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南疆今歲不僅無上供,更有邊境來報,南疆蠢蠢欲動,屢屢侵擾周邊城池,求援急報接踵而至,盼陛下早日發兵!”


    “稟陛下,東南各郡近來連日暴雨,各地洪澇災害嚴重,難民成群,若不及早處理,恐發生嘩變。”


    “陛下……”


    王覃坐在冰冷的龍椅上,神色漠然的聽著各種各樣的消息。他已經習慣了,自從他登基以來,就沒有聽到過幾個好消息。


    王覃沒有認真的聽他們談話,反而是望向了大殿外的天空,伸出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身下冰涼的龍椅,想起了方麵自己尚還是齊王之時,處心積慮的想要坐上這個位置,等到真正坐上了這個位置才發現,各種內憂外患撲麵而來,身邊竟然沒有一個可托之人,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之感久久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難怪曆代帝王都喜歡稱自己為寡人,王覃在心裏冷笑一聲,真是,孤獨啊……


    王覃垂下眼瞼,輕輕的揮了揮手,一旁的太監看到,瞬間心領神會,當即朗聲到:


    “退朝——”


    王覃緩緩站起身,也不去看滿堂大臣,自顧自的慢慢走回後殿。


    “卿等自處,不必啟奏,朕乏了……”


    回到後殿,王覃屏退左右,自己一個人喝起了酒。他神色木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陛下。”門外響起張暉的聲音。外麵的事他也是有心無力,他確是一個善攻心計之人,可在治國理政方麵,無甚大才。看到王覃今日神色不對,索性也就不在參與朝政,來到了王覃的寢宮。


    “愛卿,進來答話。”


    張暉推開門走了進來,正欲行三叩九拜之禮,王覃卻擺了擺手,“愛卿請起,你我之間,不必如此。”


    張暉隻得停下動作,看了眼王覃手上的酒杯,抱拳拱手說到:“陛下不宜再飲了。”


    “愛卿豈不聞一醉解千愁乎?”


    張暉淡笑一聲,“陛下又可知舉杯消愁愁更愁乎?”


    王覃哈哈一笑,“愛卿,有何事?”


    張暉遲疑了一下,“已譴三道金牌前去召回禦林軍,但統帥秦宇稱病不回,帶著三萬禦林軍進駐陳倉城。”


    王覃目光閃爍,還是裝作漫不經心的道:“無妨,秦宇跟我父皇多年,必無異心。”


    “陛下,自古以來,豈有禦林軍在外拱衛之事?他們是要拱衛,還是要割據?秦宇為何稱病不回,想必那夜之事,他也猜到自己是被耍了,所以才一怒之下拒不回朝!而且秦宇一直都是太子一派,現在陛下即位,難恐生出事端!”張暉有些焦急的說到。


    王覃端起酒杯,望著他,“那你想怎麽辦?發兵攻打?”


    “直接攻打是萬萬不行的,且不說此時內憂外患,一旦有宵小作亂,廟堂震動;更何況禦林軍乃是精銳中的精銳,可抵尋常十萬大軍,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


    “刺殺!”


    “刺殺?”王覃的表情有些錯愕,要知道秦宇乃是世人皆知的萬人敵,尋常刺客或許連近身都做不到。


    張暉或是看出王覃心中所想,立馬開口道:“尋常刺客肯定是不行的,但有一人,他出手,一定手到擒來。”


    “你是說……”王覃歎了口氣,“朕試試吧。”


    ……


    “恩師,你可終於來了!”


    荀濟從馬車下下來,就被一名中年男子迎了下去。荀濟握住他的手,“這些年,辛苦了。”


    中年男子咧著牙憨厚的笑到:“不辛苦,不辛苦,就是等得有點太著急了。”


    這中年男子,是荀濟安排在大夏廟堂的一枚暗棋,他的身份至今成迷,沒有人知道他的背景,也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一躍成為這鄴城(大夏建立後,改郫都為鄴城)的州牧。


    “情況怎麽樣了?”荀濟邊走邊向他問到。


    “形式已經很樂觀了,除少部分在外執行各種任務,大部分忠義之士和我們這些年來布置的暗子都已經齊聚在這鄴城之中。”


    中年男子似乎顯得很是興奮,“另外,軍馬糧餉方麵,因為恩師跟那天下商會的掌櫃錢雷達成協議,近些日子,他暗中不斷像我們輸送錢糧軍械,加上鄴城周邊在我所轄的周邊城池中,我們已擁兵八萬上下,等到豎起燕字王旗,這個數字隻會更多。”


    “那錢雷,也是個苦命人。”荀濟歎了口氣,“那件事的真相我告訴了他,他才會如此傾盡所有支持我們,如果有選擇的話,我真不想把這件事說出去……”


    中年男子默然不語。


    “也罷,現在先不去想這些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確定起事時間,事關重大,一定要謀劃周密。張釗,明天一早,召集所有人,城主府議事,這一天,我們等了太久了……”


    名為張釗的中年男子點了點頭,望向了薄暮冥冥的天空,深深的吐了口氣,這一天,總算是來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


    “父親,誰寄來的信?”


    “你自己看看吧。”老者撫摸著胡須,笑著把信遞給了前者。


    前者接過信看了看,臉上也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這麽說,時機到了?”


    老者想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還沒到,但是也應該快了,別著急,這麽多年都等過來了,也不急於一時。”


    老者便是南方三郡節度使鍾施,為人精於算計,喜歡待價而沽。最擅長的就是在諸多選擇中權衡利弊,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否則,也不會以寒門出身,做到一方大員。


    先前說話的年輕人便是他的長子——鍾澤。小時候,鍾施讓他抓周,他並沒有選擇地上的東西,而是爬到一名士兵旁邊,死死的扯住那士兵腰間的佩刀。鍾施由此斷定此子必是習武之才,六歲起便開始讓他接觸武學,十歲便一人進深山曆練半載,出來時衣袍如新,氣質翩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去青樓曆練去了。十八歲,一口樸刀,打遍南部三郡無敵手。他與北邊的獨臂槍仙陳子軒並列,號稱一時瑜亮,風姿無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武癡。


    “孩兒明白。”鍾澤點了點頭,說到。


    鍾施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到:“現在我們隻需要隱忍就行了,這個出頭鳥,還是留給別人去做,記住,凡事以結果論英雄,過程並不是那麽重要。”


    “還有啊,你小子不要整天抱著你那口破刀,我那些老夥計的兒子,哪個沒成親。”


    “爹你別急,再給我點時間,等我打敗王鑫,我就成親。”


    “打敗王鑫?你小子有點成就就好高騖遠,等你打敗他,我怕是已經入土了!”鍾施笑罵到。


    鍾澤沒有回他,轉身跑了出去,“放心吧,爹,用不了多久,我就是天下第一!”


    鍾施看著他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這個小子。


    ……


    “你怎麽來了?”王鑫看著眼前上氣不接下氣的方士,問到。


    “我怎麽來了?我告訴你,出大事了!”方士一屁股坐到王鑫對麵,拿起桌上的酒杯,也不嫌棄,一口氣喝了下去,然後擦了擦嘴角,這才說到:“昨晚我夜觀天象,發現紫氣橫移,帝星轉暗。我怕是我看錯了,今天早上又算了一卦,這大夏的氣運確確實實在流失,我這才火急火燎的跑來找你!”


    “哦,辛苦了。”王鑫臉色不變。


    “哦是什麽意思,你知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方士雙手抱於胸前,仔細的思索了一下,“按理說,那蛟龍進入雲夢澤,便是能夠鎮壓天道國運,不應該啊。”


    “別想了,我已讓那蛟龍回到它原來的地方去了。”


    方士一下子站了起來,驚訝的問到:“為什麽?你難道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那你這些年來一直默默守護這個王朝又是為了什麽?”


    王鑫端起酒杯,盯著方士說到:“不為什麽,我累了。”


    方士愕然,“我想不明白。”


    “其實對於我來說,王朝興衰,從來不是我所在意的東西,隻是有些人,有些事,是不得不去做的。經過這次宮廷之變,我已經不想過多的去幹預這些凡塵俗事,一切,就聽天命吧。”


    方士看著王鑫灑然的樣子,沉默不語。


    ……


    “你還是回來了,看來你還是放不下?”


    荀濟坐到一個老者對麵,老者正在自家院中一個人弈棋,荀濟也不客氣,舉起一枚白子,看了一看老者獨自下出來的殘局,思索片刻,猛然落子。


    “請。”


    老者盯著棋盤看了良久,想不到破局之法,直接氣急敗壞似的把棋盤上的弈子一通胡攪,嘴上嚷著:“不算不算,重來!”


    “算了吧,你這個臭棋簍子,這輩子都下不過我。”


    “是啊,誰能下的過你荀太師。”老者調侃到,“我一下午布置出的棋局,你隻用一子就破了,如此妙手,天下罕有敵手。但你知道為什麽嗎?”


    “哦?願聞高見。”


    “你想得太多了。”老者悠悠的說到。


    荀濟默然,當即也隻能搖搖頭,“不是我想的多了,是你想的少了。”


    老者盯著荀濟的眼睛:“我是想的少,至少我放得下。我知道你的來意,但我已習慣如此生活了,若是來勸我的,那你可以走了。”


    荀濟也不廢話,站起身來,“那便告辭了。”


    荀濟走到門外,回頭看了一眼這方小院,在心裏說了一句:其實,我挺羨慕你的。而後轉身離去。


    天空中,薄暮冥冥。


    荀濟抬頭望了一眼天邊。


    山雨欲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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