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停下車子,後麵幾匹快馬踏著滾滾煙塵飛馳而來。


    蒸汽機車速度並不快。雖然早在1866年,德國工程師尼古拉斯?奧托成功製造了一台立式四衝程內燃機,而世界上第一輛汽車是由德國人卡爾?本茨於1885年10月研製成功的,一舉奠定了汽車設計基調。從此,越來越多的汽車便一發不可收拾,快速發展起來,布萊登城裏可以看到越來越多的汽車了。相反,小布的這輛蒸汽機車倒像一個老古董了,每日冒著蒸汽老黃牛一般的行駛著,時速也隻有30公裏。


    皮優當初和小布打賭要開幾天蒸汽機車,大約也是看著這輛車好玩吧?


    不多時,那幾匹馬便飛奔到車前。


    這時,我和小布早已經看清,為首的竟然是小布的父親布朗。


    布朗的後麵還跟著一個光頭,每次看到光頭男,當年便是他抓起那個小乞丐,扔出欄杆外麵。


    布朗和光頭男對於來講都是惡夢般的存在,他們當年作惡的情景深深印入我的腦海,成為我童年的陰影。


    後來隨著我年齡增加,心理上才漸漸擺脫了這兩個惡魔的糾纏,從發自內心的恐懼變成憤怒。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見到小布的時候常常會修理他,包括那次在酒吧的時候。


    布朗來到車前,再也沒有往日的氣定神閑,跳下馬來到小布麵前,直接破口大罵起來:“小布,你這個混賬王八蛋,你想害死老子嗎?”


    看著布朗氣急敗壞的樣子,我心懷大暢,沒想到這個老家夥也有今天,隻是當父親的罵兒子是王八蛋,好像不太恰當。然而,讓我更沒想到的卻是小布的反應,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懼色,理直氣壯的回怒自己的父親:“你這個老八王,縮頭烏龜,我去幹什麽要你管。”


    我忍俊不禁,父親罵兒子是王八蛋,兒子回罵父親是烏龜,非常合理。


    布朗緩和了一下語氣,“小祖宗,咱別鬧了,回去吧。”


    小布幹淨利索的回了兩個字:“不去。”


    布朗好像喉嚨裏噎了一個肉丸子,他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樣,胡子翹起來老高,小布看也沒看布朗,眼睛堅定的看著前方。


    布朗又生起氣來,“你知道,你要對付的是誰嗎?”


    “知道,別管是誰,也不能帶走皮優。”


    布朗狠狠拍了那輛機車,“你這個重色輕爹的玩意,就憑你們兩個毛沒長全的小屁孩,你能救得了皮優嗎?你這一去做給我惹多大麻煩,你知道嗎?”


    “那也比你做縮頭烏龜強。皮優是我的摯愛,沒有皮優,我活著也沒意思。”小布倔強地說。


    我早已經看出小布對皮優有好感,但卻沒有想到他對皮優用情之深。


    “為了皮優,你這個混蛋就不要你爹了?”布朗急道。


    “我是我,你是你,我救我的皮優,你開你的礦,兩碼事。”


    布朗大怒,“說你渾,你還真渾出天際來了,你這一去,咱家還能消停嗎?”說完,布朗直接趴到車前麵,隔著玻璃窗指著小布,“我看你渾,還是我渾,今天你要去,除非從我身上壓過去。”說完趴在車上,耍起了死狗。


    小布拚命按喇叭,最後咬著牙準備開動汽車,一旁的光頭男嚇了一跳,“少爺,你可不能……!他可是你親爹呀!”


    小布此時已經怒發衝冠,偏偏卻全然無處發泄,他突然放聲大哭,“布朗,你這個老渾蛋,你要折磨死我嗎?”


    光頭男拉開車門,“少爺,別哭了,你和布朗是父子,這一個尋死,一個哭的多不好,有事可以商量嗎?”


    布朗繞過汽車跑過來,一把抱住小布:“兒子,聽爸爸的話,咱不能去,去了就沒命了。隻要你不去,你以後要什麽,我給什麽。”


    小布一把推開布朗,“走開,我嫌你惡心。我要和蟲子說幾句話,你躲遠點。”


    布朗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並不能走多遠。


    小布叫著我走開,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把那支步槍扔給了我,“蟲子,我去不了了,現在能不能救皮優全靠你了。”說完,小布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我目睹了小布和布朗的全過程,倘若換成我,也是無奈的,一邊是摯愛,一邊是親情,這確實是一道沒有答案的選擇題,因為選哪一個都是痛苦的。


    我拍了拍小布,“沒事,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救皮優。現在時間緊迫,你跟我說說你知道的消息。”


    小布緩和了一下情緒,對我說道:“那天你被抓進總督府,我和皮優還有智子去了總督府,可惜門也進不去,皮優很著急,後來智子把她帶回了武館,第二天皮優跑來找我,讓我去找盧娜,讓盧娜帶著我們去找伍德,盧娜也懇求伍德先生向總督求情,伍德聽到你的消息也很著急,立即去了總督府,但根本沒有見到總督,一直和伍德先生作對的約翰市長拒絕了他,還對伍德說不要多管閑事,總督知道你得罪了哈米德,想要用你交好哈米德,不可能把你放行的。伍”


    “伍德無奈隻好離開總督府,卻在走廊裏遇到了總督的一個小侍女,她塞給伍德一張紙條,伍德把紙條拿給我們看,上麵寫的是卡樂被囚,蟲子有難!”


    聽到這裏,我猜想那個小侍女自然是多莉了,從她帶出的消息來看,卡爾那日見到我一定是想方設法救我,隻是沒想到自己卻被軟禁起來。


    小布接著說:“我們再次請求伍德援手,伍德歎了口氣,對我們說,自從總督到任之後,對軍方的權力一直忌憚,從大狼山抓捕偷渡者的事情,你們就可以看出來,雖然軍方有很大的自由權,但畢竟還是要受總督節製的,我和總督之間隻是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如果授總督以把柄,別說救不了比利,連我也要搭進去。政治上的鬥爭可不是新聞報道中的吵架,那是你死我活的。我們還是從別的渠道想想辦法吧。”


    “後來,皮優不吃不喝,一天到晚發呆,我受不了,決定帶著皮優去找布朗,這個老烏龜開始也是不肯出頭,後來終於拗不過我,答應以拜訪總督的名義帶著我和皮優去總督府。見到總督時,皮優請求總督放了你,總督卻說哈米德王子聽說抓住了你,想把你要過去,而且開出很好的砝碼,總督已經答應了哈米德,所以不可放走你的。皮優當時大怒,指責堂堂總督怎麽可以將一個澳洲公民隨便送給他國,總督笑了笑,我如果是要送一隻猴子呢?”


    我聽到這裏,又想起在總督府的屈辱,原來總督不給我吃喝,原來是為了盡快把我的意誌摧垮,盡早訓練成猴子?虧這個混蛋想得出來。


    “從總督府出來,皮優決定去找哈米德,我陪著她去了,哈米德知道皮優來了很高興,把我們請了進去。皮優開門見山,要哈米德把你放了,哈米德哈哈大笑,他說那個中國小子是總督抓得,你們怎麽跑我這裏要人呢?皮優對哈米德說,你不是真的想娶我,你隻不過是為了你的政治野心,完成奧斯曼帝國的最後一塊拚圖罷了。哈米德打了一個響指,說,你真是了解我,所以你必須跟我回奧斯曼,等到我做了奧斯曼的蘇丹,我便可以還你自由。皮優猶豫了半天,終於點了點頭,哈米德很高興,要皮優留在府裏,然後立即派錢眼去找總督要人,皮優不放心,便讓我跟著錢眼去了。等到我們到總督府把你要出來的時候,發現你頭破血流,錢眼怕皮優反悔,立即讓人把你送到醫院進行治療。我跟著錢眼回到王子府上,把你的實際情況告訴了皮優,皮優掉了眼淚,隻是說了一句話:活著就好。然後就回了房間。”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辦法見到皮優了,我很沮喪,論權力我比不過哈米德,論在皮優心中的地位,我他媽也比不過你這個小癟三,於是就跑到湯姆酒吧喝酒,沒想到卻在那裏見到了智子,我把這些情況告訴了智子,智子大驚,她告訴我,皮優如果跟著哈米德回去,到不了奧斯曼,她就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我心中大急,發誓一定把皮優救出來,便跑到家裏拿步槍,哪知道,深夜時分我跟到家裏,發現布朗的客廳還亮著燈,一個奧斯曼人居然出現在我們家裏,我留了個心眼,躲在暗處偷聽,結果布朗這個王八蛋不僅對那個奧斯曼人畢恭畢敬,還把一大箱子英磅送到那人手上。布朗問那人王子什麽時候歸國,那人說後天便要去悉尼乘遠洋輪船歸國了。”


    “我怒不可遏,跑進客廳對布朗說,為什麽要把錢給這個人,他有什麽了不起的,你要在他麵前裝孫子。那人哈哈大笑,抬腿一腳就把我踢了一個跟頭,笑嗬嗬地對布朗說:你生的這個小崽子很有意思。布朗連連作揖,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那人笑著說,布朗,你很聰明,人學會認慫會少吃很多苦頭。”


    “那人走後,我知道根本指望不上布朗,便來找你了,蟲子,明天一早哈米德便要帶著皮優去悉尼了,哈米德的府邸戒備很嚴,很難下手,所以在哈米德去悉尼的路上最合適營救。”


    說完,小布掉下了眼淚,他站起身來,“有時真是好笑,昨天,我還看不起布朗,覺得他太慫,現在我也隻能認慫。我不能為了皮優真的狠心把車從布朗身上軋過去,有他搗亂,我幫不上什麽忙了。蟲子,你務必把皮優接回來,皮優為了你,把自己搭了進去,你要不是把她給我救回來,你這個渾蛋對得起他嗎?”


    說完,小布便跟著布朗離開了,隻留下我一個人在路邊。


    我背著槍,徒步進了城。進城之後,才發現自己出來的匆忙,口袋裏沒有一個便士。


    我隻好來找佐佐木,佐佐木聽到我來了,跑出來看到我頭上還裹著紗布,大為驚訝,問我怎麽回事,我隨口說:“沒事,撞的。”


    佐佐木瞪大眼睛,“師父,您是不是練鐵頭功呢?師父,不是我說您,你一定要循序漸進,你看誰家練鐵頭功往死裏撞。”


    我的鼻子差點氣歪了,“放屁,我有說過練鐵頭功嗎?你少囉嗦,我餓了,給我弄些飯,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


    佐佐木給我準備了一碗麵,我一邊吃,一邊對佐佐木說:“佐佐木,你知道你師娘的消息嗎?”


    佐佐木搖了搖頭,“師父,自從您上次教我趟泥步,這些天我一直閉門練習,沒有及時到師娘那裏請安,師娘怎麽了?”


    我對佐佐木說道:“你師娘要回奧斯曼了。”


    佐佐木一驚,急得站了起來,“師娘怎麽好端端的要回去呢,我們趕緊去找她,別讓她回去。”


    我招了招手,“你先坐下,你師娘現在在奧斯曼哈米德王子那裏,去了你也見不到。”


    佐佐木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別人見不到,我一定能見到,我是她徒弟,她老人家能不見嗎?”


    我像看著怪物似地看著佐佐木,“佐佐木,你聽不懂人話是嗎?你以為你是誰,就能隨便進出王子的府邸?”


    “我管他什麽王子公主,我要見師娘,就是皇宮我也能見到。”


    我實在沒法和他交流,賭氣說:“好好,你牛叉,你現在見一個給我看看。”


    佐佐木霍然站起身,“我現在就去!”隨即大步出去了。


    我沒再理這個豬腦子徒弟,低頭吃著飯,盤算著如何解救皮優。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覺帶走她,不要發生激鬥,甚至動槍,除非到了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可想了半天,也沒有個頭緒。


    這時智子找了過來,“蟲子哥,聽說你來了,怎麽也不通知我一聲?”


    我笑了笑,“我也剛到,先找佐佐木填飽肚子。”


    “佐佐木呢?”


    “他去找皮優了!”


    智子高興起來,“她找到皮優了?”


    看來智子並不清楚皮優的情況,我沉吟了一會兒,對她說:“皮優為了救我答應了哈米德,要跟哈米德回奧斯曼了。”


    智子叫了起來,“皮優,怎麽能答應哈米德呢?”


    “所以我是來救她的,我來找佐佐木,想跟他商量一下怎麽辦,誰知道這個渾人非要說自己能見到皮優。那可是王子府邸,小布也進不去,他要是能進去,我早就溜達著進去找皮優了。智子你學問多,給我出出主意,怎麽救皮優?”


    智子聽完眨著眼睛,“我們見不到,不意味著佐佐木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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