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燁懷著複雜的心情來到了小巷盡頭,在拐角處貼著牆邊悄悄探出頭去。


    果然,在不遠處的幹草垛旁,看到了那個他已經有所隱隱預感但又最不想看到的身影。


    “曼娘……,為什麽?”


    顧廷燁的聲音裏充滿了痛苦,他實在不願意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朱曼娘會出現在這裏,證明她就是衛辰口中的那個家賊,那些首飾古玩、田產鋪麵,還有蓉姐兒的金鎖,都是被朱曼娘偷出來典賣了。


    衛辰緩步走到顧廷燁身邊,輕聲道:“朱曼娘邊上那個人,你應該也認識吧?”


    顧廷燁有些木然地點了點頭,那是朱曼娘的哥哥朱大春,顧廷燁在汴京初見朱曼娘時,朱大春就和朱曼娘在一起,是以顧廷燁早就認得此人。


    隻不過,朱曼娘當初去投奔顧廷燁時,曾經親口說過,她被朱大春騙光了積蓄,後來朱大春又死在了半道上,她無依無靠,隻有顧廷燁一個人可以投奔。


    顧廷燁見她孤苦伶仃,實在可憐,這才心軟收了她,還替朱大春買了墳地,親眼看著棺材入了土。


    而如今,那個朱曼娘口中早就死了的朱大春,居然又再度出現在了顧廷燁的麵前,顧廷燁如何還能看不出來,自己這是被朱曼娘給蒙騙了!


    這種被身邊親近的人背叛的感覺,讓顧廷燁的心好像被刀割一般,難以忍受。


    此時此刻,顧廷燁心裏有如一團亂麻,他有太多疑問想要當麵質問朱曼娘了,當下不再隱匿身形,朝著朱曼娘和朱大春所在的偏僻角落大步而去。


    朱曼娘正在和朱大春說話。


    這些天她趁著顧廷燁不在家的時候,一點一點將院裏值錢的東西偷出來典賣一空,得了上千兩銀子。


    這些銀子,已經足夠他們兄妹二人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如今,最後一件值錢的紅珊瑚禁步(行走時佩在腰間,用於壓住裙擺的玉飾)也被她偷了出來,顧廷燁身邊已經沒有什麽可留戀的了。


    朱曼娘和朱大春商量好了,等今日朱大春將這件禁步典賣出去,明日他們兄妹二人就收拾東西,乘船去江南或者是巴蜀,總之遠走高飛,讓顧廷燁永遠都找不到就行。


    正當朱曼娘暢想著自己離開顧廷燁後的美好生活時,卻見朱大春麵色驚恐地看向自己身後。


    朱曼娘還來不及反應,身後突然伸出一隻大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手中的禁步奪了過去。


    突然橫生變故,讓朱曼娘吃了一驚,她也顧不得去揉還在隱隱作痛的手腕,連忙回過頭去。


    回頭一看,卻見顧廷燁正站在自己身後,用手輕輕地摩挲著那支禁步,臉色晦暗難明。


    我的個天爺啊,他怎麽來了!


    做賊心虛的朱曼娘看見顧廷燁突然現身,頓時嚇的兩腿一軟,心髒在這一刻好像都停止了跳動。


    所幸她行走江湖多年,心理素質還算過硬,很快就從慌亂中強自鎮定下來,臉上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


    “二郎,你怎麽在這兒?”


    顧廷燁沉著臉,壓根不接她的話茬,而是舉起那支禁步冷聲質問道:“旁的也就罷了,這是我亡母的遺物,你居然也要偷出來換取錢財,你還有沒有半點良心?”


    朱曼娘聞言臉色大變,聽顧廷燁這意思,難道自己這段時間典賣家裏財物的事,他全都知道了?


    到底是哪裏出了紕漏?朱曼娘百思不得其解。


    可不管怎麽說,眼下當務之急是要先穩住顧廷燁,顧廷燁如今雖然已經一文不名,但一身武藝還在,隻要他出手阻攔,自己和大哥絕不可能脫身。


    一念及此,朱曼娘立即開始醞釀情緒,準備擠出幾滴眼淚來,配合自己接下來的說辭。


    然而,朱曼娘這邊才剛有點入戲的感覺,旁邊的朱大春卻已然撲通一聲跪下,將這些年朱曼娘對顧廷燁撒的謊通通戳穿了一遍。


    朱曼娘遇到顧廷燁以後,一直裝著不知道顧廷燁的侯府嫡子的身份,讓顧廷燁以為她愛的是自己的才華品性。


    這是朱曼娘撒的第一個謊。


    事實上,當初第一次與顧廷燁相見時,朱曼娘就從顧廷燁與同行之人的談話中知道了顧廷燁的身份,之後她就一直處心積慮想要攀附上這位侯府嫡子。


    之後,朱曼娘又千裏迢迢去尋顧廷燁,告訴他說朱大春騙走了自己所有的積蓄以及朱大春之死,自己已經孤苦無依。


    這是朱曼娘撒的第二個謊。


    她隻是害怕顧廷燁遠去白鹿洞書院以後就忘了自己,所以才這樣說,表明她已經孤苦無依,讓顧廷燁對她生出憐惜之心,最終將她留在身邊。


    至於其餘像不識字之類為了圓謊而繼續編造的謊言,更是數不勝數。


    一樁樁,一件件,從朱大春口中說出的種種真相,猶如一柄重錘重重地擊打在顧廷燁心上,顧廷燁直到今天才明白,原來朱曼娘之所以跟在自己身邊,隻是因為自己侯府嫡子的身份罷了。


    什麽情義,都是假的!


    而此時,朱曼娘早已呆若木雞,她怎麽都沒有想到,這還沒怎麽樣呢,自己的親哥哥居然就把她給賣了個一幹二淨。


    “朱大春,你瘋了?”


    朱曼娘指著朱大春,聲嘶力竭地嗬斥道,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然而,她這副慌張失措的模樣,恰恰證明了朱大春所言非虛。


    顧廷燁心灰意冷地看向朱曼娘,發現眼前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女人突然變得無比的陌生。


    終於,顧廷燁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發出了野獸一般的低吼:“給我滾!從此以後,再也不要讓我看到你!”


    老底被揭破,朱曼娘自知已經沒有了挽回的餘地,況且在她眼中,顧廷燁已經失去了價值,既然顧廷燁肯放他離開,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於是朱曼娘再無半分猶豫,當即撲向朱大春懷裏,奪走這些日子典賣財物得來的銀票,還恨恨地踹了他一腳,然後頭也不回地朝著巷口狂奔而去。


    然而,剛跑出巷口沒多遠,朱曼娘就被一直守候在外的沉從興帶人給攔住了。


    衛辰邁步而出,冷眼望向還在張牙舞爪試圖掙脫出去的朱曼娘,語氣森然道:“仲懷心軟放了你,這是他自己的事,本官管不著。


    可你盜人財物,已然觸犯大周刑律,本官身為一州知州,統管刑律訴訟,既然撞見此事,那就不得不管了。來人呐,將這賊婦人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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