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閑好奇,是因為趙康莊卷宗上記錄的事情別有一番風味。


    趙康莊出生於一個普通家庭,家中世代以耕田為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家人的日子清貧困苦。


    但趙康莊從小聰慧,經常一個人偷跑到鎮上私塾聽先生講課,十分認真,久而久之,先生所講解的東西,他都爛熟於心,積累了很多學識。


    等趙康莊五歲的時候,他忽然向父母提出想要筆墨紙硯等知識用具,父母對此感到詫異,就向鄰居借來那些東西給他。


    趙康莊用借來的工具,作詠梅詩一首,並題上了自己的名字。


    趙康莊五歲作詩這一神操作,引起村裏,鎮上大多數人的注意,有不少人聞訊而來,想考校趙康莊一番,指定事物讓他作詩。


    趙康莊全都應付得當,且能寫出比一些擁有秀才身份的讀書人更好的詩。


    趙康莊的事跡傳遞開來,被稱為村裏百年難遇的神童,一時間趙康莊所做的詩稱為了當時的一道熱流,甚至有不少人願意出錢來請神童趙康莊作詩,就為了‘神童’二字。


    趙康莊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兒子能夠作詩賺錢,心思便活躍了起來,田地也不耕種了,每天就帶著趙康莊上街,大肆宣傳趙康莊。


    哪裏有聚會就往哪裏湊,隻為作詩賣錢,從來沒想過要讓趙康莊去挖掘自己的讀書天賦和其他同齡人一樣進入私塾聽課學知識。


    熱度會逐漸消散,就像燒紅的鐵棒,若是沒有後續持續加溫,終究會冷的。


    沒有後來的知識補充,全靠天賦吃飯,趙康莊雖然也能寫出一些上好的詩句,但已經沒有當初的名氣大,好詞佳句也是偶爾才能出得了一篇。


    時光荏苒,啃完了天賦、吃光了老本的趙康莊變得非常普通,和同齡人比起來不在出色,甚至還略弱一籌。


    意識到自己不足之時,趙康莊已經錯過了最佳的讀書年齡,再想學,就變得非常困難。


    但憑借趙康莊的努力,花費了數倍於別人的時間、精力,終於在幾年後還是考過了秀才。


    但之後的舉人路,卻一次次讓趙康莊感覺到窒息。


    所幸的是,趙康莊十年如一日的堅持,換來的是“值得”二字,在三十而立的年齡,終於是中了舉人功名,甚至還因此得到了進入“書苑”的破格錄取資格。


    三十翻身,也不算太晚,本以為生命軌跡就此轉向康莊大道,但命運何其不公?就在他考取舉人功名的第十天,成為了連環掏心案的第二個受害人。


    “這故事怎麽那麽熟悉?”


    李牧閑看完卷宗之後,皺了皺眉頭。


    他非常確定自己不認識趙康莊,和他也沒有任何交集,如果不是今天翻看卷宗,他甚至都不知道有這麽一個人。


    但為何自己會對趙康莊的故事如此熟悉?


    “我靠!”李牧閑盯著卷宗,明悟過來:“這不就是《傷仲永》的原版人物嗎?”


    李牧閑想起來,在前世的九年義務教育課堂上,學過這麽一篇課文,課文裏就是講的趙康莊,不,是方仲永故事。


    李牧閑感歎了一聲,這就是吃老本的危害,一個人再怎麽牛逼,再怎麽有天賦,也得要給自己充電,補充知識,否則一樣泯然眾矣……


    從卷宗裏來看,趙康莊就是一個規矩的讀書人,沒有什麽仇人,平常和人的交集並不多,可以說是這個時代標準的“宅男。”


    可就這樣一個宅男,竟然會被人掏心?這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啊?


    而且人還是被書苑錄取的人,不日將前往書苑深造,敢動書苑的學生,這可是一件大罪過,一旦被查出來,那可是要被滅門的。


    這個時代,考取了‘舉人’功名的書苑學生,地位不亞於軍中一普通將軍。


    李牧閑握著毛筆的手在筆錄本上圖圖畫畫,隨心隨性。


    接著,他看第三份,第四份卷宗……


    卷宗看完,李牧閑似乎並沒有找到任何一丁點的蛛絲馬跡,沒有刻意突破的點。


    這就讓李牧閑很難受。


    李牧閑又拿起最後一本,屍檢卷宗。


    這份卷宗,是根據仵作在盡興“驗屍”時的描述所寫下來的。


    幾乎一個樣,都是被掏走了心髒,心髒那被抓掉的位置上,寬度、深度尺寸都是一樣的。


    看得出來,這是同一個人所為。


    但也僅此而已,沒有別的信息。


    四份卷宗看完,李牧閑用不同的紙張記錄了四條信息,拿起來一看,李牧閑就愣了。


    “尼瑪,我這是怎麽了?為何……為何變得這麽饑渴?”


    原來,李牧閑自己的筆錄上,記錄的四條信息,全都是關於這四個受害人在男女異性方麵的事情。


    第一條是林生的,標準的花魁收割機,用錢塞開花魁娘子緊閉的雙腿;第二個是“神童”趙康莊的,在出事的前些日子,因為考取舉人功名,也不落俗套邀請一眾讀書人在“醉春風”勾欄和花魁談笑風聲、夜夜笙歌。


    第三個第四個,也都在出事之前流連過勾欄,不是聽戲便是聽曲。


    李牧閑尷尬也是有原因的,什麽線索沒找到,就光去關注人家的男女之事了。


    “可能是自己對‘勾欄’兩字太過於敏感了,這麽大了,都還沒逛過窯子,也沒見識過窯子裏麵究竟是什麽風味……”李牧閑暗自安慰自己。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李牧閑是信的。


    拿著自己的筆錄,李牧閑皺起眉頭,腦子亂如麻,自言自語:“這些線索到這兒便斷了,又該從哪兒入手呢?”


    “嗯?”李牧閑忽地一個激靈,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道:“我怎麽把這茬給忘記了?”


    “這四個人的共同點都是被殺人掏心,凶手必然是同一個人啊!”


    “同一個人作案,反過來推,那這四個受害人也必然有共同之處,所以才被針對……”


    李牧閑將自己的四章筆錄鋪開,拿著筆將‘醉春風’三個字圈出來。


    “醉春風,便是他們四個人的共同點所在,這樣來推斷的話,凶手……”


    李牧閑手上啪的拍了一下大腿,道:“凶手就在醉春風!”


    如同醍醐灌頂,李牧閑的思路徹底打開,凶手所在地精確到了醉春風,繼續尋找共同點的話,那就是醉春風的女人了,而且應該是這四個受害人都接觸過的女人。


    李牧閑又重新翻看四個人的卷宗,尤其是‘勾欄’這一段,最終鎖定了醉春風的兩名花魁,其中一個還是穩坐醉春風花魁榜首同時也是平安府花魁榜首的冉冉。


    再說直白一點,就是李牧閑前兩天在夢裏春風一度,策馬崩騰的那名女子。


    “這兩人?”李牧閑對她們不熟悉,隻知道她們長相出眾,手藝活兒很好,琴棋書畫蕭都是一把好手。


    “得盡快弄到她們倆的檔案卷宗以及在這段時間內她們的行程軌跡!”


    “隻要證據確鑿,就能夠鎖定凶手!”


    李牧閑收起卷宗,放在行囊裏,然後背上行囊,便準備前往府衙尋找小點點,上報自己所推算出來的結果以及嫌疑最大的兩個花魁。


    但剛準備開門的時候,李牧閑又停了下來,眉頭緊鎖,喃喃道:“不對呀,根據昨晚在墨府發生的事情,那凶手應該是一個佛門精通佛法的和尚才對,和尚——有女的嗎?”


    李牧閑對這個世界佛門的體係一點不清楚,也不知道有沒有尼姑這麽一說!


    可就算有,哪有尼姑去當花魁的?


    這不亂套了嗎?


    本來清晰的線條,又因為‘佛’這個字而略顯雜亂無章,就像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先不管了,佛門的事情是個禁忌,小點點不讓提,但她肯定知道一些,我先把現在的線索找出來給匯報給她,具體要往哪個方向查,就讓小點點去決定。”


    ……


    “牧閑,你又要出門呀?”


    正在院子裏曬衣裳的二嬸看到李牧閑背著行囊出來,隨口問了一句。


    李牧閑朝著二嬸走過去,道:“二嬸,我有急事兒要去一趟府衙,這個……我能騎二叔的馬不?”


    二嬸指了指馬鵬,道:“當然可以啊,都是一家人還這麽見外?還分什麽你的二叔的,他的馬就是你的馬,騎就行了,隻要你有需要,隨便騎!”


    “現在你也是當官的,排麵要有,可不能寒酸。”


    “這……二叔不會有意見吧?”李牧閑撓了撓後腦勺,總覺得有些對不起二叔,畢竟那頭黑絲馬是家裏唯一的交通工具,亦是二叔最心愛的小黑馬,出行總是騎它。


    “反正他現在也不騎,空著也是空著。”二嬸笑道:“我會跟他說的,去吧。”


    “謝謝二嬸!”


    李牧閑給二嬸一個大大的熊抱,牽出馬來。


    上馬,夾腿,抽鞭,嘴上喊了一聲:“駕!”


    小黑馬如同崩騰的龍卷風,一衝而前,差點將李牧閑摔了下來。


    “臥槽,二叔的馬,真野!”


    ……


    來到府衙,李牧閑報了自己的名號,便被人領著去了雲秋羅的辦公區域。


    李牧閑進門的時候,小點點正在看書,看到李牧閑進來,她便把書合上,收了起來,好像有些隱秘,不能讓李牧閑看見。


    不過李牧閑眼尖,在雲秋羅收的過程中,還是斜眼看到了封麵上的一個自己輪廓,好像是個‘佛’字……


    小點點是在研究有關佛門記載的書籍?


    這樣的話,看來小點點對昨天晚上在墨府發現的那個佛門和尚,或者說是對這個和尚背後的佛門挺重視?


    “你找我所為何事?”小點點坐在椅子上,倒了兩杯茶,示意李牧閑坐下說話。


    “連環掏心案的事情有進展了!”


    李牧閑拿出府衙送給他的那四本抄錄卷宗,又拿出了自己記錄的筆錄。


    四張筆錄上的‘醉春風’三個字都被圈了出來,特別顯眼。


    看到醉春風三個字,雲秋羅的眉頭挑了起來。


    雖然沒進過醉春風這等地方,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她自然知道這醉春風是什麽地兒,是幹嘛用的……


    如今李牧閑卻將這三個字圈出來,是幾個意思?


    難不成說連環掏心案還和醉春風扯上關係了?


    你要說醉春風的花魁對男人的功夫很精湛、到位,雲秋羅是認可的。


    畢竟術業有專攻,做這行的肯定得技術精湛才能脫穎而出,才能活下去。


    但要說醉春風的花魁能夠是連環掏心案的凶手,這絕對要打個大大的問號。


    “雲大人,您看……”李牧閑又將四份抄錄卷宗翻開,尤其是涉及到醉春風的段落,都一一指出來和自己的筆錄做對比,似乎在佐證自己的筆錄沒錯。


    “這又如何?能說明什麽問題?”雲秋羅問道。


    “四個人,都是被掏心,在掏心之前都進過醉春風,也接觸過同一個花魁,而且關係還不一般……。”李牧閑反問:“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能說明什麽?”雲秋羅癟癟嘴,鄙夷的說道:“說明他們四個是管鮑之交?喜歡同一個花魁?”


    “……”


    李牧閑扶了扶額頭,這小點點——肚子裏有點墨水呀。


    連管鮑之交都整出來了?


    雖然你說的都是事實,但……


    太不文雅了,簡直破壞你在我心目中那完美的形象。


    李牧閑知道,以小點點的智商,她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一切都隻是因為她帶著有色眼鏡在看待“醉春風”,帶著鄙視的眼神在看進過“醉春風”的男人,不想和“醉春風”有關的事和人過多的扯上關係。


    “雲大人,你再仔細想想?”李牧閑說道:“四個受害人,來自平安府不同郡縣區域,來自不同行當,有讀書人,有商人,有紈絝公子,還有當官的……”


    雲秋羅皺著眉頭,仔細回憶了一下,又看著李牧閑做出的筆錄,輕聲道:“你是想說,連環掏心案的凶手,是醉春風的花魁?”


    雲秋羅又指著李牧閑寫出的兩個花魁名字,道:“是她們兩個中的其中一個?”


    李牧閑斬金截鐵道:“就算和凶手不是她們,也和她們脫不了幹係,我想去醉春風探一探他們的虛實,看看能不能知道更多的線索!”


    “哦,我大概明白了!”


    雲秋羅戲謔的看著李牧閑,道:“你說了這麽多,其實目的有兩個。第一,借助這個所謂的線索,進醉春風調查這兩個名聲在外的花魁?第二——還想公費?”


    “李牧閑,你可真敢想,自己想逛窯子還要讓我掏錢,你咋不上天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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