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巴馬說他的祖先見過的那位天使寬袍大袖,黃皮膚,黑眼睛,頭發高高的挽起,在船頭迎風而立,衣袂飄飄,頓時震驚了在場所有人的。澳洲大陸孤懸海外,本就鮮有人涉足,當地人很少知道在山海那邊還有什麽,人們突然見到這樣打扮的人,驚為神仙或天使我想也是正常的,這是我的推測。


    我把自己的推測告訴了老巴馬,老巴馬卻不大同意,他說:“海外的人們突然造訪澳洲也是有的,隻不過他們帶來的是殺戮、疾病和饑餓,而這位天使給我們帶來的卻是不一樣的東西。”於是老巴馬繼續給我講起那個傳說。


    “大家都認為是自己的誠心感到上天,派來了這位天使拯救世人,便熱情地把這位天使請進部族,果然,這位天使出手不凡,他居然製造出了火,還用火烤了肉,那是我們四個部族的人們第一次吃到熟肉。”


    “後來,這位天使還教會我們摶土燒陶、製造弓箭、煮海為鹽、鑿木為船、結繩為網、食草為藥,這些技能讓我們四個部族漸漸恢複了一些生機,但想和那些大部族抗衡,還遠遠不夠,於是天使又分別將四種秘法教授給了我們四個部族,巴馬族人可以控鳥,古瑞族人可以伏狼,安特族人可以驅蟲,威克族人可以馭蛇。”


    “天使製作了四枚哨子分別贈給了我們四大部族,我們四大部族便是用這個小小哨子控鳥、伏狼、驅蟻和馭蛇的。後來這小小哨子便成了四大部族的聖物,代代相傳。”


    “所以,你說的那個可以駕馭大狼狗的少年肯定是古瑞族人,而那個小蘑菇也一定是威克族人,因為當年,天使認為這些秘法運用得當,可以興旺族群,但倘若暴虐乖張之人學會,則將遺禍無窮。於是不僅隻允許我們四個部族隻學一種秘法,而且每個部族也僅僅有一個心地善良之人能學會這種秘法來守護自己的部族。”


    “我聽上一任老巴馬說起過,威克族就遇到了難題,舉族找不到一個可以吹動哨子馭蛇的族人,看來馭蛇之術在威克族裏要失傳了,緊接著威克族舉族消失了,大家都認為這是對威克族人的懲罰。”


    “如今,能驅蟲的安特人也不知道在哪裏了,因此隻剩下我們巴馬族和古瑞族,可是到了我們這一代更是讓人失望透頂,我們巴馬族沒有找到控鳥術的傳人,而古瑞族也沒有找到伏狼術的傳人,難道天使帶給我們四大部族的福音到此為止了嗎?我們部族一直虔誠的守護聖地的!”


    老巴馬的眼神中有傷心,也有失望。


    我說:“我昨天看到的那個在山下控鳥的人會不會是你們巴馬族人?”


    老巴馬吧嗒吧嗒抽了兩口旱煙,自言自語地說:“怎麽可能,巴馬族人都在這裏呀。”


    “有沒有可能是別的族人呢?”


    “那更不會了,在荒原上控鳥是我們巴馬族人的秘法,而且剛才我不是說了嗎,這種秘法代代單傳,我們四個部族中從沒有出現過兩個人同時會秘法的情況。”


    如此,問題便進入一個死胡同,我想不明白那個能以哨聲控鳥的人到底是誰呢?我問老巴馬:“你們巴馬人控鳥的哨子呢?”


    老巴馬長歎一聲:“這都是巴馬族的罪孽,巴馬族裏出了個敗類,他把族裏的聖物偷走了。”


    我吃了一驚,“誰?”


    老巴馬歎氣道:“那個偷走哨子是我的弟弟艾迪克特,我們平時叫他艾迪,他性格乖張古怪,還有一個特殊的本領,就是天生對聲音極是敏銳,他能模仿任何一種他能聽到的聲音,有時候甚至能以假亂真。在我們巴馬族群中,每月會有一次天選,放在月圓之夜舉行,到了那一天,老巴馬會指定一個族人拿到並吹響我們的聖物,也就是當年的天使贈送我們的哨子,在之後的一個月中這個指定的族人可以專心研究這個哨子,反複去吹奏,如果這名族人能夠在一個月內掌握控鳥之術,那麽老巴馬就會把這枚哨子交給這個族人,他就此會成為我們巴馬族人的天選之子。如果他不能掌握控鳥之術,那麽老巴馬會在下一個月圓之夜收回哨子,再交給另一個人手中。這一項活動,我們稱之為天選。“


    “據我所知,各個部落都有不同形式的天選活動,以確定上古秘法的傳承人,我們巴馬族人都認為我們的天選方式是最恰當的,他給每一個族人相同的機會和相同的時間,也讓他們拿出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和精力去研究控鳥術。”


    “正是因為艾迪對聲音的這種天賦,幾乎所有的族人都認為到了天選的時候艾迪是必然那個傳承人,上一代的老巴馬也把傳承控鳥術的重任寄托在他的身上,艾迪對自己也很有信心,他相信自己絕對可以用那個哨子控鳥。當艾迪從老巴馬手中拿到那個哨子,他幾乎不吃不喝,從早晨吹到晚上,一天一天的吹奏,有時候,艾迪甚至獨自跑到曠野去吹奏,全然不在乎遠處山岡上虎視耽耽的土狼,讓老巴馬很為他擔心。”


    “隻是直到又一個月圓之夜,艾迪在圓月升起來的時候,頭發亂蓬蓬地,眼睛通紅,顴骨高聳,他拿出那隻哨子吹了很久,那哨聲已經令所有人著迷了,但最終周圍靜悄悄的,一隻鳥也沒有飛來。全族人都很失望,艾迪放聲大哭,他請求老巴馬再給他一次機會。天選的法則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難道要在艾迪這裏被打破嗎?當時,無論是老巴馬,還是巴馬族人看到艾迪的樣子,都很難過。”


    “老巴馬最終拒絕了艾迪,祖先定下來的規矩不能被打破。艾迪隻能交出那個哨子,眼睜睜地看著老族長把它交給了族人戴夫。戴夫天生聽力不好,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有那個天賦,隻是把哨子掛在脖頸上,看來是隻想把這聖物看管一個月便交還給老巴馬了。”


    “艾迪認為老巴馬把聖物交到戴夫手中,簡直是天大的浪費,他對老巴馬的決定大失所望,他整天悶悶不樂,後來終於被貪婪之心驅使,潛入戴夫的草屋,想偷走了那個哨子,戴夫雖然無意吹響那個哨子,但看護得卻很緊,他把哨子拴在自己的脖子上,還打了死結,艾迪偷哨子時被發現,所有人都很憤怒,最後將他流放了。”


    “艾迪走了,我們既高興又失落,高興的是老巴馬最終守住了祖輩的規矩,沒有破壞最合理的天選製度;失落的是自己的一名族人因為挑戰了天選製度被流放了,他走的時候充滿了怨恨。不管怎樣,巴馬族的生活總算恢複了平靜,可這份平靜沒過幾天就被更可怕的事情打破了,我們巴馬族的聖物被戴失弄丟了。沒有人懷疑戴夫私藏,他天生聽力不全,要一個哨子根本沒有用,但作為巴馬族人,他同樣視那枚哨子為生命,精心的保管,可怎麽就突然丟了呢?戴夫不清楚,我們也不清楚。”


    “聖物丟失,老巴馬比誰都著急,他對戴夫發了火,揪住他的耳朵說,聖物是不是被他吞了,隨後又狠狠抽了他幾鞭子。發完了脾氣,老巴馬準備帶領族人把戴夫近幾日走過的地方仔細找找,挖地三尺也要把那枚哨子的找到,隻是我們找了三天三夜,也沒有找到。而到了第四天,族人們又發現,戴夫自殺了,他是用骨刀割開了自己的肚皮,用這種方式向族人們表明自己的清白。我猜,戴夫一定是聽到老巴馬大聲質問他的話,聖物是不是被他吞了,所以才做出這樣的舉動。直到現在,巴馬族人都認為一定是當年艾迪的貪婪觸怒了上天,天使將那個哨子收了回去。”


    “老巴馬看到戴夫的屍體,心痛不已,丟失聖物,族人自裁,讓年事已高的老巴馬終於去撐不住,捂著心口,絕氣而亡,再到後來,我成了老巴馬,到現在已經快三十多年了,估計再過幾年,我的日子也要到頭了。”


    說完之後,老巴馬仰望上天,嘴裏諜諜不休的念著,仿佛是祈求上蒼的原諒。


    我腦海中靈光一閃,“老巴馬,我昨天看到的那個吹哨子的會不會是艾迪?”


    老巴馬仿佛被蠍子蟄了一下,蹦了起來:“蟲子,你說什麽?”隨即他又對著遠方發呆,喃喃道:“不可能吧,在荒原上,一個人被流放很難活下去的。”


    這時,伍德先生隻穿了一個褲頭,從一片叢林中跑了出來,後麵跟著一個土著女郎,也是她剛剛拉著伍德去跳舞的。老巴馬告訴我:“那個巴馬女郎叫小合歡,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我知道,所謂的大喜的日子,其實是說小合歡這個土著女孩可以選擇自己的丈夫了。一旦確定她選定了自己的丈夫,再經過父母的同意,合族人會一起載歌載舞慶祝又一個巴馬家庭的誕生。


    伍德先生跑到我們麵前,氣急敗壞地說:“比利,這是怎麽個情況?那個土著女孩拉著我進了林子,她脫掉我的衣服,想要……想要……”伍德說到這裏漲紅了臉。


    那個叫小合歡的女郎也追了過來,對伍德比劃著,伍德一臉茫然地問我:“她在說什麽?”


    我笑著說:“她在說你的強壯和勇敢吸引了她。她想和你在一起,給你生孩子。”


    伍德苦笑道:“啊,天啊,這太讓人費解了!我和她認識不到一個小時呀!而且,我是來找女兒的,不是來找女人的。你告訴她吧!”


    伍德的話說得很決絕,我看著小合歡,有些無奈,她很漂亮,皮膚很細嫩,嘴唇薄薄的,今天我看到好幾個巴馬漢子向她示愛,可她卻癡迷於伍德身材,正在含情脈脈地看著伍德。


    我不敢跟小合歡實話實說,她一定是鼓足了勇氣,對伍德表達了愛慕,但卻也給自己帶來了麻煩,因為在巴馬族中,被男子拋棄的女子是不祥的,結果會很可憐。


    我隻好對小合歡說:“伍德先生說,他這次是來找自己的女兒的,等找到女兒之後,他才會安心……”下麵的話,我沒有說得太清楚,最後伍德是安心帶盧娜回家,還是安心留在巴馬和這個女郎共赴雲雨,那就看各自的理解了。如果到時候瞞不住了,我也好解釋。


    小合歡聽了我的話,很為自己的眼光高興,在她的眼中,伍德這個男人既是一個值得依賴的丈夫,也是一個負責任的了不起的父親,這很好。她甜甜地笑著,用手比劃著,告訴伍德,她會等他,等他回來一起生活。


    我開始後悔,這個玩笑開大了,一開始就不應該讓伍德去和那個土著男子比賽。如今這個土著女郎滿心盼著伍德能到這裏當個贅婿呢!


    伍德在我對麵坐下,小合歡也順勢挽著伍德坐下來。伍德皺著眉頭說:“比利,你沒有向她說清楚嗎?”


    我正要說話時,老巴馬終於回過神來,他看到伍德和那個女郎親昵的樣子,說道:“我們巴馬族最美麗的琴鳥,終於有了歸宿。隻是我們要走了!”


    那個叫小合歡的土著女郎吃驚的問道:“什麽時候走?我們剛到這裏的呀!”說著抱著伍德的胳膊更緊了一些,眼睛裏有著明顯的不舍。


    我也疑惑地看著老巴馬,他苦笑著說:“蟲子,你的猜測我越想越有可能,艾迪很可能沒死,也很可能是得了控鳥術的傳承!”


    “那不是應該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老巴馬苦笑著說:“按道理來講,確實值得高興,隻是艾迪性情乖張,行事古怪,當初被流放的時候,他曾說過,會一輩子記住巴馬族人給他的恥辱。他不早不晚,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一帶,很有可能是……是來報仇的。作為老巴馬,我不能帶領族人去冒險的。”


    “你們什麽時候走?去哪裏?”


    “明天一早便走,往年我們會繼續南下,這次,我們偏偏北歸,總之離艾迪越遠越好。”老巴馬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我知道,你是讓我們幫忙,尋找失蹤的朋友,這個忙我們可能幫不上了,但是我們這幾天一直在這一帶活動,沒有看到尼莫他們兩人,你說一路上追蹤土狼,我們看到了三群土狼,都是向著荒原深處去了。你一開始說起,我沒當回事,現在想想確實有蹊蹺,如果你繼續找的話,隻能深入荒原了。”


    說完,老巴馬失去了談話的興趣,起身走開了。


    伍德問我:“比利,你和他談到盧娜的事情了嗎?”


    “談到了,老巴馬和他的族人明天就要走了,他告訴我,在這一帶沒有看到尼莫和盧娜,想要找他們可能要深入荒原了。”


    荒原有荒原的法則,不是伍德所能理解的,但連日來的經曆,已經讓他對荒原有了更為清晰的認知,他擔憂的說:“深入荒原,是不是更加危險?”


    我點了點頭。伍德坐在那裏顫聲道:“那盧娜她……”,說到這裏伍德聲音有些哽咽了。


    我拍了拍伍德的肩膀,“伍德先生,現在胡思亂想也沒有用,我們明天就深入荒原去找尼莫和盧娜。”


    土著女郎小合歡問我:“伍德先生怎麽了?”我告訴她,伍德在擔心自己的女兒,心情很是失落。


    小合歡聽到之後,抱住伍德的頭,用伍德聽不懂的土著語言安慰著他。


    我知道此時如何勸伍德也是沒有用的,歎了口氣,離開這個空地,將抱頭哭泣的伍德先生留在那裏。


    我曾經兩次走到荒原深處,一次是我遇到了大洪水,於是跑到艾爾湖,想要找一找傳說中的卡耶夫;還有一次因為我發現了一隻奇怪的腳印,想起了人們常常說起的野人幽威,於是一路追蹤幽威足跡跑進了荒原。


    這一次則是去找人,尼莫是我的兄弟,而對於盧娜,我一直不曾忘記她絕世的容顏。


    清晨,老巴馬帶著族人和我們分手,他們匆匆離開了營地,沒有絲毫的耽擱。老巴馬隻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提醒我前路上可能存在的危險;而那個巴馬女郎小合歡則溫柔的親吻了依舊神情落寞的伍德先生。


    當他們離去的時候,我和伍德先生也準備離開了。


    我對伍德說:“伍德先生,你不要悶悶不樂,我們需要樂觀一些,打起精神來。我和尼莫曾經被一群土狼困在一棵樹上整整七天,那會吃喝拉撒都隻能在樹上,最後水都喝沒有了,隻好把尿液裝進水壺裏,要是像你這樣神情委頓,早就掉到樹下喂狼了。”


    伍德忽然自責的說:“比利,你不知道,我發現自己真的就是一個人渣兒,我愛珍妮,為了她我幾乎走遍了全世界,可卻在澳洲和一個荷蘭姑娘生下了盧娜,這本身便是對珍妮的不忠誠;如今,盧娜還下落不明,我昨天晚上居然就忍不住和那個小合歡……”說到這裏,伍德變得十分忸怩,“和那個土著姑娘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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