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傳奇,今後會有更多人知道。”他想到這裏,脫口而出,“前輩所守護的,並不止一個人的江湖,更不是落幕的曆史。就在現在,我們還都需要你啊,前輩。”


    “振作起來吧。西門藏劍。”


    忽然,從神像的另一端,居不征也隨即走了出來。


    “他說得這麽多,你也多少聽幾句吧。”他雖然剛想露出平時豪爽的笑,但忽然想起現在的場合,於是生生又憋了回去。


    狼塵煙眼眸又轉向他。看了幾秒之後,他又把視線挪回賦雲歌身上。


    賦雲歌沒有再說話,他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見到前輩又把目光轉移到自己身上,他回報給前輩一個肯定的點頭。


    凝望著這個眼前的少年,他的表情無比堅定。未熄的火色染紅了眾人的臉頰,看起來都是那麽溫熱,與遙遠的雪漠截然不同。


    原來,自己擁有的,已經不再是當年褪色的記憶了。


    他恍如大夢初醒,驀地意識到。他現在已經借由這個少年的手,走出了雪漠,重新回到江湖。


    而這裏,從來不是他昔日的江湖。當年已經埋葬,他現在是一個來者,重新在這片土地上留下自己的印跡。


    如果一直孤苦地注視著昨日,他又怎麽能和現在的江湖接洽。既想擁有昨日,又想負擔今朝,這樣的貪心,可謂是太過沉重了。


    賦雲歌看到他的眼神逐漸發生轉變,與居不征的視線悄悄照會。兩人微微頷首,繼續默默地站著,如同支撐他走出來的兩隻臂膀。


    狼塵煙的臉色一陣茫然,一陣頓悟。但最終他還是漸漸褪去了迷茫,死寂的眼神裏,漸漸恢複了往日的神采。


    天邊,低垂的夜幕與雲月,透過滿目的火焰,漸漸升到對山的小亭。


    老廟的火逐漸變小,居不征安慰著眾人回去休息。而賦雲歌則和狼塵煙一起,把那座神像搬出圓南水郭,找到了一片林間的空地。


    光華順著樹葉的縫隙流瀉下來,林間還不時傳來低低的蟬鳴。


    有狼塵煙的幫忙,賦雲歌搬石像就省了不少勁。一路搬過來,他連汗都沒出。


    狼塵煙靜靜地走著,直到這裏才把石像放下。


    周圍是環繞的樹木,很清涼。與剛才炙烤的悶熱相反,這裏非常舒適。


    狼塵煙看著這一小片空地,泥土還有些濕潤。他四顧觀察了一下,最終點點頭算是滿意。


    賦雲歌大概猜到他要做什麽。隻見他頓時掌中鏽刀化現,眯眼定睛,同時運功發力,向腳下的地麵揮了下去。


    地麵受創,發出一陣顫抖,樹葉嘩嘩落下。賦雲歌倒退了幾步,才不至於被他這猛地一招給震倒。


    刀氣在地麵上有弧度地回旋,底下的樹根和石塊發出碎裂的聲響。最後他提刀一拔,被挖出來的一圈土就散著飛到了四周。


    周邊的樹顯然被震得不輕,蟬鳴也全部噤聲。不少慌亂的棲鳥從睡夢中驚醒,撲棱著翅膀飛向遠方。


    赫然隻見,經此一招,狼塵煙的身前,已經出現了一口大坑。


    賦雲歌從後麵靠上前,撥掉頭頂的樹杈碎葉。


    坑不算很深也不算很大,但足以把神像埋進去了。想到這裏,他扭頭看了看佇立在狼塵煙身邊的石像,籲了口氣。


    樹葉的陰翳給神像蒙上一層薄紗,看起來神秘而柔和。


    這,也就是狼塵煙最後對老廟的寄望了。


    狼塵煙轉過身,也仔細而親切地凝視著神像。好像要最後的訣別,仍是有些不舍。


    “老廟壽終正寢。你,也安心在這裏睡吧。”


    狼塵煙對神像喃喃道,粗糙的手仔細地撫摸著石像上的紋理,專注而憐惜。


    最後,他一掌抬起,石像被他的真氣憑空托起來。再一挪,它就平穩地進入了那口大坑。


    不願繼續多看它,狼塵煙於是看向身邊的賦雲歌:“你幫我埋了它吧。我累了。”


    賦雲歌點點頭,隻是舉手之勞。他們確實不能在這裏繼續耽擱了,愚子釵多半對狼塵煙有了推想,而且他兩人還都中了邪劍之毒,必須盡快處理。


    望著狼塵煙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樹林的遮掩之間,最終再也看不清了。


    他應是已經了悟,雖然背影還是無比沉重。但賦雲歌並不擔心他,他知道,前輩今後會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林間的風簌簌吹來,刺激了賦雲歌精神。他於是回過神來,開始進行手裏的工作。


    …………


    次日,兩人與陽嵐眾人道別,繼續踏上刻不容緩的道路。


    水郭之外必須乘船,兩人還記得昨晚愚子釵逃走的方向,於是一早就乘船溯流而去。


    這裏的船家都是好手,在上下的浪花間如同梭魚般自在地穿行。薄霧的顏色在船篷兩側飛快掠過,江中鯉魚的倒影在霧靄中格外醒目。


    兩人在船中吃過早飯,聽船家所說,昨日的偏花塢一戰已經廣為人知。九徹梟影在這一帶的力量已經土崩瓦解,這對百姓來說實在是天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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