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


    因為是夏天,卯時這個點兒,天也已經蒙蒙亮了。


    大臣們聚在奉天殿,三五成群,小聲交流著。


    表現得都很驚訝。


    其中禮部群體尤其不忿。


    隻因為……今兒這個早朝很是特別!


    人們常說金瓦金鑾殿,指的自然就是奉天殿,也是這上京最高最雄偉的大殿。


    又名紫禁之巔!


    其中金碧輝煌,雕欄玉砌,貴不可言。


    有些百姓總覺得,這裏該是天子坐堂開朝會的地方……但事實卻不然。


    奉天殿因其尊貴,即使是皇帝,整整一年中,也隻在冬至等重要時間點,才啟用個三五次。


    算是重大典禮的專用場所。


    平日裏,是萬萬不可能在這裏開朝會的。


    但今天偏偏就開了!


    不用說,皇帝一定要知會什麽大事。


    跳過些微不滿,文武百官也都在猜測,今兒是要宣布什麽。


    有臣子議論:“會不會跟那個事兒有關?”


    “啥事啊?”


    “咳咳……起居注那邊的消息,咱這陛下似乎轉性了,昨晚上一口氣叫了五六個妃子侍寢……那個,還挺厲害!”


    “五六個?這……不合規矩啊!”


    別的臣子就說了:“這是規矩的問題嗎?啊?”


    “對啊!六個啊!難以置信……難以置信!”


    正竊竊私語,突傳來一陣清脆響亮的鳴鞭,啪啪作響!


    這是儀仗,在通知皇帝駕到。


    朝臣自然不多耽擱,急忙左右分列,舉著玉板低著頭,少頃,代待皇上於龍椅坐定,便山呼萬歲。


    這場另類的早朝,算是正式開始。


    ……


    經過一些瑣碎的儀仗,固定的議題,無論是陪侍的公公,還是離著近些的重臣,都敏銳的發現……


    皇帝今天很不耐煩。


    說話時,有一種刻意壓製的急躁:“還有嗎還有嗎,有什麽事兒一禿嚕說了!”


    第二排的戶部侍郎,老範大人抬了抬眼,瞅準機會,整整朝服,跨步而出。


    “臣,有本奏!”


    這一出聲,稍顯紛亂的大殿就是一靜。


    都悄眼瞄他。


    隻因這位老範大人,最近可並不好過,那劉閣老最近逮著他查。


    有小道消息,戶部已經在與其商量,讓他把那昧糧的案子抗下……


    看,那劉閣老在扭頭看他。


    直麵過生死之後,這位閣老的目光,似乎更危險了!


    皇帝卻仿佛看不出這些彎彎繞,隻不耐煩地說:


    “講,麻溜的!”


    老範大人微微一滯,但很快恢複正常:


    “臣參北鎮撫司,新任鎮撫使厲江,徇私枉法,竟因袒護一個說書人,當街行凶,將南城兵馬司指揮毆打致殘!


    那兵馬司指揮彭得益,如今就在宮外,業已斷了雙腿,一條胳膊,三根肋骨!


    其淒慘如此,隻讓人目不忍見,厲江之跋扈,亦是聳人聽聞,臣請陛下下旨,革除厲江錦衣衛職司!”


    朝臣紛紛震驚地看過來。


    戶部侍郎把這段話喊得中氣十足,態度更是大義凜然。


    但改變不了這行為的本質……


    亂咬人!


    一張嘴,就招惹了錦衣衛加勳貴……


    即便真想計較,從禦史台抓個嗓子就好,值得他一個正三品的朝臣張嘴?


    這分明是在玩命!


    戶部群體看他的眼神變了。


    別人不知道,但戶部高層卻明白老範大人的意思。


    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破釜沉舟,戶部今兒保他,前幾天的矛盾就算揭過去。


    不保!他今天就咬出更多的人!


    豁出去了!


    想通這關節,兼職戶部尚書的閣老氣的臉色發白,胡子發抖。


    一扭頭,就看到冷笑的劉閣老。


    咬咬牙,狠狠心,與左右暗示,今兒務必把老範保下。


    而錦衣衛指揮使,厲江背後的勳貴集體,也都變了臉色。


    厲江早通報過自己的行為,斷了肋骨是真的,手足傷勢……怕不是這範大人自己填的!


    不由暗恨:此人好狠毒的心腸!


    當下蓄勢待發,說什麽也要把這事兒攔下。


    眼瞧著,就要有一場文物罵戰。


    然而接下來的展開……卻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皇帝語氣吊兒郎當的:


    “這樣啊,那那個厲江人呢,還不當堂對質?”


    錦衣衛指揮使出列:“厲鎮撫今日休沐,不在朝會,微臣這就著人宣他。”


    皇帝皺眉:“那還得等他過來,真麻煩……先撂下吧!還有別的事兒嗎?”


    一時間,大殿中落針可聞。


    ……


    ……


    楊書打了個噴嚏,從熟睡中醒來。


    有些迷茫的看著四周。


    看窗外天色,大概五六點的樣子,周圍的屋子很陌生……也很華麗,明顯不是自己的小窩。


    楊書閉著眼,晃晃腦袋,終於恢複記憶。


    原是由那厲江解圍之後,二人談論了一番戶部侍郎一家,越談越氣,便想著一起喝一杯。


    到得厲江的住處,二人喝得興起,直接過了宵禁的點。


    楊書索性就在這裏休息了……


    再看這厲江,居然在屋子裏的木桌上睡著了!


    他歎口氣,啪嗒將其拍醒,後者睜開眼,滿臉迷茫。


    “醒醒,我記著你不是說……那什麽……今兒少不得要上朝?”


    “啊……應該上吧,不上也沒事。”


    楊書一樂:“你也太不當回事兒了!小心皇帝一生氣,真扒了你這一身飛魚服。”


    厲江晃晃悠悠站起身,一頭栽倒在床上,含糊說道:


    “哼哼,錦衣衛這差事,本來就是家裏硬塞的,那裏見天的勾心鬥角,求著我當還差不多……


    話說啊,如果有機會,我真想出去打仗……


    到時候先平關中,再征東南,最後鎮守遼東,立不世功勳,這不比現在爽……”


    說著,居然打起鼾,又睡著了!


    楊書搖頭,懶得看他。


    說的夢話。


    打開門伸個懶腰,與厲家小廝說幾句,出發往家去了。


    厲江府上環境不錯,但怎麽著……也不如家裏舒服。


    早點回去,還能睡個回籠覺。


    再說,小奶狗一直不見他回去,該著急了……


    ……


    ……


    楊書往家趕的時候,極度荒唐的朝會仍然在繼續。


    眾朝臣想不通,這厲鎮撫,給皇帝施了什麽迷魂藥,能令其說出如此荒誕的判決……


    其實連厲家人自己也迷糊……


    而最興奮的,是暴躁的劉閣老,在戶部一堆“陛下三思”的聲音中,昂然出列,語如驚雷:


    “臣參戶部左侍郎範統,欺上瞞下,中飽私囊,於重貞元年,昧下二百六十六萬石糧食,占當年國庫收入三成之多!


    致使光中饑荒,民不聊生,如今戰事之糜爛,該有其五分罪責。


    其狼貪至此!臣以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唔……”


    這話出口,又是一個地震。


    此前,劉閣老一直在追查那批糧食,但從未真正指認過某人。


    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


    但就在今天,戶部眼瞧著要力保範統的今天,指名道姓的上奏!


    總感覺今兒這場朝會,從上到下,都透著股邪乎勁!


    但最邪乎的……


    還是坐定龍椅的當今聖上!


    ……


    皇帝一聽劉閣老的話,鼻子都快鼓起來,牛似的哼出口氣。


    看向老範大人的目光,甚至都有點泛紅……


    “偷糧食!你是不是人!啊呀呀,朕今天決不能容你!”


    “來人啊,給我把這個披著人皮的畜牲拿下!”


    “推出午門,斬首示眾!”


    說罷直接起身,未等儀仗,就往後邊去了!


    太監們正要補上,卻見那皇帝又衝出來,對著完全呆滯的滿朝文武,氣哼哼的撂下一句:


    “差點被這混球氣的忘了正事兒!朕要選秀女!大選!不管什麽出身什麽來曆,隻要是漂亮的,統統給我帶進宮來,朕要親自挑選!”


    說完這句,才一甩龍袍,離去了。


    那背影,好似在張牙舞爪……


    ……


    一到後宮,滿臉不忿的皇帝變了個臉色,一臉的桃花相。


    “哈哈,美人兒,俺老牛……不對,是朕……朕來了!哈哈哈!”


    跟在他身後的儀仗們可勁兒跑,愣是有點追不上的意思。


    這是多著急!


    嘖……若鐵拐李在此處,該是一眼就能認出,這皇帝,竟是那走丟的青牛假扮的!


    可這假皇帝在宮裏……真皇帝又在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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