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渡外。


    唐玉兒一聽到“唐門”兩個字,立刻緊緊躲在了夏冰嬋的身後,不敢說話,冷陽一個箭步衝到了前麵,警惕的看向了那個癡兒。


    誰都知道,唐門的人,絕不好惹!


    那癡兒卻好似沒動過手一般,賴在地上不起來,溫行言冷冷地道:“別裝傻了,起來!”


    那癡兒答也不答,嗚咽著:“欺負我,欺負我!”


    阿牛攔住了溫行言,慢慢走去柔聲道:“你告訴我,她是誰?”


    那癡兒斜眼看了看阿牛,又笑了起來:“不是你,不是你!”


    阿牛歎了口氣,對溫行言道:“他是真的傻還是假的傻?”


    夏冰嬋心有餘悸,卻開口說道:“阿牛哥,我……我看他那額上的傷痕,應該是……是真的了。”


    阿牛搖頭道:“怎麽這樣一個癡兒,卻是唐門的人!”


    冷陽低聲道:“他為什麽要襲擊夏姐姐?”


    阿牛道:“這又有誰會知道,不過唐門的人,我們還是少惹為妙,不如就把他扔在這裏好了。”


    冷陽點頭道:“玉兒都已經嚇壞了,若他真是唐門的人,怕會有其他弟子來尋他,到時可就不好辦了。”


    唐玉兒從夏冰嬋身後探出小臉,小聲道:“那他……會不會凍死?”


    阿牛看了看冷陽,冷陽又看看溫行言,溫行言則看向了阿牛,幾個人又同時看向了夏冰嬋。


    夏冰嬋被這幾人嚇得退了一步,道:“我、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辦,要麽……要麽還是問玉兒吧。”


    唐玉兒嘟起了嘴,道:“他也是個可憐人,要麽我們還是帶上他吧。”


    阿牛歎了口氣,看向了那癡兒,道:“臭小子,你今天遇到好心人了!”


    說剛說完,阿牛突然指出如風,瞬間點上了那癡兒的幾處穴道,那癡兒頓時動彈不得。


    阿牛將那癡兒扔到了駱駝上,看向了眾人,道:“走吧。”


    阿牛與溫行言把那個癡兒捆了個結結實實,那癡兒也不氣惱,看著他們嘿嘿的傻笑,冷陽則在這十方渡的客房裏來回的踱步。


    冷陽撓了撓頭,道:“阿牛哥,你們怎知他是唐門的人?”


    阿牛道:“你可見到了他的掌法?”


    冷陽點頭道:“那一掌去勢極快,卻又絲毫沒有聲音,著實令人費解。”


    阿牛道:“其實這一掌,在你看到他的時候,也沒什麽可怕的,還不是被你溫大哥一下就破解了。但是可怕的是,如果你沒看到他,這一掌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冷陽點頭稱是,心想,這唐門的武功,當真邪門。


    阿牛道:“唐門分為’暗武’與’毒尊’兩派,暗武之人不習製毒之法,所學招式刁鑽狠辣,注重偷襲,嬋兒的娘親便是暗武之人。這傻子所用的便是’空空掌’,這種掌法極難練成,初練之人不僅有破空之聲,出掌也是極慢,他能練到如此境界,應該是唐門年輕一代的翹楚了,隻是不知為何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溫行言道:“更不知他為何會孤身一人來到這片大漠,這裏離那唐門遠之又遠,他又是個傻子,為何會不遠萬裏到這裏呢?”


    冷陽笑道:“興許是他一時興起,一路往北,恰巧到了這十方渡呢。”


    那癡兒聽見“十方渡”三個字,甚是高興,齜牙咧嘴的笑道:“十方渡,嘿嘿,十方渡。”


    阿牛歎道:“先別想了,到了這十方渡,他也應該餓不死、凍不壞了,我們安心休息,等公子來了再想怎麽辦吧。”


    幾人在那十方渡住了幾日,夏冰嬋看不得那癡兒被綁,便央求阿牛給他放開了,好在那癡兒也沒有再襲擊過夏冰嬋,每天隻是傻吃傻睡,好不自在。


    這一日,唐玉兒在那十方渡呆的悶了,便要出去走走,冷陽與阿牛便一口答應,留下夏冰嬋與溫行言在那十方渡內。豈料這三人剛走出十方渡,那癡兒也緊緊的跟了上來。


    唐玉兒喜歡熱鬧,便也同意了,怎料那癡兒與阿牛甚好,讓阿牛叫苦不迭。


    阿牛愁眉不展,抱怨道:“在那裏悶都悶死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卻讓還讓我照顧這個癡兒?”


    唐玉兒眨了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笑道:“阿牛哥,可是我也很想在外麵玩一玩啊,你就陪他一會兒吧,況且他又不理睬我們,隻和你說話嘛。”


    冷陽也是笑嘻嘻的道:“再說了,他如果再用那個什麽空空掌,以阿牛哥的武功自保肯定是不在話下,要是我們這兩個小孩子,怕是堅持不了三招。”


    阿牛哭喪著一張臉,罵道:“這小混蛋。”


    那癡兒聽得有趣,拍掌道:“小混蛋!”


    冷陽又是嘻嘻一笑,道:“阿牛哥,你看你這麽一說,那癡兒都和你學壞了。”


    阿牛正要說話,那癡兒卻拍掌跑向了另一個方向,阿牛氣得直跳,卻也沒有辦法,隻得去追趕那個癡兒了。


    唐玉兒躺在了被那驕陽曬得暖暖的黃沙上,笑道:“要是娘親還在這裏就好了。”


    冷陽看了看唐玉兒那嬌俏的笑臉,問道:“你娘親來看過你嗎?”


    唐玉兒搖搖頭,道:“沒有,娘親臨走的時候告訴我,等到我安全了,她就會來把我接走,誰知道這幾年娘一直沒來,我也就一直住在無恙穀裏啦。”


    冷陽也在唐玉兒的身邊躺了下來,道:“自那之後,你便沒出過無恙穀嗎?”


    “沒出去過,”唐玉兒搖了搖頭,用小手遮起了陽光,笑道:“不過,我這幾年卻也很開心,小姐對我最好啦,有什麽好吃的都留給我,老爺裝作對我凶,其實卻把我當女兒一樣。這些我都知道的。”


    冷陽問道:“阿牛哥他們也一直都知道嗎?”


    “當然知道啦,”唐玉兒轉過頭來,那雙眼睛看得冷陽的心跳又快了幾拍,“南宮大哥和阿牛哥他們,經常過來的,每次都給我和小姐帶一些好吃的和好玩的。”


    冷陽看著唐玉兒的側臉,竟是看得癡了,半晌沒有說話。


    唐玉兒奇道:“小混蛋,你怎麽不說話了?”


    冷陽臉上一紅,訕訕道:“沒什麽,就是覺得……你笑起來,挺美的。”


    唐玉兒的小臉也是一紅,低聲道:“其實,你對我也很好,不像其他到穀裏看病的人,看我打扮成那個醜醜的樣子,都是取笑我,隻有你沒說什麽,還幫我瞞著老爺。”


    冷陽嘻嘻笑了起來:“那時的你,還挺凶的。”


    唐玉兒道:“那是老爺怕別人看出來我是女的,就讓我裝作凶一點。”說完便裝作一副生氣的表情,可卻是沒有忍住笑意,還是哈哈笑了出來。


    冷陽看到唐玉兒那笑得燦爛,也是嘿嘿一笑,兩人便在這黃沙裏笑作一團。


    兩人正在那裏笑得不可開交,迎著那日頭的方向,慢慢的走過來了一個人。


    這人年紀大概四十幾歲,一身的風塵仆仆,身形瘦削,身上的粗布衣服盡是補丁。雖然年紀不算甚大,但是鬢發已然花白,吊著眉梢,眼睛內似乎是混濁的一片陰霾,看不出任何的感情。


    那人每走一步都好似是固定的距離,就如同被尺子量出來的一般,一直走到了冷陽與唐玉兒前一丈遠處,方才停下了腳步,用那冰冷的目光看向了這兩人。


    這男子開口,但卻連說話也是呆板的、毫無感情的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滿,天,星,在,哪,裏?”


    唐懷仁已經在唐門做了近二十年的暗武長老,近十年來,他已經很久沒有輕易出過唐門,因為他培養出來的唐門弟子,都可以獨當一麵,即便是絕殺令發出,他也可以選出幾個身手足夠擔此重任的人,根本不用他親自出手。


    可這幾年,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會不得不出一次唐門,到這個荒涼的地方,找一個荒唐的人。


    他本可以不管,但是他又不得不管。


    這個人殺不得,卻也棄不得。


    這幾年來,唐懷仁覺得自己的白發越來越多,但就是這白發,也越來越少了。


    他已然半禿了,大概就是為了這個該死的人。


    這個該死的人,偏偏又是唐門門主唐影的小兒子。


    所以他還是要來這片大漠,孤身一人,又一次把他帶回去。


    可當唐懷仁找到那該死的人的時候,他沒想到的是,那該死的人身邊還有三男兩女,其中一個少女竟然還是唐玉兒。


    唐門久尋不到的唐玉兒。


    他隻知道唐文海兄弟去無恙穀尋找唐玉兒的線索,可是唐玉兒已經離開了無恙穀。


    那另外一個女子應該就是夏無恙的獨女夏冰嬋了,可其他的幾人,他並不認得,不過無妨,既然與這個該死的人有接觸,那也隻好一並殺了。


    因為這個該死的人的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哪怕隻有一點點知道的機會也不可以。


    但這十方渡的人實在太多,唐懷仁決定等他們離開十方渡,就在這片大漠裏殺了他們,帶走那個該死的人與唐玉兒。


    如果唐玉兒拚命反抗的話,實在沒有辦法那就一並殺了。


    他並不是嗜殺之人,他隻是在權衡利弊之後,做出最合理的行動罷了。


    他終於等來了機會,這一日那兩個男子與那該死的人還有唐玉兒單獨出來了,這樣的話,他隻殺了那兩個男子便可以了,剩下的一男一女便可以單獨擊破了。


    他剛準備下手的時候,那該死的人卻跑開了,而一個滿臉虯髯的漢子去追那個該死的人,唐懷仁無法顧及兩邊,他權衡一番之後,決定要先追那個該死的人。


    因為那個該死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阿牛雖然輕功了得,可在這黃沙之內卻也是施展不開,好不容易趕上了那癡兒,阿牛怒道:“混賬,你再敢亂跑,就把你扔在這沙漠裏,晚上喂狼好了!”


    那癡兒也不氣惱,隻是嘿嘿的笑著,用手胡亂揮舞。


    阿牛又氣又笑,道:“走吧,回去吧,我帶你去找那倆小娃兒去。”


    癡兒拍手:“好,我和你去,我和你去。”


    阿牛帶著癡兒放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了腳步。阿牛遠遠望去,他看到了一個身穿布衣,這種一身補丁,頭發花白的男子,在與冷陽和唐玉兒交談。


    阿牛停了一刹間,可就在這一刹間,他本能的感覺到了一種危險。


    他沒聽見任何的聲音,也沒看見任何的人,那種危險也不是那個布衣白發的男子帶給他的。


    那是一種似乎背後有一頭嗜血凶獸,張開血盆大口,要把自己吞噬下去,而自己卻渾然不覺的危險。


    阿牛覺得全身的汗毛樹立,他猛地向旁一躍,他相信以他的輕功,沒有人可以追的上他。


    可他的左肩還是被一根小巧玲瓏的短刺刺中了,這根刺刺中他的時候,阿牛甚至才動了不到一尺的距離。


    但是如果他沒有動的話,這一刺就會洞穿了他的心髒。


    隻有唐門的情人刺,才會這樣小巧,這樣可愛。


    阿牛出了一頭的冷汗,那根刺緊緊的鑲在了他的左肩,他轉頭看向身後,看到一個已經半禿的老者,也在用一種驚詫的眼神看向他。


    唐懷仁也沒想到他的情人刺居然會一擊不中,他完全確定自己是沒有聲息的埋伏在了黃沙之下,就連飛蟲也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可這一刺,還是被這個虯髯的漢子一躍躲過了。


    這漢子的輕功了得,不過,他絕對躲不過下一刺了。


    因為這是情人刺,隻要刺中了,那就會如情人的懷抱一般,永遠不會鬆開。


    阿牛看到這個老者,心裏已然沉了下去。能把自己的氣息隱藏全無,絕不是唐門的泛泛之輩,況且就算這老者是為了這個癡兒而來,但他用的卻是殺招。


    阿牛故作淡定的說道:“唐門的情人刺,果然名不虛傳。”


    那癡兒看到了這個老者,卻甚是開心,伸開雙手笑道:“大伯,大伯。”


    阿牛道:“這孩子是我在塞外發現的,現在已然安然無恙,不管閣下是誰,可以將他帶回唐門了。”


    可阿牛說完這話,卻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


    這老者聽到“唐門”兩個字的時候,阿牛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淩厲無儔殺氣。


    那老者要殺了自己!


    因為自己知道他們是唐門的人!


    這個癡兒的身上,可能有著唐門莫大的秘密!


    唐懷仁歎道:“我與閣下無冤無仇,但可惜你們必須都要死了。”


    阿牛心裏又是一顫,唐門的老者說的是“你們”,並不是“你”,這也就意味著,老者知道他並不是一個人,也許,他已經發現了唐玉兒了。


    阿牛的心裏閃過無數個念頭,他可以先提醒冷陽,然後以自己的輕功引開老者,但是呢?


    鑲在他肩頭的短刺,刺入體內後,兩側的倒刃緊緊勾住了他的骨肉,這樣的傷勢,阿牛知道,他跑不了多遠。


    他還可以與這老者纏鬥,借此機會好讓冷陽與玉兒逃脫,可自己就算身上無傷,又能與這可怕的老者鬥上幾招?何況他的左臂已經廢了,鮮血正順著他的左肩汩汩留下。


    那就隻有這一條路了,自己的殺星卻變成了所有人的救星,阿牛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突然向著那粗布衣服,滿頭白發的男子大喊道:“大盜滿天星在此,誰來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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