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國師欲離開之際,舒可臨大聲喊道,“師父!“


    緊接著屋裏卻傳來了符嬋的聲音,“師父,外麵怎麽了?“


    國師對舒可臨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舒可臨不知怎的,竟也不敢吱聲起來,國師對屋內柔聲道,“無事,阿嬋好好歇著便是……“


    說完他又換了一個語氣,對舒可臨歎道,“阿嬋她,因為你,中了一種不為人所知的蟲毒,這種蟲毒會引出人身體中原本存在的各種細小的毛病,並將它擴大,阿嬋她身子原本是不錯,可是中了這蟲毒以後……“


    “我怕是也無計可施……“


    舒可臨不由得握起雙拳,“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讓阿嬋來救我,我不該那樣私心讓阿嬋來陪我,我甚至不應該認識阿嬋……“


    國師眼中一厲,這回他連語氣都是絕對的硬氣了,“你既然知道就好,以後記得,你們從未相識相知相愛過,也別再來打擾我們師徒倆的生活……“


    舒可臨的話卻沒有說完,他繼續道,“但是我不會放棄阿嬋的!“


    “我會找出替阿嬋治病的辦法,我會給她最好的一切,我會把所有我能做到的做不到的全都努力去做到,為了阿嬋,我什麽都可以!“


    國師仍舊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即使你全部做到了,我也不敢再讓阿嬋冒這個險,況且你現在無依無靠,無權無勢,我有什麽理由去下這個並不那麽有把握的賭呢?“


    “我……“,舒可臨卻已經說不下去了,他隻能退而求其次,想著暫時不做糾纏,但是以後他還是會拚了命去找回他的阿嬋的,於是他低著頭淡淡道,“還是謝謝師父,替我將可卿的屍體尋回,並埋葬在我娘親墳墓的旁邊……“


    “可卿他……會感念師父的恩德的……“


    舒可臨慢慢地站起來,就在他轉頭過去時,背後的國師再度開口了,“也不用再對我用‘師父’這個敬稱了……“


    舒可臨又是一頓,當時眼淚就立刻盈滿眼眶,他慢慢地張口,卻仿佛極難合上,他閉上眼睛,眼裏積攢的淚水頓時泄了出來,舒可臨道,“好……“


    三天後的一個早上,舒可臨正起身,慣常要去符嬋的窗戶邊上偷偷摸摸看上她幾眼時,卻發現國師和符嬋都不見了。


    他一下子急起來,跑出了院落之外,這個院落的主人走了過來,對他道,“你師父和師妹先走了,他們多交了半年的租錢,讓你好好養傷,至於藥材,我會吩咐長工幫你煎好的……“


    舒可臨卻急得一把推開他,跑到了街上,順著最近的路跑出了城外,他一路都在大喊著,“阿嬋!阿嬋!“


    一直到他拖著病體,走到城外幾裏處時,他才總算堅持不下去了,倒在了地上。


    這時一個黑色的身影拉著另一個矮小的身影慢慢接近了他,卻是之前抓舒可卿那個黑色衣服的人,黑衣服人道,“你看見了嗎?“


    “你所謂的哥哥,知道你死之後那麽輕易就接受了,反而是拚死也要追逐著另一個相識才不過幾天的女人的腳步,你說,他配做你的哥哥嗎?“


    “他不過就是把你當成一個寵物一般養著,餓了給點吃的,渴了給點喝的,這樣來滿足他自己作為一個兄長的保護欲罷了……“


    一旁的舒可卿麵孔有些莫名的扭曲,他扭曲的樣子像極了黑衣服人之前表露的模樣,而他的脖子邊上,正一下一下滴抽搐著,上麵有一個淡淡的似乎被蟲子咬傷的傷口,隻不過極淺極淺,導致一般人都看不到。


    舒可卿背過身去,並不看昏倒在地的舒可臨,“師父,你把他送回去吧……“


    黑衣服人眼皮子突地一眨,他開始有些防備:難道這向來可以說是天真爛漫的舒可卿,竟然有著那樣大的執念,被他的母蟲咬了之後,還能維持神誌清醒?


    舒可卿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立時消了防備,“既然他對那個符嬋那麽在意,我便要讓他們永遠不能再相愛,永遠不能再相守,我要讓他一生遺憾,我要讓他後悔今天將我拋下的所作所為!“


    “我要讓他好好的活著,我要讓他看著符嬋念著別的男人死在他麵前,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黑衣服人信任地摸摸舒可卿的腦袋,眼裏竟然有了難得的柔和,“就是這樣,就是這樣,這個世界上除了師父,還會有誰對得起你,所以,一起毀了這個世界吧!“


    “讓那些對不起我們的人都活得生不如死!“


    黑衣服人默默在心底加了一句,“當年你不願接受我,今日,我便要你的兒子陪我一起瘋魔!“


    他們一起將舒可臨背回了安國公府,扔到了那個破舊的院落裏,舒可臨一起來,自然而然就以為是符嬋和她師父沒有走遠,將他又救了回來,故而他一醒來,就瘋了一般地喊著符嬋的名字,希望近在不遠處的符嬋能聽見他的呼喚。


    黑衣服人帶著舒可卿站在屋頂之上,看著一旁的舒可卿眼中越來越黑,越來越染上了慍色,難得地笑了一笑,似乎在為自己的計劃成功施行而驕傲不已。


    與此同時,國師也帶著病重的符嬋回到了天雲國。


    一路上符嬋從國師口中得知了自己的病情,從一開始的難以相信,到後來慢慢竟開始冷漠起來。


    似乎冷淡到隻是麵對著這樣一個病人,而不上那病痛真真切切發生在自己身上。


    畢竟沒有人能接受自己無緣無故就被判定在十八歲生辰日之前死亡的判決書,而且此生再不能下地行走,還有沒說出來的諸多禁忌都不能再動。


    她的記憶,是國師利用靈力篡改的,若是符嬋還記得自己是為了什麽而放棄了那樣多的東西,或許她還不會這樣難以接受,但國師已經不想她再和舒可臨多做糾纏,便一狠心,把她對於舒可臨的記憶和愛意盡皆抹除。


    國師施法抹除她的記憶,亦對她從前的記憶造成了一定的缺失,她似乎已經沒法相信自己從前的種種,而坦然接受了自己如現在一般性情大變後的性格。


    轉眼又是一年秋過。


    國師這次離開又長達一年,回來後與符嬋久別重逢的這天,國師溫和地替符嬋梳著頭,慢慢地替她將許久不梳的頭發都理直,“阿嬋你呀,就是不懂得照顧好自己,連成天披頭散發的,以後可怎麽嫁得出去……“


    符嬋仍舊是淡淡的,“阿嬋以後不嫁任何人,終身侍奉師父……“


    國師卻是哭笑不得,“你侍奉我?我怎麽覺得剛好相反……“


    “你看你,連個頭都不會梳……“


    “還是師父來照顧阿嬋吧……“


    說著拿起了束發的發帶,開始一點一點給符嬋精心打理起來,國師作為一個男子,會懂得這些女兒家的玩意,全仰賴於小時候照顧符嬋學來的經驗,國師玩笑道,“阿嬋須得多笑笑,方才好看……“


    符嬋卻仍舊冷著一張臉,心不在焉道,“好……“


    符嬋突然道,“師父,剛才平南王府送來了請柬,是他們小公子十三歲的生辰,往常你不在府上,這些請帖我都是出言婉拒了,如今你回來,我覺得,這件事該由師父決斷……“


    國師此時卻是正盼著讓符嬋不要老是悶在屋裏,轉而多出去走走,故而符嬋提出這一問時,國師立即道,“那就應了吧,聽說平南王府的小公子和你差不多大,同來的還有不少和你一輩的同齡人,多結交些朋友也是不錯的……“


    國師其實有些後悔這些年沒有好好地陪伴符嬋,但為了尋找符嬋生的希望,他仍舊一而再,再而三地離開,因此他希望有個人能代替他,給符嬋以親人間的照顧。


    符嬋仍舊沒有什麽波瀾地,淡淡地應著,“好……“


    仿佛沒有什麽能再撼動她心中那座固若磐石的大山。


    第二日,國師推著符嬋沿著傍晚人煙稀少的大街,慢慢地向平南王府走去。


    路上符嬋時常出神地望著遠方,仿佛無所事能動她心神,又仿佛任何事都能讓她憑空生一番感慨。


    然而進到平南王府,平南王見到國師居然前來幫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拉著國師要敬酒,師徒倆就這樣分了開來,而另一邊的符嬋,不管身邊再多熙熙攘攘,她卻仍舊是靜靜地呆在原地,慢慢地吃著小菜,時而看向國師所在的方向,也不過是輕輕的一瞥而過。


    吃得有些飽過後,符嬋有些受不了這樣吵吵嚷嚷的環境,便推著輪椅到了國師身邊,向國師稟明後,便一人推著輪椅到平南王府裏隨意走走。


    國師大概也知道現在的符嬋不喜歡這種熱鬧的氛圍,便歎了一口氣,心想這回讓符嬋交一些友人的初衷算是不成了,便也隨她而去。


    符嬋順著不知名的小路推著輪椅遊走,一路上見識了不少奇花異草,亭台樓閣,平南王府的擺設比國師府不知好了多少倍,符嬋走著走著,漸漸卻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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