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天聖果”,我就相當不淡定了,一下想到了那色澤黃潤口味特別、長有毛茸茸細刺的果實。我清楚記得,小時候很多人都講過,天聖山的山名就是因“果”而來。一天,悠遊天界的神仙來到一片窮鄉僻壤的山間,失望之餘正想離開,突然聞到一陣奇異的果香傳來,就循著果香下界來查看,看見南坡林地裏幾株果樹上結有黃潤的果子,就摘了一個來嚐,覺得口感鮮脆回味甘香,就再吃了一個,頓覺神清氣爽舍不得離開,於是就在附近勘刻了一個山洞,並在洞口上方鐫刻上“神勘洞”幾字,左右各刻一句,以表心意——“天聖勘洞為哪般?”“南坡野果不簡單!”從此,這個神仙每年都要來洞裏住上一段時間,目的就是為了來這裏安心吃果子。據說“天聖果”的果名和“神勘洞”的洞名就是這樣得來的。後來我終於明白,“天聖果”是幾代人在天聖山上堅持不懈的繁育和嫁接才培育出來的甘美果實,與其他很多人類優秀成果一樣,是經過前幾輩人的默默付出與無私奉獻,才有了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我心裏更清楚,我們今天享受的成果是靠幾代人薪火相傳艱辛探索開創出來的,絕不是神仙施舍的,反而是各路裝神作怪的諸侯和神仙在占領我們的地盤搶奪我們的勞動果實,很多時候還要打壓民間的智慧和首創成果,甚至不惜挑起各種混亂和戰爭,讓廣大人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天聖山是我們周圍的最高峰,也是我們心目中的聖山,位於四川與重慶的邊界線之間,其實我們縣隻占很小一部分,主體屬於外縣的地盤,外縣現在歸重慶管。從省外(外縣)的山崖間彎彎繞繞流過我們鬆林村的河流,距鬆林灣中心地帶有三四裏遠。由於鬆林村在天聖山上有一大塊飛地,還有在那塊飛地上繁育出來的讓人難以忘懷的天聖果,說天聖山是我們縣(省)的也不無道理。近年來,天聖果的美名越傳越神,成了我們縣對外宣傳的一張重要名片。雖然天聖山的主體在外縣,但天聖果的知識產權又屬於我們縣(市),於是,圍繞天聖果的品牌和天聖山的歸屬產生了很多糾紛,孫書記站在市上的角度認為天聖果是我們市的特產和品牌,天聖山我市擁有無可辯駁的主權,聽說去年我們兩個市(縣)還打起了官司。當初汪雲長的一大貢獻,就是注冊了我們在天聖山的林地國土產權以及“天聖果”的品牌,現在看來那是相當了不得的一項貢獻。想到這裏,又不得不說那是石營長給鬆林灣留下的一筆重要遺產。


    那就讓我再給你們說一下石營長吧。石營長是參加過淞滬會戰和中緬遠征的抗戰老兵,由於戰功顯著,抗戰後期已經成長為一個國軍少校。抗戰回家後,石營長買下了天聖山南坡那塊廉價的荒坡和林地,在林地邊開墾出一大塊空地,托人從滇緬邊境帶回一些神奇的果苗,種在了那裏。緊接著,石營長在緊鄰飛泉邊的山岩下修建了幾間農房,既能供人居住,又能養雞喂豬,還能耕種澆園。然後聘請當時的雇農山耗子一家住在山上,供吃供喝還給工錢。在老娘山聖母愛惜下,山耗子一麵負責照看那片林地和果園,一麵進行開荒種地、擴大果園麵積。最初石營長還請了一個園藝師來,教山耗子如何對果苗進行培育和嫁接,學會一些看家本領後,一有空閑時間,石營長就帶著山耗子鑽進果園進行創新實踐,手把手教山耗子管護果園的手藝,過起了馬放南山耕種澆園的簡約悠閑生活。但好夢易醒,好歡易散,由於時局很快改變,作為少校的石營長被征召必須重回戰場,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到鬆林灣來。石營長音信全無後,山耗子一家也失去了工資和給養,但一家人自力更生,繼續耕種,精心看管果園,很快就迎來了土改。土改時山耗子家在山下鬆林灣也分了點田土,那片林地和果園成了送人都沒人要的地盤。姓米的山耗子在下山耕田種地的過程中嚐到了有米吃的甜頭,認為有田才有米,就不想上山了,多次想放棄山上那片地。但山耗子媽堅決不同意,在她看來,有山才有水和土,沒有水和土,哪來田和米?在她老人家的堅持下,山耗子家就一直兼管著耕種下去。加入合作社後,天聖山南坡自然就成了我們鬆林灣的飛地,當時基本上是輪流派人上山看管。後來山耗子當了隊長,實在忙不過來,山耗子老母就自告奮勇長期留在山上看管,農忙時節,生產隊再派點人上去幫忙耕種。正因為如此,在困難時期,山聖母一家靠那塊飛地解決了很多生存危機,同時山聖母的兒媳婦也就是山耗子的老婆還為她產下了米嫂。遺憾的是山耗子老婆不久就因病離開了人世,把嗷嗷待哺的米嫂留給了山耗子。那時實在沒有吃的,山耗子就想方設法去挖老鼠洞充饑,靠挖老鼠洞從鼠口奪糧讓他一家老小活下來這沒有問題,但要讓剛生下來不久就沒了媽的小米鼠(就是後來的米嫂)在那個困難時期得到全麵發展、年紀輕輕既能讀書又能幹活還很難說。從小到大,米鼠一路健健康康,長得不胖不瘦,發育得前凸後翹,特別是嫁給田再生後,既會生娃又會耕種持家,很多人都認為是天聖山給她補充了特別的營養,神勘洞給予了她神秘的力量,所以她才接二連三為田老鼠生下了大紅和二紅,還跑出去生下了米有田。其實幼年時代,我們很多人都是因為天聖山的眷顧,才挺過來的,比如張野果。小時候由於缺吃少穿,張野果經常依傍在山耗子媽山聖母身邊,多次命懸一線,全靠山聖母的接濟和采天聖山野果來喂養才活過來的,據說他張野果的名字就是這樣得來的。後來,山聖母年紀大了,實在走不動了,那塊飛地和果園實在找不到人繼續看管,張野果曾自告奮勇上山接替山聖母,在山上看管和侍弄了那片荒山和果園很長一段時間。難怪他長得幹瘦精壯,的確像個野果一樣。


    張野果被抓進去了,孫書記還沒出來,鬆林村完全亂套了。據很多村民實名舉報,鬆林村管理混亂,基層組織長期被張野果父親、兄弟把持,已形成了根深蒂固的獨霸勢力。特別是新時期以來,繼續獨霸一方,頂風作案數起,觸目驚心的案情呈現在公眾麵前。鬆林村村民集體經營的很多收益遭到侵占,村民未享受分紅。被舉報人汪雲長、張野果兄弟設立的天聖山果蔬基地無合法手續,參與舉報的有三磴子、二駝子、搖叫花等等很多人,隻有沈癲子被抓進去還沒有放出來,聽說他還沒有簽字。經這些人一舉報,汪雲長、張野果兄弟在村裏的產業,都被推上了風口浪尖。舉報信中所涉合作社、果業基地、銷售公司都存在財務混亂等問題。聽說這件事把孫書記也攪了進去,說他是張野果的合夥人和暗中保護者,調查完很可能也要被正式抓進去。果然,隔天就證實了孫書記正在接受組織審查。


    我把目前掌握到的情況反饋回去,上司叫我不要急於離開,叫我靜下心來,爭取把老底挖出來。可以邊采訪邊思考,邊觀察局勢,暗地裏多采訪些知情人,爭取寫出一篇有分量的重磅新聞。我叫搖叫花繼續掩護我,不要暴露我回來的消息和供職媒體的具體身份,並通過他對有關情況進行係統全麵的追蹤調查了解。


    搖叫花告訴我,外麵說,海駝養殖公司掛張野山的名,實際控股人有的說是汪雲長,有的說是張野果,反正大家也搞不清楚。當時很多人都集資入了股,但海駝騙局揭開後大家什麽好處都沒得到,還虧了很多錢,就認為是張野果弄一個公司來糊弄大家夥的。由此追溯到當初的藥材種植,二駝子表示,最初隻是幾家農戶合一起,進行摸索種植,當時市場上瑪咖銷售十分火爆,很快就有更多的農戶要求種植,於是就成立了一個所謂的專業合作社,平常基本都是各家管理各家的,張野果兄弟出麵建立了一個特種藥材銷售公司,還在網上建立了一個平台,主要發布信息幫忙銷售。結果很快就出現了瑪咖爛市,銷售不出去。我在暗地走訪中看到,“特種藥材銷售公司”的掛牌就在張野果的鄉村超市隔壁,但裏麵空蕩蕩的,顯然已荒廢多時。


    後來,大紅向我透露了更多細節。舉報信所涉張野果兄弟名下的合作社主要是指“特種藥材銷售公司”和“天聖果專業合作社”。舉報信說張野果是通過賄選等不正當手段,先後當上村文書、村主任和村支書的,並利用其村幹部的身份上下勾結,逐漸把持基層組織政權,糾集一批有前科劣跡的人員和社會閑散人員,形成以張野山為表、以張野果為裏的有組織有領導的黑惡勢力,汪雲長為該組織的金主和積極參加者,沈癲子為其急先鋒。後來孫書記也卷了進去,上躥下跳動用各種關係為該組織提供暗中保護。這個涉黑團夥為牟取非法利益,樹立非法權威,插手鎮村開發建設的相關工程,組織帶領部分村民阻擾天聖山旅遊開發區建設,先後實施多次非法采礦和砍伐林木、尋釁滋事、聚眾鬥毆、強迫交易、受賄行賄等多起犯罪活動,給鬆林村群眾及生產經營者形成心理強製和威懾,被迫進行所謂的談判、協商、調解,致使合法利益受損的群眾不敢通過正常途徑解決和賠償,隻能通過張野果把持的村委會私下調解處理。在天聖山旅遊開發區建設過程中,還妄圖迫使合法生產經營者和工程建設者退出相關項目。在村上,張野果涉嫌侵吞部分扶貧款,在實施扶貧項目中,有的人被迫給張野果等人幹股,有的被迫給其讓利,先後非法獲取經濟利益300多萬元。張野果兄弟將部分收益用於購置車輛和進城買房。同時,張野果等人通過行賄等方式收買駐村書記、鎮公務人員和派出所幹警,為其在違法犯罪活動提供庇護和遮掩。張野果兄弟在鬆鳳鎮尤其是鬆林村一帶為非作惡欺壓百姓多年,嚴重地擾亂了當地的經濟、生活和社會秩序,嚴重破壞了當地的政治和自然生態。


    舉報信所列舉的犯罪事實和我搜集到的情況觸目驚心,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在我的印象中,張野果兄弟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也不應該成長為這個樣子。


    張支書被抓進去了,孫書記正在接受審查,鬆林村該怎麽辦?萬不得已,經過上級組織做工作,聽說村主任田再生正在火速地趕回來。鬆林灣有了主事的人,垂頭喪氣的村民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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