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入藏山穀


    許四多不等牟十三身體完全落地,一個箭步竄了過去,把尚未落地的牟十三用力的踩到了地上。


    “最好不要反抗!”許四多沉聲吼道。


    他也知道,步槍對於巫族意味著什麽。任憑你身法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這麽近的距離,狹小的空間,快過子彈。


    老九看十三被製,一陣大驚,忽而又長籲一口氣,竟然似乎麵帶笑容般的注視著許四多。


    許四多看他這幅神態,也不以為意,緩緩的對身後巡防營說道:“都綁起來吧。”


    然而,身後的官軍並沒有分毫的動作。


    許四多心裏不禁有些惱怒,低聲喝道:“你們都聾了嗎?綁起來!”


    仍沒有答話。


    他心覺不妙,急忙甩頭去看。


    身後哪裏還有官軍,隻有一個二十大幾歲的男人,正形容猥瑣的站在那裏擦拭手中的匕首,腳下正是剛才的巡防營官軍。


    許四多大駭,這人能在自己身後,悄無聲息的的解決五名巡防營,實力可見一斑。


    喝道:“你是什麽人?”


    這人摸了下鼻子,眨了兩下圓圓的眼睛,不慌不忙的說道:“不是人。”


    許四多突覺好笑,忽又覺得此人說的很有道理,點頭道:“巫族,血脈,的確不是人。”


    那人又摸了下鼻子也笑道:“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怎麽感覺是在罵人。”


    老九咳嗽了幾聲道:“老十啊,挨罵總比死了好得多,你不是和十一走的西坡,他人呢?”


    老十眨了眨圓眼睛道:“瘋勁上來了,拉都拉不住。放心,他比咱們命大。”


    “上麵的族人,傷亡怎麽樣?”


    “我被幾把槍追著打,也沒能過去。不過,看情形不是太好。”


    “哎,看來今天,我們在劫難逃了。”


    “別那麽灰心,他們的槍遲早有沒子彈的時候。”


    “八哥的傷那麽重?”


    “哎,中了槍傷,又被人重重打了一掌。“


    “外傷加內傷,太嚴重,玄了。”


    “那你趕緊把他送到幺叔哪裏吧。”


    兄弟二人,一問一答,卻絲毫沒有顧及許四多的存在一般。許四多雖然氣惱,卻也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這種場麵了。


    來的人正是人稱“和事必”的老十,他一邊小心翼翼的抱起地上的老八,一邊又挑下眉毛對老九說:“從小你心疼老十三,可這次,不能饒了這小子。”


    老九沒好氣的說道:“他都躺在地上了,還怎麽不能饒。”


    牟十三也憋氣插口說道:“是啊……從你跟著巡防營一進來……我就躺地上了……你還說這樣的風涼話。”


    老十說道:“風涼話?我進來時,你躺著,我殺了幾個帶槍的,你躺著,現在我抱著八哥,你還躺著。你倒是起來給我道聲辛苦,也算你小子有心了。”


    牟十三掙紮了兩下,說道:“我倒是想和你道辛苦,可你沒看見……我臉上麵還有一隻腳麽。”


    老十說道:“搬開。”


    牟十三道:“腳上……還有人,你沒看。”


    老十哼了一聲道:“天底下那麽多人,每個都要看,豈不是把我煩死?”便大大咧咧的從牟十三頭頂上邁了過去。


    許四多看著老十從自己身邊走過,氣的大喊一聲:“站住!”


    老十白了許四多一眼,道:“世上那麽多人,每個人都想讓我站住,那我還不累死。”說完,扛著老八摔著胳膊向洞外走去。


    許四多剛想再次發作,老十突然扭過臉來,對地上的牟十三說道:“老十三,把你臉上的腳看好了。”


    許四多猛然閉口,警惕的看著腳下的牟十三。


    他知道雖然已經暫時製服了這個少年,可勝敗並沒有真正的論定,自己一時的不小心,很可能緊跟著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


    他隻好等老十離開這裏,再做計較。


    可老十剛剛一腳踩住簡易樓梯,卻突然回頭像是自言自語般的道:“奇怪了。”


    許四多不禁皺眉,可還沒等說話,老十低頭又自顧自的向台階上走去。


    許四多不禁一陣厭煩,正在慶幸他終於離開,突然那老十再次回頭,說道:“老九,要不一起走吧,外麵那麽多槍,其實我也挺怕。”


    老九揮了揮道:“世上還有你怕的?你是另有企圖吧。”


    老十歎氣道:“什麽事也瞞不過你,其實,我隻是看不慣。”


    老九道:“看不慣什麽?”


    老十搖頭道:“憑啥你和老十三在這躲清閑,我自己扛著老八離開,拿我當短工嗎?”


    牟十三沒好氣的說道:“要不,你躺這……我扛八哥離開。”


    老十突然生氣的喊道:“呦嗬,你這老十三,學會強嘴了。咋了,我躺那怎麽了。”


    說完,他輕輕放下老八,氣哼哼的蹲伏到牟十三身邊,拍著許四多的腿說道:“傻大個,腿抬起來,我躺下,看他還強嘴。”


    此時許四多,如同腳下踩著一個跳雷,身邊卻突然又鑽出一條眼鏡蛇——牙齒咬的咯咯響,腿卻不敢移動絲毫。


    許四多帶兵多年,經曆過各種陣仗,這樣不知死活的人卻第一次看到,不禁怒吼道。“滾開!”


    誰知老十更加不知死活的吼道:“腳拿開!”


    許四多忽然一陣的心虛,他已經隱隱感覺到,腳下的牟十三突然靜的可怕,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惡狠狠的盯著老十,突然一把左輪手槍,握在了手中,吼道:“不知死活。”


    看見左輪手槍,老十圓眼睛一翻,大叫一聲“不妙”,身體迅速向著台階翻滾過去,隨著一聲清脆的槍響,他一把抱起老八,朝洞外跑去。


    幾個動作一氣嗬成,速度絲毫不遜色鳳尾刀。


    牟十三被踩在腳下,看的卻更加的清楚,隨著許四多一聲槍響,身體用力一挺,一個剪刀腳隻踢許四多襠部。


    許四多注意力在老十身上,同時也早被這兄弟幾人氣的失了理智,一時間躲閃不及身體驀然摔倒。


    老十站在台階,回頭做鬼臉道:“嘿嘿,腳還是拿開了。”


    “不知死活!”許四多麵對這種“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的嘲諷,感覺整個人生都受到了打擊。


    也不顧牟十三,照定老十抬手又是一槍。


    老十以冷酷乖戾著稱,這樣的計策應對過不少場麵,別人氣個半死,他卻轉身就走了,可是這次他卻忘記了人家手中有槍。


    逃跑的速度雖快,卻比不上子彈。想飛身躍出土洞,卻已來不及,隻感覺腿部一陣抽搐,瞬間渾身無力,可猛一甩頭氣運單腳,一咬牙竟也逃了出去。


    走到洞口上麵,老十又向著洞內喊道:“聶興善自己不來,卻偏偏讓你們來送死。”


    許四多正想追出洞去,猛然看到身側兩個身影,正虎視眈眈的盯著自己。


    牟十三此時早已站在了老九身邊,緊張的注視著許四多手中的左輪,不知道下一刻子彈,會射向何方。


    洞中滿是炸藥引線縱橫交織,無論擊中任何一支,都可以把整個山洞的炸藥引爆。縱然是祝融在場,也必將被炸得粉身碎骨。


    許四多看著兩人的表情,心裏立時明了,知道他們擔心自己一怒之下槍走火。隻是他心性執拗,心中不禁罵道:你們既然怕我誤擦槍走火,那我就真的打中炸藥,大不了一起送死。


    他心火上湧,左輪手槍竟真的對準了牆壁上的炸藥,怒吼道:“一起去吧!”


    就在許四多扳機扣動的刹那,虛空中青芒神兵一劍砍下。左輪手槍連同右手一起掉落在地上。


    他悶哼一聲,身體險些跌倒,卻被牟十三一把扶住,“許四多,何苦如此?”


    許四多一把推開,看著地上的斷臂,有看看牟十三,突然大笑了起來。


    “何苦如此?小夥子,你前途無量……哈哈。”他狂笑著,突然身體淩空一縱飛出山洞,蹤跡不見。


    牟十三並沒有追,隻是麵帶失落的問道:“九哥,許四多的脾氣為何這樣多變。”


    老九歎氣道:“因為,他是個好人。”


    牟十三點頭笑道:“我感覺在十哥麵前,任何人都是好人。”


    提起老十哥倆不禁莞爾一笑,他們對老十的陰損騷壞,早已見怪不怪了。


    老九忽然拍了下十三的肩膀,正色道:“十三,你有此奇遇,九哥真替你高興,現在我族人身陷囹圄,也不知今後路在何方。我從小受小叔的大恩,以後我們兄弟更要彼此護佑啊。”


    十三點頭,篤定的說道:“以後有我十三在,一定會讓族人少受災難,再者我也相信我們四哥,一定能帶領族人安定下來。”


    老九微然一笑,輕歎一口氣漠然點頭。


    入藏山穀。


    風已熄。


    雪已停。


    可羅大力和嫌老六周圍仍是飛雪激揚,好似已經把兄弟二人與天地隔離。


    這時的山穀已經不是山穀,而是一個密封的容器。


    這時的風已經不是風,雪花早已不是雪花,而是刀、是劍、是槍、是一切潘正明希望它成為的樣子,一條條鎖鏈、一道道枷鎖,一顆顆子彈,紛紛打向了二人。


    火龍熄滅,石錘消散。


    “巫族大勢已去,也必將被終結。”


    潘正明知道,這也正是聶興善的夙願,他所追求的就是重新建立一種新的社會秩序。


    嫌老六和羅大力被潘正明逼到了山腳,風雪中毫無還手之力,迅速包圍上來的巡防營早已用槍口對準了他們。


    潘正明滿臉的得意,手中的冰雪長矛如同一杆勝利的旗子,“血脈也不過如此,不出半個時辰巫族也將不複存在。”


    嫌老六冷笑道“你以為滅亡了巫族,就終結了?”


    潘正明看著漸漸消散的彤雲,譏誚道:“後裔都即將死去,豈不就是真正的終結了嗎。”


    “放屁,放你的西洋屁,巫族是殺不完的。”看著洋洋得意的潘正明,羅大力隻能咬牙頓足。


    嫌老六表情複雜的說道:“你不了解。”


    潘正明哂笑道:“得時為神,失時為魔。你們早已窮途末路,遲早會為禍蒼生,攪亂三界。”


    嫌老六搖頭道:“這一切還不是你們朝廷的欲加之罪。這些年來,你們汙名化巫族,愚弄天下百姓,巫族也隻能百口莫辯了。”


    潘正明道:“汙名?天下事怎麽會空穴來風。‘三界五行災禍生,乾坤顛倒萬妖行’是你們巫族自己的預言,難道也算是朝廷的汙名?”


    羅大力恨恨的道:“老六,給他這樣的人,還說這些幹什麽。死則死耳。”


    嫌老六看著巡防營官軍,笑道:“死有何懼,我也隻是不想讓他們這些人,到死都活在無知之中。”


    羅大力不禁恨恨的說,“你呀,總是這樣婆婆媽媽。”


    嫌老六笑道:“如果這世上,能少死一些人,婆婆媽媽又有什麽不好的。”


    潘正明譏誚道:“巫族餘孽,也有菩薩心腸?”


    羅大力又是一跺腳,恨恨的瞪了潘正明一眼,把身子扭到了一邊。


    嫌老六也不生氣,繼續說道:“菩薩心腸,也需金剛手段,這並不關巫族什麽。”


    潘正明道:“天下誰不知你們巫族奸詐,殺人無數,卻擺出一副這樣的麵孔,哄騙誰來。”


    嫌老六點頭道:“不錯,我一生的確殺過不少人。除了你們兵伐聖山,算起來到今日也有21人之多了。”


    潘正明依然滿臉譏諷之色,冷冷一笑。


    嫌老六也不生氣,慢慢說道:“我殺的人,各個作惡多端。就比如順寧的震三關。”


    潘正明不覺點頭道:“這事我倒是聽說過,那震三關的確死有餘辜。他欺壓良善,曾經因為自家的一隻惡犬,一怒之下連殺三關街道的36口人。”


    嫌老六有道:“再有威遠的‘花花太歲’呂天順。”


    潘正明再次點頭道:“這件事我也知道,那呂天順把4個黃花閨女綁到一起,又把這4個姑娘的父母關到籠子裏,然後當著他們家人的麵,把這四個姑娘奸汙致死。如果真是你所為,倒也叫人拍手稱快。”


    羅大力冷笑道:“你還有臉說,虧的你也是朝廷養的官。那你聽沒聽過‘雲州的一文13命案’。”


    潘正明道:“雲州的‘一秤金’孫金山,借給一個秀才1文錢,誰知不到3天,竟利滾利變成了1兩銀子。”


    嫌老六道:“借?說的好聽。那分明是他強塞給人家1文錢,要的就是人家裏的一副傳世名畫。”


    潘正明不禁正色,搖頭道:“沒想到,當地縣令查了那麽久的案子,竟然也是你的所為。”


    羅大力恨恨道:“財官相護。”


    潘正明搖頭道:“像那樣的人死有餘辜,我又怎麽會去袒護他。隻是這案子做的幹淨利索,100多名家丁在場,孫金山竟然瞬間化為飛灰。”


    嫌老六道:“凡此種種,我今生殺21人,請問都統大人我可殺錯了人嗎?”


    潘正明點頭道:“像這等欺壓良善無惡不作的惡徒死有餘辜,雖然你殺了他們,卻也是在做善事。當地的黎民也該給你立長生牌位。”


    嫌老六道:“即便你今天殺死了我,那些黎民百姓難道會忘了我曾經做的善事嗎?”


    潘正明麵色緩和很多,道:“當然不會。”


    嫌老六道:“就算你們搗毀了聖山,殺光巫族,的事跡又有誰能忘記?”


    潘正明低頭無語。


    嫌老六繼續說道:“時間、空間、天時、光明、智慧、生機、內斂、包容,這些都是的意誌,你又能終結哪一個?”


    潘正明頓時肅穆。


    嫌老六轉頭看向巡防營官軍道:“我說這些,也無非是讓你們知道,什麽才是。既不是神,也不是魔,而是人人心中的意誌。


    意誌為善,便是光明,意誌為惡,便是黑暗。


    而我們巫族,也正是守護這些意誌的族人。同樣有血有肉,有父有母。


    巫族從不殺人,但有人性的才是“人”。


    有些惡人失去了人性,就會為非作歹,就會無惡不作,就會喪盡天良,就會把自己變的像畜生一樣。


    順寧的震三關、威遠的‘花花太歲’呂天順、雲州的‘一秤金’孫金山,他們已經不再是人,而是長的像人而已。”


    巡防營官軍各個相視,仿佛手中的槍,也在點頭稱是,然後默默的低下了頭。


    嫌老六接著說道:“何況你們也的確殺不了我。”


    話音未落,所有人突然感覺手中一沉再一輕,步槍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裏。


    潘正明剛想發作,突然一把透甲錐已經抵住了他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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