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王鵬來說,忍九始終是個危險人物,她離公子越遠越好,可是現在……


    忍九回到武林盟之時正好碰到楊諾,可是楊諾一看到她轉身就走。


    忍九連忙叫住她,“楊姑娘,華紹呢?”


    楊諾隻得停下腳步,醞釀了好久才回頭看她,“呃…他生病了。”


    “能不能帶我去看看他。”


    “……好。”


    途中楊諾幾次三番抬頭看她,好像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耷拉著腦袋,一點精神都沒有。


    華紹剛醒,頭腦依舊昏昏沉沉的,過往的事情走馬燈一般在他腦中閃過,疼的他發苦。


    他看到門口的身影,愣了一下,便閉口不肯再喝藥,精致的下顎線緊繃,他冷著臉,拳頭不自覺地越握越緊,像是委屈極了的孩子在賭氣一般。


    忍九走近,接過仆人手中的藥碗,將仆人打發了出去。


    華紹這才看清她的衣服,和她在天蟄教穿的款式一樣,隻是布料刺繡有些差異,這分明就是金玉言給她的!


    金家大張旗鼓做了這件衣服,又昭告天下不對外出售,他不信她是真的不懂!


    忍九攪了攪褐色藥汁,“你還好嗎?”


    可是他卻猛然打翻藥碗,褐色藥汁盡灑在她衣服上,藥碗碎在地上發出脆響,讓忍九有些錯愕。


    她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又看了一眼華紹,而華紹也執拗地看著她,非要聽到她的解釋不可。


    忍九未發一言,拂袖離開。


    她剛踏出房門就聽見屋內桌椅倒地的響聲,她頓了一下,看了一眼一臉驚訝的楊諾,大步離開。


    楊諾進到房間便看到屋內一片狼藉,她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安排人員將房間收拾妥當。


    忍九回到房間就換了衣服,看著被藥漬染髒的衣服,心中的戾氣莫名騰起,她眼前一黑,連忙扶住桌子,久久不能平靜。


    她心裏很亂,她知道華紹在生氣,可是讓她跟華紹道歉,她做不到,她自己尚不能排解心中鬱煩和怒忿,讓她如何開解他!


    而讓她如此壓抑的情緒,還都是他一手算計的!


    有人敲響房門,忍九愣了一下,以為是華紹,但是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


    “…孫逐風,有什麽事情嗎?”忍九看到孫逐風時有些驚訝。


    往日裏狂放不羈、醉心武術的人,如今看起來憔悴許多,她平白又多了一絲愧疚,而這險些讓她壓不住心中的戾氣。


    “你還欠我一場比試呢!”孫逐風刻意緩和氣氛,但是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他抿了抿唇,垂眸說道,“赤星流,你能不能去看看華朗,他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


    怎麽往日裏的好友,都變成現在這樣呢,雖然不至於反目成仇,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宇文赫當上了劍霄門主,現在沒了消息。


    華朗父親死在他麵前,是他最喜歡的女人和最敬重的兄長一手造成的。


    他們再也不能一起把酒言歡,行俠仗義。


    如果有朝一日他們相逢,怕是連對視都帶著介懷……


    忍九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


    華朗被關在武林盟牢房,他穿的依舊是那天的衣服,衣服上還有血跡。


    忍九突然沒有勇氣再往前走了,她回頭去看孫逐風,孫逐風隻是把飯盒遞給她,轉身離開了。


    忍九拿著飯盒,站在原地未動,鼻子莫名的酸脹感讓她不適,她嗢咽了一下,慢慢走近。


    華朗在角落坐著,頭發亂糟糟的,身形削瘦,胡子拉碴,他的年少意氣全然不見,留給他的隻剩下無助和絕望。


    他聽到了動靜,但他沒有動作,連眼睛都不願睜。


    “…華朗。”忍九輕聲走至他麵前,慢慢蹲下,試著喊他。


    華朗睜開眼睛看她,他的眼睛有些紅。


    忍九說不清那是什麽眼神,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不是,好像在他眼裏,她從未存在於世上,又好像他自己才是不容於世的那個人,帶著怨恨和自我厭棄,絕望到讓人抓都抓不住逃又逃不了的消沉死寂。


    忍九躲開他的目光,低頭將飯盒打開,“吃點東西吧。”


    華朗揮手甩開飯盒,卻因過分虛弱而傾斜了身體,他背靠著牆,一手撐在地上,手指狠狠劃過地麵,緊握拳頭,哪怕已經血肉模糊。


    他微微仰頭靠牆,似乎全身都得以支撐他才有勇氣活在世上。


    “為什麽?”他紅著眼睛問她,聲音因為太長時間沒有喝水,沙啞的厲害。


    忍九移開目光,心髒像是被人揪住了,疼的她喘不過氣,她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句話。


    “看著我啊!告訴我為什麽!”華朗猛地撲向她,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的仿佛要將她撕碎一般。


    “殺人償命…”忍九被撲坐在地上,肩膀上的疼痛她好像感受不到。


    “那你殺了他!我是不是也要殺了你為他償命!”華朗突然鬆開她肩膀,轉而直接掐住她脖子,惡狠狠地看著她。


    忍九沒有反抗,華朗力道很大,但不算致命,他定定地看著她,“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你!為什麽偏偏是你們!”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要這麽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我改還不行嗎?你要武林盟主之位拿走便是了!他都已經退位了!你們為什麽還要殺了他!”


    “你們為什麽非要殺了他!”華朗力道越來越重,忍九有些喘不過氣。


    可她依舊沒有掙紮,讓華朗覺得,他現在就可以殺了她為父親報仇,可是為什麽!


    忍九垂眸,隻能發出氣音跟他解釋,“他…他有罪。”


    華朗看了她許久,突然笑了起來,他鬆開她,扶著牆站起,喃喃自語,“…他有罪,”


    可是他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滑落在他嘴唇、脖子。


    他背靠著牆,垂眸看她,語氣平靜到詭異,“那我呢?”


    “我有什麽罪呢?”


    “你是在懲罰誰呢?”


    “你不該殺了我嗎?”


    “殺了他有什麽用呢?”


    他分明已經鬆開了她,可是忍九摔坐在地上,看著他現在的樣子,好像仍然有人在掐著她的脖子,比剛才更加用力,她根本動彈不得。


    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她看不清他的模樣,無意識舔了舔唇,鹹苦的味道。


    她聽到他說,“忍九,我恨你。”


    平靜卻擲地有聲。


    之後便有人進來了,她被人拉走,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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