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索爾的眼中,人族瑟縮,自己為無垠的荒蕪太空布下宏偉的恩典,但卻遭受巨神星靈的算計。


    虛空?暗影?人們沒有意識到在其上更可怕的敵人便是索爾。


    一旦它掙脫束縛,整個符文大陸將為之傾倒。


    “你說的是‘太空狗狗’吧?!”佐伊肆意閃躍,“不必在意,它出不來。你們不用擔心的。”


    羅賓點了點頭接著道:“嗯,但佐伊你為什麽和潘森打了起來?”


    趁對方心情不錯的時候了解更多的信息,這是她在海賊世界從小便學會的道理。


    她望著遙遠的地平線,這個世界所熟知的朝陽仍然沉睡於地平線之後,野蠻而粗糙的大地緩緩舒展開來。


    崇山疊嶂在低矮的丘陵間如同指節般蜿蜒著,宮殿與著意仿造形製的宅邸,盤踞於蜷伏的山嶺上。


    這顆星球的輪廓恰如天頂的眾多星辰,其中的寧靜與優雅卻根本無法被土著們所知。


    他們分散居住於此,蒙昧愚癡,全然不知自己早已拜服於強大的力量,遑論自己所處的窘困境地。


    我在命途所經之處收集的火熱光芒照耀著我下方的世界。


    溢滿爭執、驚恐和歡愉的微小生命,在逼仄的角落裏狗苟蠅營,自得其樂。


    他們仰頭張望我劃過天際時的那副模樣啊,真是可悲又可愛。


    我聽到過他們對我的呼喚:先知、彗星、怪物、天神、惡魔……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卻又無一確切。


    在一處平展的沙漠中,傳來了某種魔法熟悉的刺痛感,源頭正是躋身荒蠻中的最初文明。


    羅賓能夠想象,一麵巨大的日輪落成,可憐的奴工們看到鑄星龍王的偉業時,紛紛忍不住以頭搶地。


    “和大塊頭戰鬥僅僅是我覺得無聊。


    至於那隻‘太空狗狗’一開始態度極其傲慢,雖然現在它的脾氣也不怎麽樣,但比起之前還是好一點點。”


    提及鑄星龍王,跳脫的佐伊居然安靜了下來。


    “索爾說過,他們殘酷的主子則將他曳火流星般的身影視為不可動搖的吉兆。


    他的蹤影將會被他們用簡陋的圖形恭敬地鐫刻在平平無奇的岩石上,他們讚美著超然出凡的彗星。


    將他當作是天神對他們所做功績的首肯。日輪的唯一目的在於,將太陽的豐盛光輝導入這些類人生物中最“偉大”的聖者體內,將他們變為這個星球最渴求的存在,令人難堪的“半神”。這份努力必定引火燒身。


    但他猜想他們還能殘存一段時日,也許一千年左右,然後便會破敗衰落,任由其他種群取而代之。


    索爾繼續向前,劃過幹枯的草原上空。


    沙漠在我身後漸漸沒入黑夜。褐色的山石上散布著點點綠意,看起來是一派田園牧歌的逍遙樂土。


    然而,安詳的表麵下卻布滿著血跡和屍體。戰鬥中的一方已經輸的落花流水,幸存者們舉起粗陋的斧子,大聲叫嚷著想殺出一條血路。


    壯年男子的頭顱被標槍穿起,釘在泥地上,旁邊則是還在掙紮痛呼的戰士。為數不多的人被騎著毛糙野獸的士兵團團圍在中間。


    困獸猶鬥的人們看見了他,似乎瞬間被點燃了血性。


    他們拖著殘破的軀體,抓起斧頭和弓箭與敵人又展開了突圍。


    而我沒有興趣在此盤桓,觀賞他們的小打小鬧,因為我早已目睹過成千上萬次。


    幸存的人們會把這顆彗星的樣子刻在山洞的岩壁上。


    千年之後,他們的後裔將會把我的形象印在條幅和旗幟上,再次加入同樣沉悶無謂的戰鬥。


    而在記錄曆史的人看來,他一定會質問,為什麽他們從來都不會吸取教訓。而這樣的教訓,也曾讓我自己身陷奇苦。


    天理循環,且由他們自己沉湎吧。


    我的航跡與更多的居民錯身而過。他們共同的反應都毫不出奇,指指點點,雙膝跪地,然後壘起石台,獻上童男童女。他們抬頭望天,隻見一道彗星掠過,從來不去追究光輝外表下的真身,而是將其匯入他們自以為是的世界觀裏,讓我的莊嚴麵貌永遠模糊不清。


    少數更為開化——隻是相對而言,的族類會在仰望之後,將我的軌跡注明在他們的科學曆法中,而非簡單地當成是先知巫卜的素材。


    雖然不乏新意,但就算是智慧如此的種族,也有失偏頗地認定我是按照固定軌跡規律出現的常見現象。


    唉,失之毫厘呀。不過,我也不必為這些腦子簡單的大地生物有太多期望。


    這也不能全怪他們。看起來,若是進化的法則想要在這個世界成為綱領,必須經曆相當的一段曲折。


    可是呀,這些稚嫩動物給我帶來的新鮮感已經快要消散殆盡了。


    那股將我的魔力牢牢禁錮的力量在數個世紀前將我從一個貧瘠的世界拖向了另一處。


    現如今,它又將我引回了這個熟悉的大石球上。洋溢在這個石球表麵的溶溶日光,出自我在愛意和輝芒的細心打磨之下,最久遠的一批創造。


    啊,她第一次將自身的光芒灑向萬千生靈的那一刻,也隻有身為初創的我才有緣得見。我深切想念著,恒星綻裂出溫暖的能量,撫摸著我的臉龐和指尖。


    每一顆星星所激發的能量都與眾不同,反映出創造者的性靈,宛如珍奇的寶石。它們就是宇宙間輕燃的雪花,抵禦著無邊無際的黑暗。


    不幸的是,我久遠的珍貴回憶如今籠罩在遭人背叛的陰影下。


    是的,這裏便是巨神將我引入囚籠的地方。但現在可不是糾纏過去的時候。


    那些陳舊的星靈希望我前來平息又一場叛亂——當然了,是以他們的名義。


    然後,我便看見了她。


    這位舉世無雙的戰士,揮舞著星彩寶石製成的長矛,獨自站在一處小小的山峰頂端。


    她透過麵上的盔甲凝視著我,就像是一枚強自偽裝成閃電的火星。


    一條粗碩的褐色發辮從她的肩上滑至前胸,落在金色的胸甲上。她的身軀生著雀斑,皮膚蒼白。她的眼睛是臉上唯一一處沒有被頭盔覆蓋的東西,迸射出血紅的光芒。


    她稱自己為潘森,身為巨神戰意的化身。她並非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背負潘森頭銜的戰士,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她抬起肌肉賁突的手臂,閃光的鬥篷翻飛張開,身體向後倚去,似乎是在拖動一條雄壯的鎖鏈。而我被殘忍的契約所束縛的身體突然不由自主地翻滾起來,失去了平衡,徑直朝著她站立的山巔墜去。她開始朝著我大吼起來。


    她的聲音借由這頂千刀萬剮的星瑰王冠穿進我的腦海,轟然炸響。其餘聲音遽然消退。


    “龍!”她這樣稱呼我,仿佛我是一條帶著翅膀的可憐蟲,噴吐著橘黃色的火焰,能點著一棵樹就是大幸。


    “封上他們的大門!”她的小長矛指著山腳下的一處裂隙,命令道。山下蔓延著顯眼的紫色瘴氣,原來這就是她的音量卻沒能遮住她聲音裏的顫抖。


    她把長矛對準了我,仿佛以為這樣一根小牙簽能夠捅穿我。


    這是我頭一回看到,一個巨神的星靈也會戰栗。


    她顯然還沒習慣在我麵前重複她的命令。


    “我會處理那些惡心的爪牙,不會錯過時機的,親愛的,潘森。”


    “聽我的命令,龍。”潘森又叫嚷起來。“否則這個世界將會傾覆。”


    “這個世界早在巨神妄自尊大之時便已經傾覆了。”


    我感覺到潘森的心底一陣沸騰,而她必須使出全力,才能抓牢束縛著我的無形鎖鏈。


    她現在才意識到,我已不再是之前任由驅使的生物。


    巨神的意誌早已分神,全未發覺我身負著的邪祟羈絆已經悄然衰弱。


    潘森再次低吼起來,而這一次我卻無法反抗。


    那道殘忍的妖術重新淩駕於我的意誌之上。我將注意力投向作亂的源頭。


    山穀中的凹地曾是一片蒼翠,現在卻蠕動著紫紅色的瘴氣。


    這些背離生命的虛空生物撕裂現實的天穹,裹挾著無形的能量潮汐,抓破了分隔空間的屏障。它們搭起了一條令人憎惡的通道。


    這些披著甲殼的多眼生物注意到了我。它們想要一口吞掉我,何其可悲的野心。在我的腦海深處,浮現出一座光芒洪烈的熔爐,那是在我身陷囹圄之前所點燃的星核。


    我信手投出由純元星火所製的長槍,把一波又一波牙呲嘴裂的惡獸化為飛灰,送它們回到了邪能密布的永寂中。


    腥熱的殘肢如雨般落下。我有些驚訝,這些生物並沒有徹底湮滅,不過還是那句話,虛空生物並不理解這個宇宙運行的道理。


    半空中出現了一個畸形的裂口。這團腐敗的核心深處,傳來某種意念……饑渴,而又不肯屈服。這與我所理解的無腦虛空生物大相徑庭。


    這條現實表麵的傷疤,屈伸不定,扭曲著所有它所觸及的事物。裂口背後的東西,雖然未知何物,但它正在狂笑。


    潘森朝我又喊出了一個命令,但我沒有理會她。


    這一道詭異的空間溝壑完全吸引了我。這並非是我初次麵對它們,但這一次我感覺,很不一樣。我不禁為這撞碎時空界限的可怖奇景深深折服。


    少有生物能夠領悟不同領域之間的複雜微妙,更別提掌握這份堪稱險峻的神力,能夠掙裂萬物存在的限度。


    在我的心裏,我明白如此精巧的一道傷口,根本不可能來自這些忙於逃竄的可鄙生物。不可能。這次入侵的背後顯然還有許多未知的秘密。


    我感到了顫抖,完全無法想象是怎樣的實體,有能力引發這樣一道翻騰不定的裂穀。


    無需潘森再次吠叫她的指令,我知道自己必須如何行動。


    反正她的請求總是一些毫無想象力的排列組合。


    她所想的肯定是讓我朝著裂穀擲出一粒星辰,似乎這樣就能燒毀這一處腐敗的超時空裂隙。


    我居然會在這些遲鈍的半神麵前乖乖就範麽?


    好吧。至少在他們的“邏輯”裏,也不得不承認灼熱的星輝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就讓假裝服從的戲碼再上演一陣吧。


    我很享受接下來的情景,一方麵是因為他們會過目不忘,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我所懷有的古老能力終於得以解放少許。


    但更重要的是,無論這道裂口背後的虛空之靈身為何物,他必須明白,在索爾所立足的位麵上,沒人可以嘲笑他。


    大氣之中的原質開始在我的意念下匯集成一團。蓬勃的星塵在我無聲的指令下轟然聚變。


    我在深空中熊熊燃燒的偉岸榮光,化成一顆並不足以媲美的星辰。


    畢竟,在這個脆弱的世界裏,我不能隨意燃起一粒完全成熟的星體。


    這一捧初試啼聲的星光,從我的手中飛出,加入了另外兩顆不離我左右的姊妹。


    它們在我的身周跳起了回旋的芭蕾,白熱的核心不斷吞噬著我牽引而來的塵埃和物質。


    我們一並變成了星辰爍爍的風暴,夜空也化為了星火狂舞的漩渦。我勾出一道火熱的星流,呼出一陣致密的熱風,壓過了這個世界原本的光暈。


    這顆星球的輪廓也因此永遠地刻上了瘢痕。


    明亮的星火旋動著,從山穀中心散射出去。


    引力在震蕩不安的光譜中逐漸融解,常人無法分辨的億萬縷色彩蜿蜒噴濺。我的星星們持續地將周圍的物質壓進自己的核心中,變得越來越亮,越來越燙。


    這幅景象著實令人驚歎,奪目的光線層疊傾瀉而出,熱能富集之下甚至擴展了光譜的極限。我的脊背因為興奮而輕輕顫抖。


    草木成齏,江河蒸騰。壁立的懸崖也在滾滾的濃煙中崩塌。


    建造日輪的奴隸、山間的士兵、觀星人、祈禱者、膽小的世人、末日的先知、絕望的子民、新生的國王……所有曾經見證過彗尾經天的人們,用他們卑微的雙眼,目睹著超新星降生時所煥發的黎明。


    在這個可悲星球的各處,我的耀光將最深沉的夜晚也變作了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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