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還在有一下沒一下的“劈啪”,爍閃的紅光映上阿炳那副貪婪的嘴臉。老人的這一番嘔吐,絲毫沒有敗壞他的食欲。他骨碌碌地一口氣又把湯喝了個幹淨,沒忘用細長的舌尖舔了一圈咧開的大嘴。


    意猶未盡,他難舍難分地把啃剩的骨頭“咣啷”一聲,脫手放回碗裏說:“怎麽?你吃素?那好極了。”說完,擱置了手裏的大碗,又去抓灶台上另一根肉骨頭。


    肉骨頭已經挨到阿炳的唇邊,他終究覺得過意不去,又稍稍放低下來,訕訕地說:“這份是你的,還是你吃吧。”


    經過劇烈活動的老人,似乎連撐拐杖的力氣都將耗盡,任它跌落在地。他隻有斜斜地憑靠最後一個支點倚在門柱上。這時候哪怕隻是一陣微風過來,他那巍顫顫的身體勢必也將無法抵擋。


    但老人似乎還有最後一抹的威嚴,雖有怒意卻隻能吐出平平淡淡的話語:“虎毒不食兒,你叫我怎麽吃得下去?”


    阿炳愣了愣,仍舊沒有望向老人,反而悠悠地勸道:“多少吃點吧,再說故事我聽,那才有勁啊。”


    “哦,你還想聽什麽故事呢?”老人仍舊淡淡地說,“從小聽到大,還聽得不夠嗎?”


    這一回,阿炳算是徹底地怔住了,要是再聽不出弦外之音的話,估計就別在道上混了。


    說實話,有時候還是糊塗點的好,聽懂話的阿炳顯然手心有些濕了。他卻還是沒有朝老人這邊望來,隻是努力地控製著聲帶:“五哥來了,也不招呼一聲。”


    “五哥也是你叫得麽?”老人陰森森的聲音仿佛由地底逼來,“小子,別說你今兒做了十月的堂主,就算哪天坐穩了老大的椅子,你還得管我叫一聲爺。”


    話音方落,就如變戲法一般,轉過頭來的阿炳麵對麵地看到了另外一個老人,他隻得賠笑道:“是,是,是……五爺。”


    再看這個五爺,身體硬實得就像一座石碑,滿麵紅光,頭發也隻有些許的斑白。而此時,阿炳的阿公正毫無知覺地癱倒在他的腳上,原來剛才被臨時做了掩護。


    幸虧,阿公經過那一番嘔吐,早已昏死過去,否則看到這才露麵的五爺會不會再一次地昏死過去呢?這個五爺赫然便是死去八年的柳鐵蛋。


    難怪阿炳見了,也要恐慌,一直就沒有脫過手的肉骨頭一時間竟不知道要擱到哪裏好。他卻強作鎮靜,心念一動,伸直了手,恭恭敬敬地說:“五爺還沒有吃晚飯吧,這是孝敬您的。”


    柳五爺冷哼了一聲,也不答話,徑自向後倒退了兩步,拖來一隻小板凳,緩緩地坐了下來。


    也不知道由什麽時候起,地上竟多了一具屍首,隻是頭不見了,其餘部分還算完整。阿炳乍見之下,臉色不變,伸直的手卻疲軟下來,這才聽到老人幽幽地說:“你那個太老了,會塞牙縫。”說著,他猛然扯開死人的褲管,露出了帶毛的稍顯青白的小腿。


    隨後“哢嚓”一聲,柳五爺輕易就擰掉了這隻小腿。阿炳的腳心也開始滲出汗來,稍稍分了一下神。再看柳五爺,已是滿嘴的鮮血,一邊津津有味地說:“這樣才鮮嫩,適合老人家。”說完,更是“嘿嘿”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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