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樓共有五位花魁。


    春夏秋冬四座偏樓內各有一位花魁,分別象征四藝中的琴,棋,書,畫。你還別說,那些書生啊,富商啊,甚至官員,喜歡的就是這些玩逼格搞文化的,所以對於這種劃分,可謂是吹捧至極。


    但眾所周知,越是有逼格,越是有價格。因此想要在這些花魁手下打茶圍,起步沒個幾十兩連門都進不去。


    一百兩以下基本是打水漂。


    非但如此,


    光有錢,


    也不行。


    不僅得有錢,有錢的基礎上,你還得有本事。琴棋書畫,你選了那位花魁,就得有能在對應領域被花魁看重的能力,若是沒有,最後得到的也隻會是句溫柔的“你是個好人,但我們不合適。”


    然後開門送客。


    畢竟人不是市井裏的窯子,而是整個玄都城,乃至神州最高規格的風月場所,進來的人都得講文化的。


    當然,


    人家要價高了,服務倒也沒克扣,四位花魁在各自的領域裏雖說稱不上大家,但也確實算是精通了。


    而在這個基礎上。


    能夠入主中央三層高樓的娘子,便意味著她在琴棋書畫上,全部擊敗了對應的花魁。而除此之外,還必須加上不凡的容貌,才能坐上頭牌的位置。有這樣的顏值和能力,其名聲也是可想而知。


    殷鳳便是如此。


    須知技藝比拚本就看天時地利人和,所以往常來講的話,金鳳樓的頭牌花魁每隔一兩年就會換上一位。


    但殷鳳不同。


    加上今年,


    這位已經是第五年蟬聯頭牌花魁的位置了,正因如此,這五年來她的名聲在玄都城那是嶽傳越大。


    大到什麽程度呢?


    大到連平日酒樓市場講仙堂,三點一線,生活枯燥至極,毫無人際關係,以至於三十歲未婚的陳知報,


    都認識她了。


    而此刻,隻見這位名滿神州的頭牌花魁,一邊對著陳知報萬福回禮,一邊將一雙勾魂妙目落在他身上:


    “這位公子,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幾位官老爺....?”


    “呃。”陳知報張了張嘴,隨後果斷搖頭道:“抱歉啊殷鳳姑娘,我和他們不熟,總共也隻見過幾次麵。”


    樓千城:“???”


    見這動靜都引來了在預言信箋上著名的花魁殷鳳,樓千城也是停下了暴揍同僚的動作,隨後取來桌上的茶水,運轉發力,掐訣念咒,最後將那茶直接潑在了地上那五位靖魔司的緝魔應捕身上。


    “嗯!?我怎麽在這?”


    還真別說,這茶一潑,本來還醉生夢死的五人一個激靈,竟是清醒了過來。


    “這也是咒法麽?”陳知報好奇道。


    “不錯。”樓千城拿捏傳心符,回應道:“是國師所創的醒酒咒,專門給那些需要應酬的官員們用的。”


    陳知報嘖嘖稱奇。


    此後樓千城又出示了靖魔司的令牌,表明了官差的身份,算是把事情平息了下去。而有了塔頭村的前車之鑒後,這次樓千城留了個心眼,並沒有直接和殷鳳說明情況,而是來到了陳知報身旁。


    “陳先生?”


    隻見樓千城一邊搓手,一邊詢問道:“怎麽樣?這金鳳樓有沒有怪異的地方?是不是和塔頭村一樣?”


    “嗯....”陳知報聞言有些為難。


    說實話。


    有問題。


    但是-----


    “陳公子?”


    陳知報抬頭,卻見大廳內不知何時又恢複了歌舞升平的模樣,同時各個茶桌的客人們正齊齊側目朝著他看來。而位列首座,擔當令官的花魁殷鳳更是滿臉期待地看著自己:“輪到陳公子了。”


    陳知報見狀一愣,旋即反應了過來:很顯然,這是在打茶圍呢,而按照規矩,自己此時應該出首詩?


    念及此處,陳知報心有所感,不禁歎息一聲,隨後道: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好詩!”


    聲音剛落,別桌就一位才子高聲出言。


    而另一邊,卻見陳知報搖了搖頭,一手輕輕拍擊身旁茶桌,悵然道:“這詩非我所創,實是玄都城一位陳姓書生的著作,隻有這兩句,我也隻是盜用。但既然談到了,便說說這兩句的故事吧。”


    “陳姓書生.....”眾人聽完自是心領神會,而花魁殷鳳顯然也對那故事頗為好奇,於是就默許陳知報繼續道:


    “說那陳姓書生,幼時也算是個有才的,曾中過童生。”


    “雖說家境並不富裕,生活困苦,但其為人樂善好施,勤勞肯幹,而且沒有沾染上那些腐儒的窮酸氣。”


    “和很多話本故事一樣。”


    “這陳書生啊,也有個相好,是隔壁一戶富商家的千金。那姑娘曾舉辦過詩會,那場麵和殷鳳姑娘舉辦的這場很像,座上的賓客無一不是才子,也就是在那場詩會上,這陳書生和她看對眼了。”


    “那富商知道書生是個考功名的,模樣也不差,所以也沒阻止兩人來往,本來一切都非常的順利。”


    “但是.....有一天,姑娘得病了。”


    “重病。”


    “自那以後,姑娘被迫深居簡出。初時還有人來看望她,但後麵有傳言說姑娘得了瘟疫,就沒人來了。”


    “唯有陳書生是個例外。”


    “一天。”


    “兩天。”


    “一月。”


    “兩月。”


    “自姑娘得病後,陳書生風雨無阻,每天都會來姑娘的閣樓中看她,每次來都會帶著一些水果,後麵還會帶書來給姑娘讀誦,兩人之間的感情並沒有因為姑娘這場病而減少,反而與日俱增了。”


    說到這裏,陳知報再度歎了口氣,滿臉的悲傷和追憶,沉聲道:“但天妒紅顏,姑娘的病不僅沒有好轉,


    甚至愈來愈重了。”


    “但即便如此,書生依舊天天來看望姑娘。”


    “離開了,還不忘四處尋訪,想要找到名醫來為姑娘看病。”


    “但可惜,仍是一無所獲。”


    “終於有一天,書生照常提著水果,背著預定要給姑娘讀的話本來看望姑娘,結果卻被丫鬟給拒之門外了。而且不止這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此後足足一個月,書生都沒能再見到那位姑娘。”


    “每每失意回家後,那陳書生都會一邊回憶著和那位姑娘的過往,一邊翻看曾經給姑娘讀過的話本。”


    “而在第三十天。”


    “陳書生卻在一冊話本中,發現了一張多出來的信箋。”


    “信上的娟秀小字,一行一句,都是那位姑娘的情意,一言一語,都是那位姑娘的不舍,但到了最後,姑娘卻說,書生他還年輕,未來還有良緣,不應該再在她身上空耗時光,應該去考取功名。”


    “所以信的末尾,隻剩下兩句詩詞。”


    “那是姑娘的絕筆。”


    “事後,陳書生經過多方打聽,才終於得知。原來那姑娘早在他被拒之門外的那一天,就已經於睡夢中逝世了。而那戶人家之所以一直將他拒之門外,也是姑娘生前的囑托,並非是刻意刁難。”


    “那天,是陳書生自出生二十多年來,真正失態地嚎啕大哭。”


    “一切正如那信上詩詞所說。”


    “相見爭如不見。”


    “有情何似無情。”


    ...........


    陳知報話音落下,整個大廳都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中,原本還對陳知報有敵意,認為他是競爭對手的人,此刻也是不免心懷同情地看向了他,此前那稱讚“好詩”的才子,更是忍不住高舉酒杯:


    “不曾想世間還有這等奇女子。”


    “敬那位無名姑娘。”


    “也敬陳公子!”


    言罷,那書生當即仰首,滿飲此杯。而大廳內的其他人,無論是否心有觸動,也是紛紛舉杯作痛飲狀。


    而另一邊,花魁殷鳳更是美眸多情,似有水波蕩漾,幽幽地看著陳知報:“不曾想公子竟有如此遭遇。”


    “感動吧?”陳知報聞言頓時露出了一副“我不愧是職業啊”的表情,隨後用一種得意地語氣說道:


    “我剛編的。”


    “噗----!!!”


    霎時間,整個金鳳樓的大廳內,噴酒聲,嗆酒聲,咳嗽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反而是那花魁殷鳳,盡管也是愣神了好一會兒,但回過神後,非但不惱,反而掩嘴輕笑,隨後就見其柔聲道:


    “不知公子可願上樓,聽奴家為您彈奏一曲?”


    “.....!?”


    此言一出,全場所有人都是齊齊看向了陳知報,那通紅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將他當場就給生吞活剝了。


    尤其是剛清醒過來的五位緝魔應捕。


    全都傻眼了。


    好家夥,我們在這裏鬼混...不對,是公幹了這麽多天,卻連殷鳳姑娘的小手都沒碰到過,結果你一來,


    直接就要龍鳳和鳴了?


    這還有天理麽?


    不公平!


    至於樓千城,就更是痛心了:我花重金請您來金鳳樓,是想請您來斬妖除魔的,結果您卻被美色所惑。


    這對得起我麽?


    悲哀!


    真讓我們替你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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