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一名身份尊貴的中年男子持簦步伐匆匆,眼看就要離開長街。


    忽然間,刺史大人停下腳步,朝前方望去,隻見幾名蓑衣人立於街口,攔住了去路,一個個手持刀兵,氣焰囂凶,遮掩著麵目看不清楚,分明來者不善。


    刺史嘴唇翕動,似低聲說著什麽,然而不待他發出聲音,街道兩側高牆之內驀然躍出幾道身影,皆製服懸鞘,落地一刹便一齊提刀向前殺去,與蓑衣人戰成一團,金屬交擊碰撞之聲不絕於耳,兩方勢均力敵,不見高下。


    見此一幕,這位離州刺史瞳孔頓時收縮,麵色凝重。


    這幾人都是他的隨身護衛,有投效官家的江湖人士,也有朝廷高手,均屬二流中的佼佼者,可與前方那數名藏頭露尾的蓑衣人戰鬥之時,人數雖領先兩三人,但見其戰鬥局勢,短時間竟占不到上風。


    這說明,敵方實力至少不弱。


    一名一流高手,數名二流頂尖高手,好大的手筆!


    莫非金蛇幫真的要造反?


    刺史環顧四望,前方十餘人正混戰之中,場麵無比混亂,戰鬥結束前他別想過去,而後方更加危險,兩名一流高手之爭,觸之必死。


    他雖無傷,卻被困在了這條雨霧彌漫的街道上,進退不得!


    ...


    勁氣凝若實質,自這名其貌不揚的護衛指尖竄出,直指雙臂化蛇的七寸之處。


    宋常冷哼一聲,麵色冰冷,任由其手指戳進手肘,濃厚氣機凝於關節,以氣抵氣,鋒利如刃的指尖破開皮肉,濺出鮮血,卻止於筋脈骨骼之外,無法再進。


    絕學若如此簡單地就被破去,那就不配被稱為絕學了。


    即便有破解之法,可知道,和使出,是兩回事。


    隻見宋常渾身氣機猛然綻開,旋轉交織間,瞬息糾纏成一條條無形之蛇,盤旋扭動,昂首嘶叫,恍若真的蛇鳴一般,現身一刹便張牙舞爪猛撲而上,那朝廷武者麵色一變,同樣氣機一炸,迎了上去,然而此等倉促回應根本不敵蛇形氣機,相鬥不過數息,就被撕裂開來,宋常雙臂一震,氣機縈繞隨之而上,直取其麵門。


    朝廷武者麵色一變再變,霎時間體內氣機洶如滾流,這凶險萬分的一刻,他全力盡出,正在出招的宋常忽地止住攻勢,雙臂急收橫架身前,作防禦之勢,與此同時,但見無數凝練氣機自朝廷武者周身憑空生出,他雙膝微屈,一手直直伸向前方,另一手自身側一圈掃過,攬起團團氣機。


    宋常化作蛇形的氣機瞬間伏身彈回,若真正的蛇般迅敏,扭動交替間,如成一麵無形之盾擋在身前。


    “轟!”


    一聲巨響,朝廷武者綻出的氣機與蛇盾猛地撞在一起,二者氣機轟然炸裂,一圈肉眼可見的氣浪驅趕著雨霧極速擴散,瞬息間掃過整條長街,連另一頭交戰中的數人都頓了一頓。


    一道身影自炸碎的雨霧中倒飛而出,直直後退三丈之遠,才卸去力道,穩住身形,不僅如此,這名被自己一擊炸飛的朝廷武者氣血翻湧,喉頭鮮血差點壓抑不住。


    而宋常仍在原地,半步未退。


    朝廷武者反應已算極快,以指尖破敵關節之時便發覺了不對勁,堂堂龍蛇山莊之絕學哪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簡單,一招不慎,便在宋常如蛇群般湧來的氣機中失了先機,他隻得果斷地撤去防禦,以攻對攻,若宋常不防,那便以傷換傷,他並不虧,若宋常防了,他也解了近身被纏之圍。


    結果很顯然,宋常選擇防禦,毫發未損,但朝廷武者因氣機反震受了內傷。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於一流武者來說不消片刻就能恢複,但其心中震動,更甚於此。


    這名麵容樸實的中年武者眼神肅然,真要說,朝廷資料中的宋常硬實力本就不如他,更何況他對宋常的武功幾乎知根知底,可交手不過十息,便落到了下風。


    宋常靜立原地,看著三丈之外的朝廷武者喘息幾下,喉頭上下動了動,並沒有趁勝追擊的意思。


    對於一擊建功他並不意外,但若貿然再進,未免也太小看一流武者了些,能走到這一步,總會藏著些殺手鐧。


    不過宋常麵上毫無懼色,先前或試探或爆發的幾次交手,讓他摸清了眼前這名一流武者的底子。


    投身了朝廷,坐擁官家的龐大資源和詳細資料,麵對江湖武者自然占不少優勢,但此等優勢不過是相對而言的,若發揮不出來,那便等同於無,替大人辦事,始終高高在上目中無人,別說襲殺,連挑釁都極少,如此一來,就相應的少了與敵廝殺的機會,即使早年在江湖中摸爬滾打,戰鬥經驗豐富,可在安逸的環境中呆久了,真的不會退步嗎?


    享受了舒適,就要付出舒適的代價。


    宋常眼神冷漠,成為了朝廷的走狗,就要在辦事不利時,承受主人的怒火。


    思緒飛速轉著,手上動作也絲毫不停,見其似要調理內息,宋常猛然抬臂,直接一掌隔空向對麵打去。


    “噗。”


    這是掌風擊破空氣的輕響,一道無形之線瞬間出現在二人之間,緊接著,又是一道,兩道,三道...短短十息間,數百道無形之線劃破天地,裹挾著風雨接連襲去,朝廷武者隻得出手抵擋,一步失步步失,失卻了先機,此刻他毫無喘息的機會,體內氣血狂湧,翻滾不息。


    然而朝廷武者並不急躁,任由傷勢不斷惡化,也不去理,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不是擊敗刺客,而是保護刺史大人,他們鬧出的動靜那麽大,官府很快便能得知城內中心區域發生了戰鬥,他隻要拖住,一旦拖到支援到來,敵人的所有陰謀詭計都是空談!


    ...


    宋常雙掌已成幻影,道道掌風挾著凝實氣機襲去,打在朝廷武者拳上、臂上、用以抵擋的氣機上,疾如驟雨。


    戰鬥看似猛烈無比,然宋常心中尚在暗暗盤算著。自出手伊始,已過了約莫三十息,按樊圻的推算,離平城內的官府捕快聞到動靜,循聲而來,暴雨中趕到此地,至多需要四五十息,他宋常必須在此之前達成目的並全身而退。


    樊圻說的能讓他宋常不懼後果,指的是在暗中刺殺的情況下,頂多有幾個護衛親眼見到其麵貌,但並不是指在許多人麵前光明正大地擊殺,一旦被官府的人撞見,那便全完了。


    時間,已不多。


    本想等到樊圻派來的幾人擊敗敵人,或是自己找到對手破綻,一舉突破,但如今看來,這位離州刺史的護衛們比想象中要強上不少,那幾名鬼骨暫時是拿不下的,留給他的時間不過十餘息。


    不能再等了。


    而且...已無需再等!


    得出結論的一刹,宋常眼神淩厲如刀,腳下重重一踏,路麵龜裂,那股獨屬於一流武者的龐大氣勢驟然爆發,宋常身形如離弦般瞬息衝破三丈,一掌擊出。


    “啪!”清脆的碰撞聲,宋常全力一掌擊在朝廷武者拳上,然後毫無停頓地掌蜿蜒若遊蛇,順其手腕盤旋而上,纏蛇手再出,而左掌狠狠地往其小腹拍去,盡管被抵擋住,但這股巨力擊得他連連後退。


    然而宋常右臂恍如長蛇,緊緊纏住朝廷武者左臂,他退,宋常便進,兩三息間退了十丈有餘。


    朝廷武者似乎沒意識到宋常所作之由,他周身氣機全力催發,凝實如同匹練,全神注於戰鬥中,雙目精光閃動,宋常的一切動作都好似減慢了半分,這一刹,他仿佛看到宋常一掌擊出之時,胸口氣機若不足般,門戶若隱若現。


    破綻!


    朝廷武者心中大呼一聲,不去管被纏住的左臂,右手捏拳,傾盡全力狠狠朝其胸前搗去。


    危急時刻,宋常冷淡的臉上卻露出一絲笑容,他無視襲來的拳,腳下再次重重一踏,氣機爆發,甚至踩裂了地麵,碎石飛濺,而宋常也因這股巨大的反衝力,以相纏的右臂為支點,於空中直直轉了半圈,轉到了朝廷武者後麵。


    拳落之時,二人竟交換了個位置,並且宋常化蛇的右臂悄然鬆開。


    朝廷武者能感覺到自己的攻擊沒有落空,宋常結結實實承受了這一拳,一口鮮血自其口中噴出,麵色變得蒼白無比,應是傷得不輕,但他同樣能看到宋常莫名彎起的嘴角。


    下一刹,這名朝廷武者雙目瞪若銅鈴,大驚失色。


    原是兩人幾番交手,已從街口不知不覺戰至街道中央,此刻宋常倒飛而出,距離州刺史已不到五丈!


    五丈距離,對於一流武者來說,轉瞬即至。


    朝廷武者全力一招打完,此時舊力既盡新力未出之際,他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隻能眼睜睜看著宋常借他一拳之力更添一分速度,不到半息,便已至離州刺史背後。


    不待其有任何動作,任何言語。


    宋常輕飄飄地一掌,過透了離州刺史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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