而已,”


    陰沉的雲滿布天空,風更大了。


    “我掘地三尺,都找不到...”應覺沉吟片刻,屈指敲了敲劍柄,發出“當當”的清脆聲響,他目光直視那襲鬥篷,淡聲道,“聽你語氣,是知道那些東西藏在哪?”


    “鬼骨頻繁活動之地,必有一個或數個極其隱蔽的據點,如這般大城池更不會例外,一般來說,城內據點多數為平民百姓毫不起眼的住房,而城外據點則在山林之間某處隱地。”鬥篷人道,“鬼骨之秘,就藏於此種外人絕無法找到的據點中。”


    “你是外人麽?”應覺繼續問道,言下之意很清楚。


    聞言,鬥篷人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似乎對鬼骨的事情很感興趣?”


    應覺不語,看神情是默認了。


    “我當然是外人,隻不過知道許多‘內人’也接觸不到的隱秘而已。”鬥篷人轉過身,向院門走去,背部大開,“但我勸阻你一句,別與鬼骨扯上關係,他們比你想象中的要危險太多。”


    望向似露出一個破綻的鬥篷之人,應覺沒有出手,隻靜靜凝望著他遠去。


    ...


    剛回到武館,就見吳幫主一臉凝重地迎過來,說道,“應公子,你不必再出去了。”


    “為何?”應覺扔下第三名昏迷的鬼骨,問道。


    “有兩名身具二流實力的弟兄不幸遭了毒手。”吳定安道,語氣中夾雜著掩飾不住的憤怒。


    聞言,應覺頓時一驚,想到了那名神秘鬥篷人的話語。


    吳定安繼續說著,“況且方才周夾抓了幾人回來,再出去時,卻是空手而歸,名單上的鬼骨都不見了。”


    “不見了?”應覺疑聲道。


    “對。”吳定安說道,“應該是鬼骨察覺我們的行動,已經讓他們逃走了。”


    “還是什麽都問不出來?”


    吳定安歎了口氣,無奈道,“能想到的辦法都試了,一個個骨頭硬得很。”


    “行,那我就先待在武館吧。”應覺點了點頭,道,雖說他尚不能完全相信那名神秘人,但吳幫主也如此發話,應覺隻好暫且安分一點。


    穿過演武場,回到客房,剛推開門,應覺就感覺房內似隱隱有些不同,他定睛掃視一圈,發現了這股異樣的來源,卻是桌上孤零零地擺著一張折疊的紙。


    誰放的?


    莫非是老何,或者古月翟?他應該還躺在床上動不了吧?應覺心中疑惑,走過去拾起攤開,瞥了一眼開頭。


    永安元年?這個應覺知道,如今是永安二十年,元年剛好是他出生那年。應覺想著,繼續往下讀著,越讀越快,他快速掃完全篇,頓時呼吸一窒,心神大震。


    這是?!


    這張材質普通的白紙上滿是整齊的俊秀小字,然而其內容中透露的東西,讓應覺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他忍不住再次從頭至尾慢慢讀了過去,一字不漏。


    右首起始,左尾卷終。


    全文如下:


    “永安元年,天下大變。


    平成時期,有八大巨商家族崛起,分別為晏、賀、虞、謝、高、羅、樊、葉之八家,江南占五,淮南占三,掌控江淮兩地、乃至近乎整個中原的商道運轉,官商兩通,權勢滔天,世人稱之為“江淮八大家”。


    然平成四十九年,長安城內起“太常門之變”,先帝駕崩,當今天子即位,改年號為“永安”,江淮八大家從此傾頹,不複存在。其中,羅、晏兩家以大半家業為代價,換取存活之機,苟且偷生。而餘下六家不願妥協,當場破滅,各族重要人物攜家底隱入暗處,聯合創立一個隱秘組織,名之:“鬼骨”。


    鬼骨分六脈,由原各家家主領導,二脈為“鬼”,四脈為“骨”。鬼,即為暗處遊蕩之鬼,主殺伐,實力強勁,境界不俗,暗殺手段極其高明;骨,即為軀體支撐之骨,主消息,於中原各地搜集、整理、販賣消息。


    這六脈之間互相製約,又相輔相成,迄今為止發展二十年,勢力早已遍及中原。鬼骨建立之初,尚為消息組織,從不參與江湖紛爭,而今鬼骨不滿隱於地下不見天日之困境,欲打破桎梏,涉足武林,成一方霸主。


    然有人稱霸,自會有人墜隕,當今武林頂尖宗派五方鼎立,他們並不願意看到新的霸主出現,二者定有一番碰撞,此等大物之間的爭鬥,正如神仙打架,不是你我一介凡人可以參與的。


    應覺,若想好好活著,絕不能與鬼骨有半分牽扯。”


    落款無名,隻有一個兩把短劍交叉的圖案。


    見全篇末尾之文字,不知為何,應覺第一時間想起那個神秘現身的鬥篷人,那人有問必答,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甚至文中還出現了自己的名字。


    難道那人認識我?應覺不禁想道,但他實在記不起來認識這麽一個奇怪人,落款也不知何意,這趟旅途遇見的人屈指可數,好友就一個晏明華,可晏明華跟他說話也沒必要遮遮掩掩,而且那支商隊現在可能都快到江南了。


    應覺甩甩頭,思緒回到其內容上。


    鬼骨,原來這就是鬼骨。


    如同一張遮住光亮的黑色幕布被人一把扯掉,應覺頓時有種恍然大悟之感,照此文所言,鬼骨竟還有如此曆史,前朝六大家族因皇位更替而破滅,遁入暗中創建組織,且這些家族曾與羅晏兩家並稱“江淮八大家”,即羅小姐與晏明華出身的家族...


    籠罩其上的神秘感褪去,現身的是一個淩駕中原武林的龐然大物。


    確實,活命要緊。


    應覺自嘲一笑,他一個小小的二流劍客,哪有什麽資格去找這般存在的麻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雨長劍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世羽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世羽翼並收藏風雨長劍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