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武二年,八月三十一日。


    當泰山軍與遼東豪族勢力鏖戰於北門之時,飛軍偵查得知高麗軍正順著太子河滾滾而下。


    形勢異常危急。


    但張衝用兵一直老道,實際上在圍攻襄平城的時候就防備著高句麗人的南下。畢竟從後世而來,他很清楚遼東對於高句麗人有多麽誘惑。


    所以,在泰山軍甫一抵達襄平的時候,他就命校尉陳煥帶其所部在襄平以東,也是太子河拐彎處紮營。


    其紮營地就處在白雲山一帶,此地特扼守太子河上遊河穀地出穀口,是襄平東麵必爭之地。


    而陳煥在八月二十九日得到軍令,然後當天夜裏就在襄平向導的帶領下襲占該處壁壘。


    原先這裏也駐紮了五百遼東兵,但已被盡數召回,所以陳煥兵不血刃占領此處壁砦。


    這個情況,城內的遼東軍知道嗎?當然知道,但他們卻猶豫不決不敢攔截,其背後的理由不複雜。


    白雲山壁壘之所以會重要,是因為這是太子河上遊的高句麗人出河穀的必經之路。但現在公孫家他們並不清楚高句麗人是否真的會南下,所以當然不重視了,也不願意耗費兵力。


    但最終公孫家將為這一錯誤付出慘重的代價。


    所以當太武二年,八月三十一日,日午,三萬高句麗大軍順著太子河穀通道逶迤南下的時候,因未能先占領白雲山壁壘,使得他們在一開始就處在了不利局麵。


    於是他們一方麵先讓少部分突騎繼續南下,向城內的遼東軍告知來源情況。另一方麵則開始組織兵力對白雲山壁壘進行攻擊。


    所以當飛騎先後送來高句麗人出現和白雲山壁壘被進攻的消息時,張衝的軍將團出現了不同的意見。


    遼東城內的豪強部曲主動出城接戰給了一些軍將某種錯覺,那就是城內的漢軍依舊敢死敢戰。


    正是前有士氣高昂之遼東軍,坐守堅城,側還有高句麗虎視眈眈,所以他們有點動搖,認為應該先行撤回到太子河以北。


    持有這種論點的並不在少數,如校尉張南、趙簡就認為自渡過遼河以來,征遼北部大軍可以說幾乎是無日不戰,如今吏士疲敝,思鄉心切。而如今公孫家坐守襄平,上下用命,戰心堅決。


    而且更重要的是,隨著有生兵力高句麗人的出現,如今戰局發展越來越混沌,為了安全起見可以先將部隊撤回太子河北岸。


    對此,包括固守在白雲山壁壘的陳煥以及徐晃等將皆反對撤兵。


    陳煥令飛軍背旗送來信劄,言襄平必不可守。理由有三:


    其一,公孫度於小遼水南岸棄軍而走,雖然苟存,但實際上已經主力喪盡,威望喪盡。此如何能守?


    其二,昨日幸賴諸軍血戰,將公孫度的騎軍盡數殲滅。可以說,城內已無精兵,此如何能守?


    其三,盡管高句麗軍意外出現使得戰局有點撲朔迷離。但因為他所堅守的白雲山壁壘的存在,這些高句麗人就始終無法突破太子河河穀。外無援兵的情況,此如何能守?


    所以公孫度勢力早就日暮西山,如不現在將他一網而盡,又添後患。


    而徐晃的意思更直接,他表達,現在距離全取遼東隻有一步之遙,如果這個時候退了,讓高句麗人和城內的遼東軍合流,那征遼戰事又將曠日持久。


    而這對於大兵懸於東北的河北來說,並不利。


    所以徐晃建議,直接對襄平之遼東軍采取圍而不打的戰術,然後以精兵先殲高句麗人。


    張衝作為用兵大家,自然是明白勝利與失敗的轉變往往就是一瞬間。


    最後那一口氣,隻要你堅持住了,勝利就是你的。


    於是,張衝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圍城打援之策。


    他對眾將道:


    “公孫家接連喪師,如今隻能苟延殘喘於襄平,這種情況下對其圍而不打,就能收到意外的驚喜。”


    眾人明白張衝所言的意外驚喜,那就是襄平城內後麵多半是要有人獻城投降的。


    戰事發展到這個程度早就和此前的邏輯不同了。


    別看公孫家好像還有大半個遼東在,但實際上,在張衝這邊從北麵繞過遼澤的時候,在中路的潘璋和南路的羅綱都各用方法涉渡了遼澤。


    在張衝吸引了襄平方向的注意力後,潘璋通過架設浮橋直接穿過了二百裏的沼澤,並直接到達遼東中段。


    而原先一直南下進攻到大海的羅綱部也在外海,通過泰山軍自己的船艦渡海,並在遼水的入海口下了岸。


    而隨著潘璋和羅綱部出現在襄平的南方,襄平後方最後的安穩也將喪盡。


    到時候這些遼東縣城自身難保哪還有援兵派出?


    而沒有援兵,襄平孤城一座又如何能守?


    到時候絕望的城內豪傑自己就會做選擇。這就是堡壘為何都怕內部崩潰。


    見眾將明白自己用意,張衝繼續點評東側出現的高句麗人。


    張衝輕蔑道:


    “高句麗山蠻之屬,能棲息於群嶺就已經得天之幸,竟然還敢出山爭遼,天咎之。且彼輩一路浩蕩,目中無人,驕傲輕敵,這正是他們的機會。”


    在定了眾將的心後,張衝立即調度,將如今的征遼大軍分為兩部。一部由中護軍元帥於禁統領繼續圍攻襄平,一部由張衝自己親自帶領,由他率領精騎三千直接支援至白雲山壁壘。


    策定,諸將各安其位,開始調度其部對城北的遼東豪族部曲猛攻。


    是的,要想撤兵下來就得先打得對麵崩潰。


    遼東豪族本就戰力不強,在泰山軍的一頓猛攻下愈發熬不住了,開始逐漸往城內退。


    這些人以為自己能安然退回是得益於城門上的弓弩手,但實際上卻是泰山軍減緩了攻擊烈度。


    等到擊潰北門外的部曲兵後,諸軍緩緩後退,並背靠太子河開始陸續紮營。


    與此同時,此前一直在北門觀戰的遼東重將陽儀卻驚訝的發現城外的泰山軍突騎正不斷向著太子河上遊發兵。


    陽儀是自柳毅死後外姓大將的新扛鼎,之前公孫度北上的時候就是他負責防守襄平。


    而陽儀看到這一幕後,大驚失色,連忙下令:


    “不好,高句麗人必然是從上遊下來了,我們必須即刻出城阻攔敵軍行動,不讓他們攔截援軍。”


    但陽儀一聲大吼下,卻發現後麵鴉雀無聲,於是惱怒的轉過身來,怒視著後麵的一眾遼東將:


    “怎麽回事,為何不領命?”


    這個時候,陽儀的弟弟陽是走上來,小聲道:


    “大兄,別再逼弟兄們了,你看看他們的樣子,再逼就反了。”


    而直到聽到這句話,陽儀這才發現,眼前的這些遼東將根本不看他,眼神躲閃,甚至有幾個目露凶光。


    發現這點後,陽儀後背都濕了,最後努力擠出一點笑:


    “不去也是對的,那高句麗人也不是好狗,就讓他們先狗咬狗。”


    然後自己搶先笑了,然後是陽是笑了,接著是眾遼東將笑了,最後陽儀才真的笑了。


    就是這笑有點苦。


    ……


    從北門奔行到陳煥所在的白雲山壁壘,需要再次經過太子河。


    因為太子河在襄平的東北方向發生了轉折,以一個飄帶的樣子從北麵淌到東麵。


    而白雲山壁壘就在這條河道的東邊,張衝他們需要先過太子河才能到達。


    涉水而過的風險自然是極大的,但幸好這處河段有一座木橋,遼東兵撤回城內的時候並沒有銷毀這座木橋。


    見到這木橋後,時飛虎軍軍主的徐晃對張衝恭賀:


    “王上,此天助大王在此破高句麗。高句麗撮爾小蠻,也敢犯我兵危,此天厭之。”


    等三千騎軍先後過河後,張衝他們已然能聽到遠處深穀內的震天殺喊。


    就在諸騎將要催軍支援的時候,張衝直接點將:


    “徐晃、趙雲何在?”


    兩將並呼:


    “末將在。”


    張衝手一指東北麵山穀,下令:


    “你等各帶所部伏於此。”


    令下,趙雲,徐晃各率所部直奔東北麵山嶺內。


    爾後,張衝再令:


    “李虎、奚慎何在?你二部前驅到東麵隱蔽。”


    兩將唱喏,之後千騎奔騰,隱匿山林。


    交待完這些,張衝對身後一人,笑道:


    “阿俊,後麵就由你帶著甲騎守在這裏,當遇到敵軍追來,就給我大肆的殺!”


    所謂阿俊者,正是泰山軍騎軍總大將田俊。


    此時他已經穿戴一身鐵甲乘坐鐵馬之上,在他身後是甲光曜日的三百甲騎具裝,皆是張衝於軍中挑選的勇士,常繞帳立營,所以軍中也常以“繞帳軍”稱呼這支甲騎部隊。


    田俊很早就脫離了一線的騎軍指揮了,一直統領這支繞帳軍宿為禁中,為國羽翼。


    此刻鐵兜鍪下,短小的田俊對張衝抱拳領命,陽光照耀下將其襯托的宛如天人降世。


    布置完這些後,張衝也不多說,點了一下蔡確、郭祖,然後笑對太史慈道:


    “子義,可願隨我去探一探那高句麗到底啥成色?”


    太史慈臉上漲紅,大呼一句:


    “末將願隨王上赴湯蹈火。”


    蔡確看了一眼太史慈,酸了一下。


    就這樣,張衝緊緊帶著蔡確、郭祖、太史慈三將,直奔白雲山下的高句麗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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